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色尽是花落处

作者:挖到宝嘞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伍入魔


      是夜,星月暗淡,风雪沉沉。

      阿秀走进帐篷里时,穆赫沧择正在火炉边擦拭着一把匕首。红色的火焰在跳动着,给小小的帐篷打上了一层浑浊的光晕。穆赫沧择擦拭的很认真,那匕首锋利的光芒反射在他显得有些羸弱的脸庞上,他忽然抬起脸对着阿秀笑了一下,竟然有些像是恶狼咧着嘴在笑。

      穆赫沧择指了指一边地毯上的空位,“坐吧。”

      阿秀坐了下来,穆赫沧择笑着说道,“我兑现了我的承诺,帮你找到了你想要找的人,你怎么连句好话都没有。”

      “你让我在王庭上差点杀了他!”面对穆赫沧择的揶揄,阿秀真想一刀宰了他,但想到卓兰姐弟还被他的人押着,她只能稳稳当当的坐着。

      “可是也让你看清了现实,不是吗?阿伽难不过是穆赫沧澜裙畔的一条狗,他不值得你大老远的来找。”

      阿秀垂头,“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不,我会管!”穆赫沧择的眼睛突然睁大,他的表情在一瞬间有些狞恶,和他的姑姑在王庭上杀人时几乎如出一辙,他咬牙说道,“不管是穆赫沧澜那个狗杂种,还是阿伽难,那个低贱的男宠,我都会,一一的把他们的头砍下来,让乌鸦一点一点的,把他们吃干净,我要将他们挫骨扬灰,不得超生!”

      穆赫沧择的表情又突然平静了下来,他直直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眼眶发红,声音发哑,“是穆赫沧澜和阿伽难一起,把我的父亲害死,他们······他们在我的面前割下了他的头,在他的头上钉下木桩······”穆赫沧择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却越发阴沉,“他们还将我的母亲剐了······她又做错了什么了呢?她只不过就是嫁给了父亲,她那么温柔,她,我的小妹妹还没有出世,就被穆赫沧澜的人活生生的剖了出来,都被乌鸦吃干净了······”

      “······”

      帐篷里陷入了沉寂,只有火炉里的炭火在噼啪作响,微红的火光映在两人的身上。

      穆赫沧择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在痛苦与平静间挣扎,他握着匕首的刀也在颤抖,似乎在极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阿秀复杂的神情,讥讽的说道,“如果你心心念念的阿伽难,也是一个恶魔,你还会站在他那边吗?”

      阿秀从来没有想过,她一心寻找的人会成为恶魔。她刻意不去多想在脑海里浮现的,那张冰冷无情的脸,半天才问道,“可不可以放了那个女孩儿和他的弟弟,他们只想迁移到高川,过平静的生活······”

      穆赫沧择咯咯笑了两声,他打断了阿秀,有些失望的看着她,“阿秀,或者说,来自瀚海的十煞鬼,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这可是你告诉我的。我没有杀了他们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好,你究竟是要杀谁?”

      “当然,是我的姑姑,穆赫沧澜。你如果不站在我这边,那么那两个人可就活不了。”穆赫沧择看着跳动着火光的火炉,一双瞳孔也被染上了火的颜色。

      他真像一个走火入魔的疯子,他的姑姑也是,似乎他们一家都有着会疯狂的血脉。

      穆赫沧择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原本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

      那天本来该是属于他的盛典,为他加冕储君而准备的盛典。

      穆赫王一生只有一任妻子,也只有穆赫沧择一个儿子,所以他是东原唯一的王储。他本来该活的风光幸福,而他的姑姑,穆赫沧澜,却亲手毁了属于他的一切。让他从一个天真的孩子,变成了一头怪物。

