踏足[电竞]

　　在走廊嚼完一根草莓味棒棒糖，江十四收起了所有情绪。
　　把糖棍子丢进垃圾桶，他舔了下嘴角，推门走进休息室。

　　“这种情况我们先前也遇到过，为什么今天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那波大龙团，狐狸必死无疑，啊咧咧你的凯南为什么还要上？不知道纳尔有大吗？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不服从纪律了，下一局，别让我看到你有任何超出标准范围的行动。”

　　奚官凛耳提面令，整个休息室弥漫着低气压，似要冻僵所有人。

　　心中再次涌起烦躁，江十四粗鲁地打断他的话：

　　“他们打得够好了，奚官凛你非要把他们当成机器人吗？不服从纪律？超出标准范围的行动？”即使休息室里都是人，还有一位跟拍摄像，他也懒得顾及奚官凛的面子，冷笑一声，说，“想想被GI5和TMG翻盘的那两把，还没得到教训吗？”

　　烦躁持续加剧，他低头，又拆了根棒棒糖，视线冷漠地迎上奚官凛：

　　“这是玩游戏，不是军训。”

　　奚官凛强忍怒意，他讨厌失控的感觉，所以很不喜欢江十四。

　　整个战队，只有江十四不服从训练安排。
　　奚官凛为此向经理反映过好几次，经理给他的答复都是：

　　Fourteen是花天价签的，随他去。

　　随他去？这是什么意思？
　　他承认，这人有天赋，但天赋不可滥用。
　　越有天赋越该接受严格系统的训练，任其肆意发展就是浪费天赋！

　　讨厌是相互的，奚官凛知道，Fourteen也不待见他，俩人之所以一直相安无事，还不是因为FG这赛季成绩好。

　　他没想到Fourteen会直接下他面子，休息室里这么多人看着，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怒火虽已压下去，奚官凛却不愿意当作无事发生。

　　“Fourteen，我才是教练。”
　　“我执教FG三年，这三年FG都能稳进世界赛。”

　　奚官凛自认为自己给FG带来了质的飞跃。
　　在他没来之前，FG也算强队，但状态不稳定，连着好几个赛季都是殿军，只能站在门外看别人打世界赛。

　　“……”

　　江十四刹那失语，他想遍了这辈子所有难过的事情，才竭力忍住不笑出声来。
　　噶嗞——咬碎糖果，模糊地“哦”了声，他说：

　　“拿冠军了吗？年年起飞年年断腿是吧？去世界赛打卡了？著名观光团？”
　　“这都能吹，谁给你的成就感啊，奚官凛。”

　　一连串反问，像一个个巴掌，啪啪啪地打在奚官凛脸上。

　　强压住的怒火噌地全冒了上来，奚官凛冲到江十四跟前，瞪圆眼睛，大声喝道：“江十四，你是不是想吵架？”

　　江十四退后一步，拉开身位。
　　他轻轻掸着前襟，一副担心衣服被唾沫喷到的模样，随后，砸吧下嘴，说话语气轻飘飘得像羽毛。

　　“有意思。”
　　“我怎么觉得好像是我在提建议，而你在摆态度。”

　　“你！”

　　脑袋一片空白。
　　奚官凛再次上前，他满脸通红，太阳穴青筋暴起，抬手朝江十四挥去一拳——

　　“老奚！你干什么呢！”
　　FG经理刘蒙立即冲过去，在拳头即将要揍向江十四时，用力拦住奚官凛，把他强行拽到休息室另一边。

　　其他随队人员也很快反应过来，其中某个高个男人，用身影拦住跟拍摄像的镜头，低声警告：“拍摄到此结束，麻烦将这部分底片删除，不然……”
　　随后，摄像被带离休息室。

　　江十四满脸轻松，仿佛刚刚那拳头是假的，他含着糖，眼底带着笑意，语气依旧挑衅：
　　“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动不动就用拳头说话，丢不丢人啊？”

　　“十四，你别说了！”

　　刘蒙觉得头疼，Fourteen这张嘴，一旦毒起来就很要命。
　　听听他说的那些话，哪句不是会心一击？光是“著名观光团”这个词就足以让FG所有人破防了。

　　换做平常，刘蒙肯定任他发挥。明星选手嘛，有点脾气有点性格没什么，不闹大不影响比赛就行。

　　可是现在他们在打比赛诶！

　　这位大哥能不能行行好，给他点面子，再怎么看不惯奚官凛，也等比赛完再吵啊！

　　“哦。”
　　江十四砸吧了下嘴，像是愿意让一步。

　　刘蒙见状，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奚官凛突然发出冷笑。
　　在他眼中，刘蒙拦自己劝江十四是一种站队行为。经理果然无脑偏向明星选手，自己为FG兢兢业业三年，不过是个工具人罢了。

