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足[电竞]

　　周六那天，又下雨了。
　　林予和郑妮可买的是下午一点钟的机票，临检票还有十分钟，候机广播提醒该航班因航空管制，推迟飞行。

　　俩人都是轻装出行，林予背了一个小水桶包，包里只有必要证件和几张现金。明天有FG和VTM的季后赛决赛解说工作，她打算赶今晚十一点那班飞机回S市，再不济就坐明天的早班机。

　　不再登机口苦等，她们来到咖啡店，各买了杯拿铁，找位置坐下。

　　“小予，那是肖翎翎吗？”

　　此次决赛设置了解说席和评论席，按照季后赛表现，袁钟忻、卡卡、林予担任解说席工作，陈未致、谢小晚、姜蓓担任评论席工作。

　　这是林予第一次和袁老师搭档，还是解说决赛，说不紧张是假的。为消除紧张感，她只能加倍努力，力求把方方面面都准备到位。

　　当郑妮可轻轻推她肩膀时，她正埋头分析两队往日交手数据，听到话音，她茫然抬头，顺着郑妮可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航站楼来来往往拥挤人潮中，有一颗蓝头格外醒目。

　　蓝毛少女扎了个高双马尾，穿着露脐长袖卫衣，一条牛仔裤不知道破了多少个洞。她晃着脑袋，左右张望，手里还紧紧攥着张登机牌。
　　马丁靴的鞋带散乱着，没系紧，显然刚安检完。

　　“她……今天回B市？”

　　眉心飞速抽了几下，林予放下咖啡。
　　“学姐，你等我会儿，我过去问问。”

　　林予走出咖啡店，她先给季思肖发去了一条消息。
　　林小雨：[你表妹溜了？]

　　这两日，肖翎翎没住在茶树里，她跟着季思肖去了季家庄园看望季老太太——季思肖的小外婆，说是会长住一周。

　　Gates：[嗯，早上五点就从庄园溜了。]
　　季思肖看起来并不关心自家表妹的行踪。

　　林予回了个表情包。

　　Gates：[她精得很，不用担心。]

　　林予收了手机，快步穿过人群，精准找到肖翎翎，把人拽到边上。
　　肖翎翎吓了一跳，拖着行李箱，后退好几步，大喊：“林予你干嘛！我先说好啊！我是回家！不是和你们一起去拜访苏熙，你别想多啊！”

　　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予哭笑不得。

　　“肖翎翎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肖翎翎神色慌乱，左腿没意识地抖着。

　　“不是延误了嘛，这么急……”话音顿然止住，温蜚停下脚步，惊讶道：“林予姐？”

　　林予已猜到了个大概，她懒得揭穿，直截问道：“说吧，你又是干什么去的？”

　　“呃我……”俩女生疯狂交换着眼神，温蜚支支吾吾，憋出了个理由，“我、我去B大研究课题！是、是很重要的课题……”

　　“行。”
　　“都是一点的飞机？”

　　肖翎翎：“啊对。”
　　温蜚：“啊对。”

　　“还得等会儿，一起来喝杯咖啡吧。”
　　林予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往前走，“肖翎翎，把鞋带系好，不然告你爸。”

　　“林予！你怎么也和季星月一样了！动不动就告我爸！”
　　“我跟你说，我就是回家！我肖翎翎可不会跟你们一起去拜访苏熙！你想都别想！”
　　肖翎翎被温蜚拽着，边走边挥舞手臂，怒气冲冲地大喊。

　　飞机在延误四十五分钟后，起飞。
　　两小时飞行时间，林予一行人落地B市是下午四点。大家都没行李，她们直接走出机场。

　　“小予，我叫车。”

　　林予应了声，视线落在俩女生身上。
　　俩女生本在嘀咕，意识到林予的目光，赶紧收住声，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林予先拿蓝毛丫头开刀：“肖翎翎，你这个肖家小宝贝终于愿意回B市了，柠柠姑姑不安排司机来接你吗？”

　　“我……我……”肖翎翎揪紧挎包肩带，想不到理由，干脆下巴一扬，扯着嗓子拽兮兮地说，“关你屁事！”