      穆赫沧澜是穆赫族远嫁的公主,她远嫁的氏族在东原的尽头,那是一个蛮荒偏僻的小部族。自从她的丈夫死了之后,她就被部族的人以不详的名义遣送了回来。

      在盛典那天,当所有的人都在王庭上翘首期盼穆赫王出面,主持盛典仪式的时候,穆赫王贴身的侍卫却突然跑进殿中告诉王后穆赫王病情危急。

      王后带着穆赫沧择在侍卫的带领下,急急赶到穆赫王的书房。留下大殿上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王后带着穆赫沧择踏入书房时,穆赫沧择便看到了此生最令他惊骇的一幕。

      一个人倒在地上,她的姑姑手里拿着匕首,疯了似的,不停的用匕首刺着他。鲜红的血溅了她满身满脸,她不知疲倦的刺着,如同被恶鬼附身一般。

      穆赫沧择害怕的躲在母亲的身后,突然,姑姑抬起脸来看着他,她露出了一个神经诡异的笑。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手上提着一个头······

      那头颅被匕首划得面目全非,穆赫沧择看见那头颅的发上,装饰着只有穆赫王才能佩戴的发箍,他愣愣的看着头颅割断的地方流淌下血来,滴滴答答的落在地毯上。

      穆赫沧择被吓傻了,王后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用力的捂住了嘴,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哭声。

      穆赫沧澜提着头,一步步的朝穆赫沧择逼近,王后拉起穆赫沧择就要走,谁知道,书房的门早就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王后回过头,看着穆赫沧澜离她越来越近,崩溃的大喊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穆赫沧澜掀起红唇轻笑,她把头举到王后的面前,看着王后,看到王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她缓慢平静的说道,“他说他可以给我所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就叫他把他的王位给我,起初他不肯,可是等到我把刀刺进他胸膛里的时候,他又肯了,哭着喊着跟我求饶,哈哈,可是太迟了,我已经不耐烦了······”

      “穆赫沧澜!你,你竟敢杀害自己的兄长,你必将堕入无间地狱,不得好死!”

      穆赫沧澜的脸色蓦的冷了下来,眉眼阴鸷,“你要是不想像他这样,你就必须乖乖的听我的话!”

      “如今,东原的君主们都在王庭上,我的父亲与穆赫族共分日月,你就算杀了我,你也逃不掉,你不会得逞的!”

      “是吗?”穆赫沧澜歪头,看着被王后护在身后,吓得僵住的穆赫沧择,她忽然笑得像个顽皮的孩子,“是吗?真的吗?”

      穆赫沧澜把头放在了地上,从怀里掏出了一根黑色的木头,从那头颅的眼窝深深刺了进去。

      “不!······”王后发出一声悲号,穆赫沧择只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眼珠被戳爆的破裂声,噗呲······

      “王后,请您在王庭上宣布,王的病情危急,加冕您的儿子为储君,沧澜公主暂时代政,为摄政王。”

      书房深处的帷幕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挑开,一个白头发的男人走了出来。他沁蓝如同宝石一般的眼睛温柔的看着王后,淡色的薄唇抿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如果您不同意,那么这一根,就是为殿下准备的。”

      说话间,白色头发的男人举起了手里另一根木桩。

      王后浑身都在颤抖,快要站立不住,穆赫沧择张了张嘴巴,却像被割断了喉管,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穆赫沧澜站到王后面前,她在自己衣服上抹了抹手上的血,然后用那双手,为王后整理衣冠,看着王后惧怕又憎恶的神情,她笑的欢快,“听见了吗?快去吧,如果你不想再失去儿子,你尽可以大声的把一切都告诉他们,我,我在穆赫王的头上钉下木枷,我把他贬为下贱的奴隶,哈哈哈······那些王庭上道貌岸然的君主到底是会拔剑相助你们,还是会想着共分日月呢?”

      穆赫沧择紧紧的抓着王后的衣服,阿伽难走上前来,把他的手掰开。穆赫沧择看着母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转头不解的看着他的姑姑。

      他啜泣着,哭的天真,“姑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为什么要杀了父亲······他不是你的哥哥吗?”

