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足[电竞]

　　谢小晚晕倒了，她一整天没吃任何东西导致低血糖晕倒了。朴老师急得要哭了，他把车开得像速度与激情里的那般，差点连红灯都闯了。

　　一个急刹把车紧急制动，朴老师狠狠地拍着喇叭，脏话破口而出：“我*他妈的……”

　　林予赶紧扶住向前倒过去的谢小晚，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接着又替她系紧了安全带，说：“朴老师，她应该是低血糖症状，你别这么着急，好好开车。”

　　林予觉得朴老师长在她的笑点上，比如这次谢小晚的晕倒——追求了谢小晚两个月的朴老师决定在今日有所突破，他试图通过一个甜甜的吻虏获美女芳心，结果美女用尽全力躲开，然后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有一说一，林予也担心自己的好友，但看到朴老师这般火急火燎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想笑。

　　朴老师家到市中心医院半小时车程，朴飙车只花了十五分钟就开到了。一下车，他便抱着谢小晚哇哇大叫着冲进急诊室。

　　“医生医生，救命救命！”

　　林予只能快步跟在身后，不停地给搞不清楚状况的医生护士们解释。
　　“是的，我朋友低血糖晕倒了。”
　　“好的，我去帮她挂号。”
　　“不好意思，你们不用管他的，他是外国友人，他被吓到了。”

　　一番折腾后，谢小晚终于挂上了葡萄糖点滴。朴老师坐在床边，双手抱拳抵住下巴，手肘撑在膝盖上，两眼通红，深情地注视着病床上的人，他在此刻化身为了韩剧里的悲情男主。

　　林予向医生确认谢小晚的情况无碍后，去了趟超市，回到急救室时，病号已经醒了。

　　“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好久呢！”病号催促她早些离开。

　　闻言，林予的目光在墙上挂钟掠过。“我先给我姐回个电话。”她将东西递给朴老师，指着门外说道，“朴老师，我买了保温杯，如果小晚想喝水的话，你可以去外面接，出门左拐就能看到，千万别让她喝冷水。”

　　朴男主连连点头。
　　林予笑着抛给谢小晚一个暧昧不明的眼神，拨通表姐电话，缓步走出病房。

　　表姐安素是林予大学毕业后唯一保持联系的家人。去年底，安素一家搬到了S市，林予和他们的来往随之频繁起来，刚刚过去的春节也是同他们一起度过的。

　　电话接通时，安素正和儿子安笙谈心，安笙的情绪有些激动，但医院里人声嘈杂，林予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从输液大厅穿过，林予来到自助贩卖机，给自己买了一瓶水。扑通——瓶装液体滚落到取物处的时候，电话那头也正巧传来了安素的声音。

　　“小予，你还在吧？”

　　“安素姐，我在的。”林予连忙将水取出来，起身举起手机大声回应，“这里太吵了，我出去跟你说。”

　　她朝着医院大门走去，经过繁忙的自助服务区时，迎面跑过来几个互相打闹的小孩，林予想要让开，可旁边还有端着热水的老人，她只能接连退后几步，却又撞上了后面的人。

　　“不好意思。”她回头快速看了一眼，空气里似乎有淡淡的杜松子香飘过来，电话那头安素关切地询问着她的情况，于是不等对方给予回应，她举着手机，急匆匆地离开。

　　“嗯，小晚没事，已经挂上葡萄糖了，还有个朋友在照顾她。”一路从室内到室外，迎面吹来的冷风使林予打了个哆嗦，她裹紧了呢大衣，在路灯下来回踱步。慢慢适应低温后，她问道：“笙笙怎么了？”

　　安素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小予，笙笙想看下周六TMG和HE的比赛，你那边有票吗？”

　　“下周六？”

　　“嗯，笙笙期末考不是拿了年级段第一嘛，我年前就答应带他去看比赛的。”

　　安素说话间，林予已经快速将记忆里TMG年后的赛程过了一遍。“就你和笙笙两个人吗？”

　　“还有你姐夫，你知道的，他也很喜欢看这个的。”

　　“那我给你们留三张媒体票。不过那天我要解说比赛，时间上可能会有冲突，到时候你联系小晚就行。”