　　“好，既然FG不需要我，那接下去的比赛，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他愤愤地撂下话，推开刘蒙，径直冲出休息室。

　　“奚官凛！你干什么！老余，快去把人追来！”
　　这可是在比赛！春季赛决赛诶！还有三分钟第四局就要开场了诶！

　　刘蒙忍不住骂了一连串脏话。

　　江十四跨出一条腿，拦住高个男人：“追什么？FG没教练了吗？”

　　刘蒙头痛欲裂，他怎么也想不到，奚官凛是颗定时炸弹，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撂摊子走人。

　　这可是花好多钱养的人啊！能不能有点职业操守啊！
　　真是草了。

　　刘蒙有气无力地说：“有，但是……”

　　“别但是了，刘蒙你是不是不想赢？”
　　江十四身形散漫，视线在休息室里转了一圈。
　　“换Drip上，我会辅助BP。”

　　“这……”

　　刘蒙觉得江十四把决赛当儿戏，转念一想，又发现似乎只能这样。

　　奚官凛觉得江十四没把他当教练，刘蒙还觉得奚官凛没把自己当经理呢！就这么撂摊子走人，真以为他会好言来劝吗？
　　他可太清楚了——FG没奚官凛还能转，没江十四就瘫痪。

　　沉默着点头，刘蒙回头瞅了眼副教练Drip。

　　江十四终于吃完了那根棒棒糖，他来到队友们跟前，他们四人并排而立，一个个都像是犯了错的学生仔，低垂着头罚站。

　　他觉得有些可笑，无奈地耸耸肩，伸手把他们揽住，说：

　　“兄弟们，放轻松点，我们是玩游戏，再赢一局BO1而已，享受其中。”

　　-

　　市中心诺宠医院。
　　经过两小时抢救，伽咪终于转危为安。他被护士抱到了住院病房，谢小晚隔着玻璃陪伴他许久，才扶着腰缓慢回到医院接待室。

　　“吃点吧。”
　　朴老师从外头打包了碗热馄饨，把筷子递到她面前。

　　谢小晚没能立即坐下，她站了太久，腰椎又酸又痛。朴老师走近，让她撑住桌面，替她轻轻按摩。

　　酸痛感舒缓了些，谢小晚拖来椅子坐下用餐，她掏出手机，看到锁屏画面上的时间，问：

　　“比赛怎么样了？”

　　“2比1。”
　　买馄饨的时候，朴老师刷了会儿微博。

　　“FG输了一把？”
　　谢小晚神情意外，她点开鲸鱼TV，英雄联盟官方直播间此时正在直播的是FG与VTM第四局比赛。

　　观看了几分钟，她喃喃道：“有点奇怪。”

　　“什么？”朴老师坐在她对面，见她低着头，以为是馄饨不吃好。

　　“FG打得好散漫。”

　　谢小晚嘴里含着馄饨，吐词不清，落到朴老师耳中只剩下最后两个字，他挠挠头，又问：“馄饨散漫？”

　　馄饨还能这么形容吗？
　　谢小晚抬眸，她的注意力全在直播上，没认真听朴老师讲话，只当他看不懂比赛，解释道：“你知道小予怎么评价FG的吗？”

　　朴老师怔了怔。
　　怎么从馄饨直接跳到FG了？小晚这思维速度也太快了吧。

　　“她说他们是机器人战队。”谢小晚说着，露出了今晚上的第一个笑容，“尤其是中下和AD，他们被奚官凛操练得没了人性。”

　　听上去不像是很好的评价……
　　“可是他们成绩很好啊，前几年不都进了世界赛？这赛季还有Fourteen加入，常规赛都没怎么输过。”

　　朴老师入行也算有段时间了，对LPL了解依旧停留在圈外人层面，完全比不上他的那位好哥哥——人都暗戳戳搞起女队来了。

　　不过谢小晚不介意，他不懂她就解释嘛。
　　多好玩啊，像给伽咪讲故事那般，他眨着眼睛静静倾听的模样特别乖。

　　抬手揉揉他的头。
　　谢小晚娓娓道来：“你看，这条火龙魂，以往这时候，FG已经部署好各位置了，贰条会被及时召回，根本不会出现正面打起来，上单还在线上尝试对位单杀的情况。”

　　当然了，很多队伍也鲜少有这种情况。
　　只有TMG无条件信任Gates，所以他们常常能利用这个点，在资源争夺上取得人数上的优势。

　　“而今天，贰条还在推VTM下路高地，野辅也没提前占位。”
　　谢小晚继续说着，直播镜头给到FG AD位特写，她顿住，反复看了几眼，才疑惑地说道：
　　“欸，易思玩的是老鼠吗？奚官凛怎么会允许他在赛场上玩这个？”