      穆赫沧澜抚摸着穆赫沧择的头顶。

      穆赫沧择像只跌落鸟巢的雏鸟,浑身冰凉,瑟瑟发抖,可怜又无助。

      穆赫沧澜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是呢,你错在不该是我的侄子,你的父亲他,也不该是我的兄长,他早该死了·······”

      穆赫沧择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神情癫狂的女人,心里逐渐被一团阴影笼罩,变得阴寒起来······

      阿秀又踏上了前往穆赫王庭的路程,这一次,只有她自己。因为穆赫沧择和摄政王挑起的战火,一路上并不是很太平。

      被迫迁移的牧民,趁火打劫的匪寇,尸横遍野的战场······

      这些野心家和权谋者想要的都是自己的利益,他们不会真正的顾及到东原的百姓,这些人的性命在他们的眼中,轻贱的就像东原上的草芥。

      当阿秀再次潜进王庭,看到那堵白色的城墙时,内心很复杂,她想要找寻和躲避的人就在那里面。

      穆赫沧择说,白狸是恶魔,难道她自己不是吗?这些年在瀚海流浪漂泊,被当做杀人工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又敢说自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好人?阿秀在意的,不是白狸是不是恶魔,她在意的是,她曾经发誓要坚持的那些东西,是否随着时间而变得不再重要,所以白狸变成了阿伽难。

      白狸才是阿秀一心寻找的人,在王庭上刺杀未成的那个阿伽难,看起来是那么的陌生。阿秀的内心乱成了一团麻线,但是人哪里会有一成不变的呢,时间会改变很多,以为不会改变的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当初的坚持还有意思吗?也许答案就在阿伽难身上吧。

      潜进围墙里对于一个阎罗来说并不难,阿秀凭着当初君主议会时搜集到的王宫地图,往穆赫沧澜的寝宫摸索而去。王宫里的守卫比之前君主会议的时候还要森严,一批又一批的黑骑把王宫保护的跟铁桶般。越往穆赫沧澜的寝宫去,守卫就更缜密,也证明她没有走错路。

      穆赫沧澜的寝宫灯火通明,阿秀趴在房顶上静静观察,直到看见白狸进了穆赫沧澜的寝宫,她瞬间感到呼吸凝滞。

      趁着守卫交接的空隙,阿秀潜进了穆赫沧澜的寝宫,她躲在一层层的帐幔之后,听到了内室传来了细微的说话声音。

      是白狸的声音问道,“你今天和贺部的人谈了很久的话。”

      穆赫沧澜的声音响了起来,“贺部的人告诉我,我那侄子是被他的舅舅卷进来的,朿勒的野心越发膨胀,现在我这么不得民心,他刚好可以借着我那个侄儿的名头公开反叛。”

      白狸淡淡的嗯了一声,“北面的战线拉得太长了,现在正是寒冬,我们只不过是在互相僵持,如果镇压不能及时,僵持的太久,对我们很不利。”

      “我知道,所以贺部的人才和我谈了很久。那些集结的叛军虽声势浩大,但搅动的势力太多,现今都在为北线僵持的战局吵得不可开交呢,毕竟谁都想当老大。那些弱小一点的势力现在摇摆不定,好几个都在和我秘密的通信。”

      “如果穆赫沧择战败了,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之前我叫你杀了他,你不肯就算了,还把他放走。”

      穆赫沧澜似乎思索了一会儿,房间里一时静悄悄的,过了半天她才说道,“那就杀了他吧,之前是我心软了,不忍心,既然他不怕死的回来了,那我就成全他。”内室里响起了脚步声,好像是穆赫沧澜走到了白狸的身边,接着说道,“倒是你,那个刺客和你什么关系,问了你好几次你都不肯说,她明显是要杀了你,你还把她放走,如果她再回来,你会怎么做?”