　　因为冷，林予的语速很快，她没想到今日的昼夜温差会这么大，自己身上的呢大衣完全抵御不住一道道的无情寒风。于是，她小跑着回到了医院急诊大厅，身体回暖的同时耳边也嘈杂起来，她把手机贴紧耳朵，听到安素重重地叹口气，犹豫再三沉声道：

　　“小予，笙笙想报名TMG的青训营。”

　　林予停住了脚步，夜间的急诊大厅，人来人往。

　　有人在导巡台咨询，有人在走廊坐着等候，也有人扶着受伤的母亲排队缴费。而安素的这句话像是个开关，啪嗒一下，让她的时间之轮仿佛在此刻停止了运转。她变成了一个木头人，格格不入地站在路中央，幽潭一般的双眼里是迷茫，是多年前的往事慢慢浮现于心头的无助。

　　这时候，在她没有焦距的视线里，一道颀长身影突然出现在走廊拐角处，他穿着宽松白色毛衣，双手随意插在牛仔裤口袋里，与身边矮他一头的少年说着话。

　　是季思肖。

　　他怎么会在医院？

　　林予猛然想起了刚刚不小心撞到的杜松子香，僵硬的身体动了动，她强行将自己从回忆里抽离，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这通电话上。

　　“我当然尊重他的选择，因为我看过他打游戏，他打得很好，他爸爸也觉得他打得很好！”说着说着，安素的语气里便慢慢有了掩饰不住的自豪，“我也从来不阻止他打游戏，他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他的成绩从来没落下过。可是……”

　　可是……
　　林予知道安素的话会迎来一个转折，她轻轻地“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可是当他很认真地告诉我要报名参加青训，希望我能支持他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却还是拒绝……我……”

　　安素急于解释自己拒绝的理由，她颠来倒去重复着一样的话语，情绪也逐渐激动，低声抽泣起来。林予耐心等待她控制住自己的哭声，接过了那没说完的话：“你拒绝并不是因为你不想让他打游戏，也不是非要他有多么优秀的成绩……”

　　她顿住，视线锁定在前方正在缴费窗口排队的两个人，稍矮一些的少年穿着的是TMG队服，他的鼻子用纱布包起来了，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听筒里断断续续的是安素的哽咽，林予往角落里靠了靠，轻柔地说着：“你只是一想到他有可能因此彻底放弃学业，就会忍不住担心。担心他没了念书这条保底的路，而打职业又打不出成绩来，他该怎么办，是吗？”

　　“嗯……”
　　“小予，我和你妈妈不一样，我没想过要他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

　　“虽然我不懂这游戏，不理解你们口中的电竞，但那天你跑来我家哭，跟我说你没法去打比赛的时候，我知道那是真正难过得心碎。我不能成为摧毁笙笙梦想的坏人，但是我真的很担心他会后悔，他后悔了怎么办？”

　　安素口中的那段回忆是斑驳不堪的，它是林予学生时期绝无仅有的崩溃、号啕大哭和歇斯底里。

　　每每想起来林予都会有种被命运紧紧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她按耐住心中油然升起的烦躁，竭力缓声说道：“安素姐，按照笙笙的性格，他应该不是一时兴起的。”

　　“我知道，他刚刚也和我强调了。”

　　“据我所知，TMG目前对青训队的要求很高，笙笙去试训的话不一定能通过筛选，即使成功入选，如果笙笙适应不了也可以随时离开的。”

　　林予记得安笙目前十五岁，那么，今年下半年他将参加中考，所以他完全可以在考上合适的高中后选择保留学籍再报名TMG青训。

　　“不过打职业确实很苦，安素姐，这真的不比念书容易。”
　　职业电竞和打游戏完全是两码事。

　　这通电话在安素反复叮嘱她早点休息之中结束，林予长吁一口气，没由来地觉着有些闷热。她来到医院大门口，让冷风不断地刺激着神经，寒冷拽住了她，不让她掉入回忆的深渊里。

　　“林予姐，你打完电话啦？”身后冷不丁传来了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声音。

　　林予转身，入眼的是那个穿着TMG队服的少年。

　　季思肖跟在他的身后，低头把玩着手机，大约是在回复某个人的消息，碎发在额前微微抖动。他依旧是一副慵懒清冽的模样，就像是刚刚蒸馏出来的杜松子酒，散发着复杂而富有层次的香味，触动着林予的嗅觉感官，即使没有品饮，也不自觉地沉醉其中。

