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把我唱给你听

　　不顾苏珊疯狂示意“这是什么情况”的疑惑眼神，陈书努力掩去脸上的尴尬，笑吟吟地打招呼“好巧，居然在这里碰见你了。”

　　祁安手里牵着的小男孩凑上来拉着她的裙角，委委屈屈地小声说，“姐姐，对不起，是我不好。”
　　陈书在家里被陈耀宗那个混世魔王折磨得要死不活，在外面一碰上听话乖巧的小孩就按捺不住自己泛滥的的姨母心，看着小孩怯生生的样子，恨不得上手揉揉他柔软的头发。半蹲下身子，和他平视，“姐姐原谅你啦，不过下次不要跑那么快了哦！”

　　祁安毫无波澜地看着这个靠一张无害小脸又一次把无知少女骗得团团转的小子，对着陈书再一次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啊，同学，我们加个微信吧！你回头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再和我联系，我们现在有点事得走了。”说着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

　　！！！

　　还有这种好事！居然这么轻易就能加上偶像微信！

　　脑子短暂停摆的间隙，苏珊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但很有当僚机的自觉，已经熟练地解锁陈书的手机、扫码、添加，动作一气呵成，仿佛经过排练。
　　陈书甚至担心起祁安会不会怀疑她们是个碰瓷组织，不然流程怎么会这么流畅。

　　看着祁安拉着小孩离开的背影，陈书还没来得及开罪，苏珊自己就赶上来了，“怎么样，书书，我做得不赖吧！有我这种闺蜜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加上微信确实是个意外收获，陈书也不能昧着良心数落苏珊，扯出一个勉强算是微笑的表情给她，又答应晚上回去给她详细讲讲怎么回事才打发了苏珊。

　　他们都没料到一个校级的电影活动会有这么大的排场，基本能算个小电影节了。
　　苏珊还担心闪光灯下自己在红毯上的表情会不会特别狰狞，结果他们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单位根本没人拍，气咻咻地拉着陈书在后排的座位坐下，“怎么回事儿，，我还想着能享受一次女明星的待遇呢！”
　　陈书呼噜呼噜她的背，好笑地劝她别气。

　　前面是各种活动必备的校领导致辞时间，冗长无味的发言听得陈书睡意上涌，百无聊赖地点开和祁安的聊天框，对面是程式化的自我介绍“我是祁安。”
　　每次碰到这种自我介绍的环节都会觉得特别尴尬，好在刚刚加好友的时候已经自报家门了，陈书从表情包里挑了一个“你好”的小狗表情包发出去。
　　戳开他的头像，愉快地发现他并没有屏蔽自己，甚至连朋友圈都是现代社会少见的那种完全公开。他朋友圈发得不频繁，但也不是那种十天半个月一言不发的人。大概一周一条，偶尔会转发学校通知之类的东西。照片里很少有自己，镜头下的主角多是一只猫，虎斑的纹理，有点三白眼，看着脸很臭的样子。大部分照片里都翻着白眼，不屑地看着他。
　　越往后翻，越意识到他坦诚的原因，祁安好像一直是这样的人，就连愿望也没怎么变过，13年那会儿他应该才上初中，就已经坚定不移地想要成为蝙蝠侠了。非要说什么区别的话，那时候说话更幼稚一点，句末总会加一些“呢”“了”“吧”的语气词，虽然现在也没什么进步。
　　会说一些很绝对的话，比如“永远喜欢DC”，单就这一条来看，执行得蛮好，现在还是最喜欢蝙蝠侠 ，在钢铁侠、蜘蛛侠和奇异博士的诱惑下也没有转投漫威阵营。
　　愿意说“永远”的人越来越少，承诺变成很奢侈的事情，真心越稀缺的时候人们就越渴望，这一刻，陈书真实地被祁安的赤诚可爱到了。
　　草草浏览了一圈，校长的讲话还没结束，无聊到开始数她今天这条裙子上又几颗珍珠，数到苏珊身上的时候，校长才姗姗结束自己的讲话。