　　“哦。”
　　林予眼里含笑，看向温蜚：“那你呢？知道怎么去B大吗？”

　　温蜚别开头，不作声。
　　肖翎翎赶紧把人搂住，一副好兄弟的模样。
　　“我俩一起！不需要你关心！”

　　嘴挺硬。
　　林予挑眉，收回了视线，不再说话。
　　这时候，两辆劳斯莱斯疾驰而来，先后在林予跟前停下。

　　“欸？连号的？”
　　肖翎翎扫过车牌，那不是……

　　车窗已摇下，傅雷森端坐在后座，懒懒地掀起眼皮，看过来。
　　“上车。”

　　林予没动，她看了看傅雷森，又回头看了看肖翎翎和温蜚，眉心反复抽痛。
　　合着全来了是吧？

　　她暗自叹气，给了郑妮可一个眼神，绕过车尾。
　　手搭住门把时，见俩女生还在嘀咕，她无奈地拨了下额发，喊道：“还愣着干嘛，上车。”

　　“这是你强迫我的啊！我可是要回家的啊！我是被迫的哦！”
　　肖翎翎还在坚守一份面子，她叽叽喳喳地，与温蜚一同坐上了后面那辆车。

　　“你不是……阿嚏……”
　　手边是一杯热拿铁，B市暴雨，降温严重，林予穿得少，刚在机场外吹了风，一开口鼻间发痒，没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注意到这杯热拿铁，她便没客气，直接端起来就喝。

　　傅雷森先前明确表态过，他很忙，没时间和她们一同去B市拜访苏熙。
　　感到身体回暖后，林予偏头打量这位很忙的太子爷。他穿着端正，神情严肃，从发梢到脚尖都一丝不苟，只是眼尾依旧染着浓浓疲色，细细皱纹似有延伸。

　　她揉揉鼻头，确认不想再打喷嚏了后，重新开口：“你不是不来吗？”

　　傅雷森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收了季思肖的钱，麻烦我跑一趟。”

　　季思肖也很忙。
　　季星月回B市了，趁着休赛期，她把季氏在S市的许多项目都丢给儿子处理，其中就有她为了给林予出气切断与罗威尔一切合作的那个烂摊子。

　　这俩私下还搞这种交易？
　　林予皱着眉，问：“他给了你多少？”

　　傅雷森眼里的笑意加深。
　　“不多，一百万。”

　　林予嘴角抽搐：“……”
　　原来季思肖还是个败家子。

　　苏熙家在城郊，从机场过去，大约半小时车程。
　　天公还算作美，下车时，雨倒是停了。

　　郑妮可给苏熙通了电话，她带着一行人绕过电梯，走向楼梯：“他们是老小区，电梯还在修，苏苏家在四楼，辛苦傅总和我们一起爬楼梯了。”

　　“嗯。”
　　傅雷森没意见，他单手插兜，跟着上楼。

　　老小区，楼梯窄又高，爬到三楼，林予踩着高跟已有些头晕，她搭住扶手停了会儿，再往上一步时，脚下踩空，重心立马不稳，整个人摇摇晃晃。

　　肖翎翎箭步往前，把人扶住。
　　“欸，我说傅总，我表哥转你一百万帮忙照顾我表嫂，你能不能仔细点？”

　　傅雷森走在前头，他回头，视线先落在林予身上，上下瞧了瞧，确认没受伤后，才看向肖翎翎，冷漠地应付：“知道了。”
　　“我这就告诉他，让他给你表嫂办□□身卡。”

　　肖翎翎被他的话呛到，她捏紧林予手腕，气呼呼地喊道：“林予，这人内涵你身体素质不行！”

　　林予挺尴尬的。
　　一行六人，就她累得气喘吁吁还踩空。

　　她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说：“没事，回去你就教我打拳。”

　　这时候，四楼传来声响，是铝合金防盗门敞开的嘎吱声，紧接着他们就听到——

　　“是傅总和林予吗？”
　　“你们可算来了，我等你们很久了。”