　　“你……”林予不自然地收回了视线，她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终于认出那是TMG的Ad选手陆恩，去年解说LDL比赛时自己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你受伤了？”

　　“别提了，挨打了。”陆恩摸着鼻子上的纱布，讪笑着转移话题，“我们在里面碰到朴老师了，原来朴老师说的两位美女学生就是你和小晚姐呀！”见林予点头，他又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包着纱布的鼻子让这个笑容看起来很是僵硬。

　　说话间，一辆黑色SUV在三人面前停下，TMG领队蓝焯从车里下来，看到林予，他热情地招呼道：“林予？这么晚了……是来医院？”

　　“小晚在挂针，这会儿已经没事了，我准备回去了。”林予温声回答。

　　“你住哪儿？我们也打算回基地了，顺路的话就正好送你回去！”

　　比起仅有一面之缘的陆恩，林予和这位领队算是熟络，换做往常，林予应当会很爽快地接受这份好意，毕竟市中心医院离自己的住处确实很远，她也不是那种容易忸怩的人。只是现在同行的人还有季思肖，她就不免有些纠结。

　　“不顺路也没事吧领队，送美女解说回家，我们义不容辞啊！”
　　陆恩的话打断了林予的纠结，她无奈地报上了自己的住址，探身坐进车后排。

　　“欸？嘉骅新园？离我们基地很近啊！”领队坐在驾驶位，低头设置着导航路线，他瞅了眼坐在身边的陆恩，调侃道，“Gates让你这个病人坐副驾驶？”

　　“肖哥今天奇奇怪怪的，非得把这副驾驶让给我。”

　　陆恩还在嘟囔，后排的门打开了，季思肖带着满身寒气，长腿一迈矮身入内。

　　“不就是鼻子被打歪了，算哪门子的病人。”

　　陆恩的鼻子是被同队的小打野打歪的，TMG与POP的比赛今日下午五点钟开场，两个队伍目前的成绩相当，在赛场上也打得有来有回，每一把时长都超过了四十分钟，就这样打满整个BO3，TMG终于让一追二艰难赢下比赛。

　　但接受完群访后的TMG在休息室再次起了争执，小打野与陆恩更是因此大打出手，虽然在场的人及时将两人拉开，但陆恩还是重重地挨了小打野一拳，鼻血乱流，被紧急送来了医院。

　　#TMG内部不和休息室打架#的消息已冲上微博热搜，一时间谣言四起，营销号们纷纷下场带节奏。打野和AD选手的粉丝掐得异常激烈，打人的和挨揍的都认为自己是委屈的，他们强烈要求联盟严肃调查此事，以最快速度还选手们一个公道。

　　就在刚刚，TMG官方微博对此事进行了详细的阐述与声明，但未能得到粉丝们的理解，这件事后续如何处理，车里的几位也并不清楚。

　　林予所在的嘉骅新园离TMG的基地确实很近，步行大约只要十五分钟。领队将她送到了公寓楼下，她连声道谢下了车。

　　时间已近十点，奔波了一整天的她浑身疲惫，此刻只想赶紧上楼洗澡休息。

　　“林予。”
　　但她被叫住了。

　　季思肖又像二人头一次遇见那般，抿着嘴带着审视的目光在她面前站定。

　　“加个微信吧。”他把声音压得很低，架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滑落下来，露出琥珀色双眼，林予在他那如雾般的瞳仁里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上次已经落荒而逃了，林予不愿意再重演一遍，迅速调整好心情，她扯起嘴角，语气里带着调侃意味：“不装了？”说着，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在寻找好友处熟练地输入一串手机号码，不需要验证便成功添加了季思肖为好友。

　　她一时愣住，嘴角好不容易牵起的笑意瞬间黯淡下去。

　　“……”

　　盯着林予发怔的脸颊，季思肖也有刹那晃神，长睫毛轻轻抖动，宛若上下翻飞的蝴蝶，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空气中所有细微的情绪波动。

　　“林予。”他又低低地唤了声，只是这一声没有了先前的疏离和别扭。倾身靠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组织着合适的语言。眼底蒙上复杂情绪，好一会儿，他的喉结终于滚动着哑声道：

　　“我一度以为你不会再接触这行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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