　　每次颁奖前会放映获奖短片，片子的题材包罗万象，家庭、生活、职场、婚姻、社会……D大电影企划的含金量不低，每部片子都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他们的奖项没什么关注度，大概就是安慰奖的性质，颁奖被放在中段，陈书安心地看片子。
　　D大电影企划最受关注的奖项是“最佳原创短片”，陈书前几年也有看，很多都很有意思，还出过一些极富创新性的实验电影。今年提名这个奖项的几部片子里，有一部来自她很早就已经关注的视频博主。
　　他们早先是做搞笑短视频起家的，近两年转型拍了很多剧情短片，把镜头对准普通人的生活，在趣味之外还极富人文意义，这次送选的片子导演筹备了一年多，陈书期待已久。
　　有机会提前看到这个片子也是她当初对提名感到惊喜的原因之一，听到颁奖人念出他们团队名字的时候，陈书激动地握住苏珊的手。
　　“宝，冷静，太大力啦！”苏珊移开她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珊珊！我，我太高兴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觉得好不容易，他们值得。”
　　“没事没事，书书，这不是好了嘛，他们拿奖了啊！”苏珊急着问摄像要纸，轻轻擦干陈书眼角无意识泛出的泪花。

　　片子很好，比陈书之前看过的他们任何一部作品都要好。剧情很诙谐，但背后隐藏的社会意义发人深省，看到结尾，苏珊也明白了陈书的感受，像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成为了很了不起的人，自己也与有荣焉。
　　两个小姑娘在一起低声抽泣，摄像头都大了，“小姑奶奶们，我们的奖还没颁，你们这是闹哪出？”
　　幸亏隋然的化妆品质量好，才没出现两个花脸上台领奖的滑稽场面。

　　他们私下看自己片子的次数不胜其数，但当它真正在荧幕上放映的那一刻，那种心情是截然不同的。
　　它不是某一个人的劳动成果，而是大家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看着它，就会想起北海漫长的炎日，她和苏珊在花田里转圈、唱歌、跳没有舞步的芭蕾。想起汗水顺着摄影师肉肉的脸庞流进白色的体恤，想起化妆师琦琦脸蛋红红地为她们补妆，想起被临时抓来的宋元在烈日下扛着打光板。
　　及膝的草地上，红色的格子短裙起舞，鹅黄的郁金香开得热烈，她们没入花丛，成为其中的一支。黑色的英伦包敞开，卷子和日记四散着飞走，汗水顺着鬓角流进胸前的弧度里，女孩们的青春迸发出惊人的生命力，是末日前最后一支歌，日落也变成陪衬。

　　五分钟。
　　演职人员表旁边是她们在路灯下转圈的花絮，两只扑火的飞蛾，奔向光的来处，笑声好大。
　　就像颁奖词里说的那样，“生涩而富有生命力”。
　　黑色重新占领屏幕，灯光再次亮起。眼泪是眼睛里的星星，摄影师擤鼻涕的声音在安静中格外清晰，陈书和苏珊相视一笑。沉默被打破，零散的掌声响起，最后连成片，经久不息。
　　主持人cue他们上台，陈书拉着苏珊的手。
　　在侧台看见祁安了，好像对她笑了一下。陈书太快乐了，回了他一个见面以来最灿烂的笑容。

　　这个晚上像一个绮丽的梦境，幸福满得要溢出来。陈书在后台和喜欢的视频博主合了影，他们还夸了他们的短片，说有机会可以合作，陈书像一只氢气球，飘飘飞远去。
　　团队一起吃了饭，庆祝获得这个奖项，干杯的时候有豪气干云的气概。

　　等真正有时间看手机的时候，未读消息已经到了99＋，聊天框里充塞着对他们的祝福。陈书一一回复过去，意外地发现大概在他们的影片刚刚结束放映的时间，祁安发了一条微信。
　　“片子很棒，恭喜你们。”

　　如果所有的不幸都是在积攒运气，那今天就是陈书运气爆发的时刻。
　　“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对话到此为止。

　　白天的经历让陈书在夜晚过于亢奋，十二点半还在朋友圈里回复大家的祝福。幸福的时刻总是聚集在一起，7songs提醒陈书Q＆A更新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在做梦。
　　他这次念的诗是艾米莉狄金森的《请允许我成为你的夏季》。
　　“Summer for thee,grant i may be When summer days are flown……”
　　暑热重新降临在陈书心上，听的时候不由自主想起他今晚的装束，诚实地说，他今晚很好看。
　　千篇一律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更宽广，上回见他许是真的热昏了头，并没觉得特别高。今天发现，她踩着五厘米的小高跟才堪堪到祁安肩头。
　　左胸口的胸针是白玫瑰，绿色的藤蔓紧紧攀在白色的花朵上，“圣洁”，好奇怪的形容。
　　是皮鞋，黑色的，在白炽灯下泛着闪烁的光泽。
　　他就像一只大狗，在那身大人装扮里，眼睛亮晶晶地说“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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