　　苏熙家不大，两室一厅，仅六十多平米，狭小空间突然挤进六位客人，苏父苏母连忙从厨房里出来，与苏熙一同热情招待他们。

　　苏母解了围裙，将人招呼到餐厅圆桌旁：“真是来得正正好，火锅刚开，来来来，快坐下一起吃！”

　　“好耶！铜炉火锅！我的最爱！”
　　肖翎翎一点都不客气，拉着温蜚直接落座。

　　林予站在傅雷森身侧，卓华太子爷面无表情，曜黑色瞳仁里倒映着苏熙家的每一个角落。
　　他不言不语，屋里的气氛便显得有些诡异。

　　林予赶紧打开话匣：
　　“苏熙，我们……”

　　话音被截断，傅雷森上前一步，朝苏熙伸出右手：“苏小姐，我是傅雷森。”苏熙礼貌回握，傅雷森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份文件，递过去。

　　“详细情况想必郑小姐已经告知与您，这是卓华医疗团队根据您目前的身体情况，定制的最优训练计划，同时也有专业营养学家每日跟进所有队员的饮食情况，您可先行过目，如果没问……”

　　“没问题。”话音被打断，苏熙噙着淡笑，温柔说道，“唯一的问题就是——你们太晚想到我了。”

　　“苏苏……”郑妮可挽住苏熙的手臂。

　　苏熙身穿长裙，直立着，完全看不出身患腿疾。
　　许是多年练舞的原因，她身形修长，仪态优雅，说话时轻声细语，温柔动听。

　　“我以为我会是你们的首选。”说话时，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坚定注视着傅雷森。

　　傅雷森回望过去，曜黑眸子像深渊，不可见底。

　　气氛再次变得诡异，除了肖翎翎这个没心没肺地还在不停动筷子涮肥牛，其余人都保持沉默。

　　林予觉得头很痛，她深感季思肖那一百万白瞎了。傅雷森这高高在上的姿态，根本就是来帮倒忙的。

　　气氛如此窒息，她只能迅速补救：“不是首选，但是唯一。”

　　“好。”好在苏熙没有刻意为难，她轻声应下，想了想，问，“什么时候开始训练？”

　　傅雷森取出一张名片，递给苏熙：“战队实际负责人会与您对接后续一切事务，如出现解决不了的问题，可随时联系我。”他抬手，目光扫过腕表表盘，“我还有个视频会议，不继续叨扰了。”

　　未等回应，傅雷森转身离开，男助理快步跟上。苏父苏母正要追出去，肖翎翎放下筷子，嗤道：

　　“别管他，这人从小就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要不是看在肖肖表哥那一百万，他连楼梯都不乐意爬，还指望他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火锅？”

　　吐槽完，她再次拿起筷子，涮着火腿，冲苏母竖起大拇指，笑眯眯地夸赞：“苏阿姨，这汤底真好吃呀，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是吗？”苏母笑着招呼其他人落座，“好吃就多吃点，我还炸了些小酥肉，去给你们端来！”

　　林予小口喝汤，思绪凌乱。
　　这也太顺利了。

　　还以为苏熙经历过这些变故，心态会有所变化，想要劝说她重新打职业肯定不容易，自己已经做好了多次来回两市，三顾茅庐的准备。

　　没想到苏熙……
　　直接同意了。

　　都不拉扯一下的吗？
　　拉扯一下，多赚点傅雷森的钱也好啊！

　　唉，计划果然赶不上变化，她暗自叹气。

　　餐桌上一片祥和，肖翎翎的声音尤为突出，她吃得满嘴油腻，像只小花猫，蓝毛的。
　　“既然人齐了，我们就来想战队名吧！”

　　郑妮可放下筷子，抽了几张纸巾塞给她，说：
　　“不找替补了吗？”

　　肖翎翎攥着纸巾随便往脸上一糊：
　　“开什么玩笑，我韩服第一还需要替补？”
　　“给林予找个替补吧，她是我们当中分最低的！”

　　林予突然被cue，她茫然抬头，凌乱的思绪还停留在肖翎翎的上一个话题：“哦，队名啊，我想好了。”

　　她抿了下唇，双眼里带上星星点点的光芒。

　　“RESET，你们觉得怎么样？”