      阿秀也想知道这个问题,她和穆赫沧澜都在屏息等待,然而白狸什么都没有说。

      白狸不说,穆赫沧澜也没再问话。

      内室又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内室熄灭了灯火。

      阿秀木然的站在帐幔后面,内心因为穆赫沧澜的问话翻腾搅动,好久,才平静下来。冷静下来之后,卓兰姐弟悲伤的样子闪现在脑海里,阿秀看向内室的方向,现在去杀穆赫沧澜无疑是一个好机会。

      夜已过去大半,长夜将歇。

      阿秀走出帐幔,悄无声息的走进内室,走到了床榻前,慢慢的掀开床帐。

      在一片晦涩的黑暗里,床上隐约只躺着一个人,觉得不对,阿秀刚要离开,一只冰冷的手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阿秀,是你吗?”帐幔里传来白狸沙哑的声音。

      阿秀一顿,浑身定住,还没有回答,阿伽难又问道,“是穆赫沧择叫你来杀我,是吗?”

      听到阿伽难叫她的名字,阿秀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她本来该飞快抽身离去,却莫名闷声闷气的说道,“我找了你很久,很久······”

      “你走吧,你要找的那个人已经找不到了,你也不需要再找他了,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了。”帐幔里传来白狸的一声叹息,他放开了阿秀的手。

      闻言,阿秀再也忍不住了,她感到干涸的眼睛在变得湿润,她只有紧紧握住自己手里的长刀,好像那是她现在唯一的支撑,“可是,我真的真的找了你很久,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他不知道,这些年来,她找他找得多艰难,每一次寻找,每一次失落,又每一次重新期望,像是死循环一般。所有人都说她是在寻找一个永远也找不到的人,只有她,努力维持着他还在的假象,日复一日的,年复一年的,寻找。现在她终于得偿所愿,他却又告诉她,她寻找的那个人果真不在了……

      “一切都改变了,你要找的是白狸,一个已死之人,现在只有阿伽难。”

      他是在耍她吗?或者是他生气了?气她没有找到他,这么迟才来,气她没有遵守她为他发过的誓?

      “不,不对,我们说好了一起去关中,回到我母亲的故乡······我向父亲发誓要保护你,你不肯跟我走,是在怪我弄丢了你吗?”阿秀小心翼翼的问着。

      帐幔里是长久的沉默,久的让阿秀以为,在那帐幔里的是一个不存在的幽魂。

      许久,白狸冷淡的回答道,“是,我恨你,我一直都在恨你,现在我已经不想和你回关中,我也不需要你了,所以你可以不用找我了,走的越远越好。”

      他冷淡的口气显得阿秀对他来说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他说他恨她,语气里却没有一点点怨恨,似乎他的恨和爱一样都消失殆尽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锋利的割开了阿秀的心。

      阿秀也的确被伤害到了,她难受的捂住自己的心口,浑身冰凉。

      “我不会离开的,就算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离开。”阿秀深深了吸了好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纷乱的思绪镇定下来。

      “那是为了什么?”

      “穆赫沧择用两个无辜之人的性命要挟我,杀了摄政王,没有杀掉她,我是不会走的。”

      “如果你要杀摄政王,那么你就是我的敌人,你应该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阿秀愣愣的呢喃,“敌人吗?”随后她自嘲的一笑,穆赫沧择是不是说对了,他真的不值得她来找他。

      “你和摄政王在一起吗?”阿秀忍着喉咙里的痛痒轻轻的问道,这就是她一直想要逃避的现实。

      “东原的人都知道,阿伽难是摄政王的裙下之臣。”

      当白狸毫不犹豫的说出这句话时,阿秀知道,她被抛弃了,她所谓的执着真的是她的一厢情愿,不过是那句还没有开口就没有机会说出来的话。阿秀不再说话,心灰意冷的离开了。

      帐幔里的白狸没有阻止阿秀离开,他睁着眼睛看着眼前一片浑浊的黑暗,表情无喜无悲。

      接连好几天,阿秀一直都在暗中看着穆赫沧澜,还有,白狸。下手的机会明明很多,却因为白狸那一句敌人,阿秀一直都在犹豫。虽然白狸口口声声的要她离开,她也亲耳听到了他承认和摄政王之间的关系,可阿秀就是不想去相信。