　　除非特殊战术设计，奚官凛只会给队员拿常规的符合版本的英雄，别说赛场上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被版本淘汰的英雄，连rank他都不会让他们玩。

　　“奚官凛？FG主教练？”朴老师重复着，突然记起刚刚刷的微博，说，“这局不是他做的BP，FG换了Drip。”

　　怎么突然换教练了？
　　可这BP，好像也不是Drip的风格啊。
　　还有格外散漫，rank式的打法……

　　容不得谢小晚细想，赛场已掀起风云。

　　[卧槽，易思这老鼠，太贱了吧！怎么能钻到那个位置，把姚曜秒了啊！]
　　[遮住ID，我真的很难相信左边是FG……]

　　[贰条T的时机也很到位啊！VTM只是试探，想逼掉他的TP，贰条就是不上当，换做以往，贰条早来正面战场了。]

　　[对啊，FG这波赚麻了，火龙魂到账，还把VTM下路高地破了。]

　　颠覆以往打法，FG全员看起来散漫，不太有纪律性，细看就能发现，他们既保持了比赛时的专注，也拥有rank时的松弛。

　　本就已有近两千经济差，绝世好龙魂拿到手，FG连大龙都没去打，全体来到下路。VTM只剩下悬心苟活，兵临城下，他枯木难支，很快就被易思的老鼠三下平A带走。

　　在卡卡激动不已的呐喊声中，游戏画面停格在大写的“VICTORY”。

　　S14赛季英雄联盟职业联赛春季赛决赛，FIRST GAMING战队成功斩获冠军！

　　“恭喜FG拿到队史上第四个LPL春季赛冠军！”

　　“最后一局比赛，无论是BP还是各位置打法还是每个阶段的决策，他们都颠覆以往，颠覆我们的设想，出其不意，精彩至极！”

　　“这是我从没见过的FG！这无疑是LPL最强的队伍！”
　　“他们松弛有度，他们游刃有余，他们散如星辰，聚亦是雄狮，期待他们在MSI赛场上一往无前，风雨难阻！”

　　三位解说的声音很快被场馆内一浪浪欢呼淹没。

　　镜头给到舞台中央，一束追光打过来，银龙奖杯缓缓升起。

　　战歌奏响。
　　FG全员白色队服，整齐划一走上舞台。

　　直播画面被无数[恭喜FG!]刷屏。

　　金色礼花洒落，主持人仙仙走上舞台。
　　“S14赛季英雄联盟职业联赛春季赛总冠军属于——”

　　“FG！”
　　全场应和。

　　“再来一遍，总冠军属于——”

　　“FG！”
　　声浪再次拔高，夹杂着尖叫声呐喊声，回荡在场馆上空，久久不能平息。

　　-

　　工作已结束，林予没在场馆逗留。
　　她连礼服都没来得及换下，便给谢小晚打去了电话，身影匆匆，走出场馆。

　　“已经没事了吗？对，我这边刚结束，在外头。”
　　“等麻醉醒来，还需要点时间吧！是市中心那个诺宠吗？我过来陪你。”
　　她跑到马路边，往远处看，尝试着拦下一辆空车。

　　电话那头笑着拒绝：“不用啦，你从虹桥到市中心，坐车都要大半小时，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这么累。”

　　林予确实很累。
　　决赛强度很大，他们在解说过程中要始终保持着兴奋状态，心中那根弦一直紧绷着，到现在也没松开。

　　与谢小晚简单聊了几句今天的比赛，林予切断电话。
　　提着裙子，缓慢踱步到花台边，疲惫地坐下，抬头望了会儿今晚的弦月，她弯下腰，揉捏着脚踝。

　　“回家吗，林予。”
　　话音淡淡，从头顶落下。

　　抬眸时，一件牛仔外套已披在她身上。
　　季思肖站在弦月之下，朝她伸出手。

　　“羡慕吗，季思肖。”

　　她搭住那只手，握紧，用上力气往自己这边拽了下。
　　季思肖无奈地，顺着她，在她身旁坐下。

　　林予指的是今晚的银龙奖杯。
　　TMG上一次捧起这个奖杯，是上赛季夏季赛。

　　就大半年时间，这支曾经的王者之师便连季后赛都只能够一轮游。

　　“坐在下面看别人打决赛是什么感觉？”
　　她今晚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

　　“什么感觉？”

　　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季思肖回答：

　　“大概就是不断设想——如果我在场上，会怎么玩呢？”

　　林予偏过身，抬起双手，轻轻地把他搂住。

　　“如果你在场上……”

　　风轻轻地，吹拂起发丝。
　　她声音淡得像月光，洒在季思肖心头。

　　“一定打得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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