　　温蜚：“林予姐说的都可。”
　　苏熙：“重启，很好。”
　　郑妮可：“好听，意义也不错，我投一票。”

　　肖翎翎：“RESET？什么RESET？我不要RESET！林予你为了逃避替补，怎么乱决定队名啊！”她边喊边拍桌子。

　　林予充耳不闻：“哦，那就RESET吧。”

　　在苏熙家用完晚餐，林予决定赶十点钟那班飞机回S市，临走前，她喊来肖翎翎和温蜚。
　　“你俩晚上……”

　　“我俩晚上回我家！”
　　“我都说了好几遍了！我这次是回家！回家！”
　　肖翎翎依旧嘴硬。

　　她的声音实在太尖锐，刺得林予脑仁疼，干脆掏出手机，不给小姑娘再嘴硬的机会：“那我给你妈打电话。”

　　“呃我……”肖翎翎急得想抢手机。

　　郑妮可与苏熙说完了话，她走过来，笑着替小姑娘解围：“小予，她们今晚就住我家好了，下周一我带她们一起回S市。”

　　林予揉揉太阳穴，短暂思考片刻，点头道：
　　“行，住宿费记得和肖翎翎结。”
　　“我微信发你肖柠姑姑的电话，这丫头如果不听话，就打电话让肖柠姑姑来把人接回家。”

　　肖翎翎无能狂怒：“林予，你好烦！我好讨厌你！”

　　林予懒得再搭理她，与苏熙一家人再次道别后，她匆匆下楼。

　　连号劳斯莱斯停在楼下，见她下来，傅雷森下车替她开门。

　　林予满脸狐疑地上车：“你也回去？”

　　“不，我送你。”
　　“毕竟一百万。”

　　“……”
　　林予发现傅雷森这人，有时候嘴是真欠。

　　返程路上雨停了，航班未延误，抵达S市时恰好十二点。
　　夜间气温低得可怕，林予穿着单薄，脚步匆匆。她得赶紧回家，要是感冒了，影响的可是明天的决赛解说工作。

　　想到这，她几乎是小跑着离开机场。
　　机场外的冷风把她吹得直打哆嗦，从包中摸出手机，她低头打车。

　　冰凉的夜风再次袭来，一抹杜松子香悠悠飘入鼻间。
　　林予愣了下，还来不及抬头，便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冷吗？”

　　林予能清楚感受到季思肖胸腔的震动。

　　“太冷了。”她将手塞入他的外衣口袋。

　　季思肖将她抱紧了些。

　　“你不是在庄园吗？”
　　季氏庄园离机场近百公里。

　　“我来接我的一百万。”
　　话音里带着笑意，季思肖垂头，把林予凌乱的额发一缕缕地拨到耳后。

　　“？”
　　林予刚扬起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她推开季思肖，阴着脸往停靠在路边的那辆黑色奥迪走去。
　　“我才值一百万？季思肖，我起码得是一千万吧！”

　　“行，我的一千万。”
　　季思肖快步追上，把她紧紧牵在身边。
　　“回家了。”

　　雨后的S市，夜空如洗，偶有几颗星星，掩映在薄薄云层后。
　　黑色奥迪一路疾驰。

　　林予疲惫万分，上车后，与季思肖聊了会儿苏熙，她便歪下脑袋，昏昏睡去。车子驶入茶树里时，她还在浅眠，呼吸细细的，即使周围很安静，也不甚清晰。

　　季思肖把车停靠在十四幢楼前路灯下。

　　他没急着把林予叫醒。
　　而是摇下车窗，让夜风一缕缕地吹拂进来。

　　“季思肖。”
　　林予突然出声。

　　“嗯。”
　　他替她解开安全带。

　　林予拉住他的手，顺势再勾住他的脖子，季思肖只感觉一阵阵檀香扑打在大动脉处。
　　接着，他听见她说：“我会实现梦想的吧？”

　　“嗯。”
　　季思肖肆无忌惮地沉浸在檀香中，音节短促却温柔。

　　“你也可以。”
　　林予低声呢喃。

　　我们都可以。
　　我们都会实现梦想的，我们都会在世界赛舞台，发光发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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