      这些天阿秀一直处于一种极端的混乱当中,而这种难过的感觉都是在见到白狸之后。

      每天,阿秀都遥遥的看着穆赫沧澜与白狸出双入对。

      直到这天,穆赫沧择的老鹰送来了催促的信件,信件里没有字,只有一节带着戒指的手指。

      阿秀明白,杀穆赫沧澜的事情不能再等待了,穆赫沧择已经没有耐心了。

      当阿秀正在苦恼于阿伽难一直和穆赫沧澜在一起,自己没有下手的机会时,机会却自己出现了。夜里,穆赫沧澜有意无意的屏退了侍卫随从,又支开白狸,她悠然的坐在铜镜前梳妆,似乎就是在等候阿秀的出现。

      阿秀藏在窗户的帐幔后面,透过重重叠叠的薄纱,打量着灯下穆赫沧澜梳妆的背影。等了好久,偌大的寝殿里也只有穆赫沧澜一个人。请君入瓮的把戏做的虽然假,穆赫沧澜却好像十分的了解阿秀,阿秀是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的。

      灯影摇晃间,阿秀提着刀像是猫儿一样轻巧无声的走了出来。她本来想要快刀一挥,果断干脆的杀了面前的人就是了,却在穆赫沧澜的铜镜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而穆赫沧澜通过铜镜正在看着她微笑,她笑得森然,打量阿秀的目光像在看猎物。

      铜镜里那个身影一身黑衣,寂静沉默的像是一道影子,她的眼睛空旷黑暗没有一点光亮,而历年的杀伐决断让她浑身透着一股子冷冷的杀意。阿秀对于那个人影感到莫名的陌生,穆赫沧澜的表情却在说,原来这就是你。

      “你想杀了我吗?”穆赫沧澜对于有人要杀她这件事情一点都不感到害怕,反而像是习惯了似的,从容的仿佛是在花园和阿秀闲谈,从始至终,她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意,“可是我在你的脸上却看到犹豫,是因为阿伽难吧。”

      如果不是见到过她在王庭上杀人的那股疯劲,阿秀肯定会怀疑眼前这个女人怎么不会感到害怕,但是知道穆赫家的人都是疯子之后,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

      穆赫沧澜的语气不是在询问,而是在肯定,也的确是因为阿伽难,不然,阿秀怎么会等待这么久还不下手。杀人没有什么难的,阿秀这些年在瀚海尽是杀人了,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杀人工具有了感情,杀起人来就会那么费劲。

      怪不得她的师傅素罗总是说,举刀的人,最先要斩断的,就是情。

      回答穆赫沧澜的是阿秀的沉默,阿秀提起了刀,朝着穆赫沧澜走去。

      在铜镜里看到阿秀一步步的朝她走来,穆赫沧澜脸上浮现出玩味的表情,她问道,“你现在心里一定抱着侥幸吧,想到杀了我,阿伽难说不定会回心转意,你是不是这么想的?”看到阿秀听到话后站住,穆赫沧澜一笑接着说道,“你以为你在他的心里还是有位置的,所以你一直都不离开。那么,我们来打个赌吧,赌阿伽难他是选择你还是我。”

      穆赫沧澜真是一只住在她心底的蛇蝎,她所说的是阿秀心中所想,可是她只说对了一半,“不,我是为了你的侄儿,穆赫沧择!”

      阿秀话音刚落下,手上续着力道就朝着穆赫沧澜把刀递了出去。如果穆赫沧澜这颗脑袋落地,阿伽难会怎么样,东原会怎么样,阿秀通通都抛在了脑后,她脑子里只有卓兰清澈的笑脸。

      她看着那个小姑娘,在雪地里和她的弟弟笑的那么开心快乐,就觉得这样被穆赫沧择杀了太可惜了。

      只带给人死亡的阎罗,都是无情的,阿秀认为自己干的一直都不错,但是阿秀已经厌烦了总是杀人的日子。她并不是真的阎罗,她只是一个时常因为无可奈何,扼腕叹息的,凡人。

      刀不偏不倚的砍向穆赫沧澜,穆赫沧澜反应敏捷往旁边躲闪,阿秀砍倒了铜镜。当阿秀再一次挥刀劈向穆赫沧澜时,穆赫沧澜这一次因为闪躲不及时用手臂挡上来,手臂被阿秀划开了一条口子。阿秀紧紧咬着穆赫沧澜不放,正想要一刀结果了她,却看到她脸上带着一抹胜利一般讥讽的微笑。

      来不及啐她一口疯子,先前因为铜镜倒下的声响惊动了门外的黑骑,黑骑们正从门口鱼贯而入,而阿秀也听到了白狸惊呼的声音。

      一切都是那么的精准,及时。

      “保护王上!”

      “是!”

      阿秀决心要杀死穆赫沧澜,就算是阿伽难不选择她,这也是她必须要做的。阿秀全力对着穆赫沧澜挥下刀去,穆赫沧澜则直直的看着她的身后,正是千钧一刻,阿秀忽感觉后背如同被大火燎烤一般剧痛。手上力道因此减弱,一个黑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用刀挡在穆赫沧澜面前。

      阿秀的刀反而被那黑骑的刀挡了回去,她后退了两步。大殿上,黑骑已经将她紧紧包围,阿秀环顾四周,看到了白狸站在黑骑后,手里拿着一把□□。

      穆赫沧澜看着神色漠然的阿伽难,又看向陷入围困的阿秀,她得意的笑着,然后下令道,“给我杀了这个刺客!”

      “是!”

      刀芒闪动,黑骑们举起长刀,齐齐扑了上来,阿秀只是看着快要被围攻上来的刀刃遮住的,快要消失的白狸,他的目光流连在别处。

      “啊!——”

      背上,白狸刺的那一箭在这时痛到了极点,阿秀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了,同时她感觉浑身都被厚重的水包裹着,呼气吸气都变得困难起来。她开始潜意识的挥舞着她的长刀,她感觉到有黏腻滚烫的血液溅在她的脸上,还有一阵阵野兽嘶吼的叫声,但一切触感,听感都好像在很遥远的地方。她麻木的挥着刀,刀挥的越来越快,心也越来越冰冷。

      很多年以前,她渴望自己能把这把刀挥舞的出神入化,顷刻间就能取人性命,以为这样就能保护,那个叫做白狸的少年。可是,当时的她太过弱小,只能一味的失去,什么都守不住,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少年像是泡沫一样从她手中消失。

      而许多年后,她终于能够站在他身前的时候,他却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啊!——”

      阿秀使尽全身的力气,蛮横的把刀压进那些铁甲里,一个,两个,好像没有尽头。长刀相互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重重撞击过后的刀身发出一股子辛辣的糊味儿。

      阿秀渐渐觉得手中的刀变得沉重了,变得和她失去白狸的那个晚上一样沉重,她在血泪和弥漫的尘埃里,看着野兽们狰狞的笑,火焰在天空中飞舞,世界开始逐一湮灭溃散。

      “阿秀,我求你一辈子保护他,陪着他,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对不起······”

      她从遥远的地方来,在一个余晖弥散,红霞盈天的傍晚见到他。他的头发像雪般洁白,在风中,她愣愣注视着他的背影等他回过头来。那柔软纤细的白发下,一双沁蓝的眼眸比银河里的星辰还要耀眼。

      她发誓,永远都不离开他。

      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慢慢把她切割的粉碎,血液流逝的很快,她渐渐没有了再战的力气,因为已经失去了再战的理由。

      她的腿被人踢中而跪倒在了地上。眼前人影栋栋,周遭昏沉暗淡,刀锋撞击发出嘈杂刺耳的声响,一瞬间天旋地转。

      阿秀合上了双眼,世界悄然静寂。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6728252/6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