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难养

　　在那个小小的旅馆，陆凌和高离又住了两天。

　　他们也不敢走远，高离便带着陆凌四处逛逛，看看这里不同的风土人情。这个国家是真的穷，但是国民也是真的可爱，他们的确是对不认识的陌生人也会露出真挚笑容的人。

　　管理旅馆的老妇人每天早晚都会送当地的土产、零食过来。高离过意不去，想多塞点小费，老妇人坚决不肯收，突然间高离觉得自己懂得了为什么这里的幸福指数那么高了。不过说实话，不管是高离还是陆凌，对这里的吃食都不怎么习惯。陆凌还挺喜欢高离城市那种海纳百川的饮食风格，就是啥都有，蒸煮炸炒，各地美食，而这里如果不去五星级的大酒店，最多就只有咖喱土豆和扁豆汤。

　　因为走得匆忙，两人都没带随身衣物，能把证件和手机随上就已经不错了。高离去为自己买了一套当地的服装，总算不用穿着不知谁的一身汗酸味的广告衫了。小娃娃的衣服在这个小城应该是没有了，陆凌马上就要走，高离灵机一动，买了件成人的大T恤，拜托老妇人帮她改造成小衣服，又借此理由多塞了不少小费过去。

　　可能这里的女子多少都会缝缝补补，但老妇人的手真的是极巧，才一个小时她便敲响了高离的房门，把小衣服小裤子送了过来。

　　大T恤上印的是一只红鼻子大橘猫，老妇人巧妙地把它的红鼻子剪下接到裤管上。橘色的短袖圆领衫，配上正红的齐膝短裤，除了配色太有冲击力，手艺是没得说的。

　　“给你，换上吧。”老妇人走后，高离将衣裤递给陆凌。

　　陆凌惊喜：“唉，其实何必麻烦，我现在这样……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也没人看我不是？”

　　高离心道：我难道没在看你吗？嘴上却说：“能体体面面地走就体体面面地走吧。”

　　陆凌：为什么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他其实是极爱面子的人，在原来的世界里，他掌握着一个大型多元集团的命脉。不过变成小人来到这个世界的这大半个月里，他已经清醒地意识到面子是没用的，为了生存，他连里子都可以不要——反正他大概是全世界唯一一个差点被抽水马桶淹死的男人，连这事都遇上了，其他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他乖乖拿了衣服裤子，走到一个小角落避开高离。好吧，虽然他在这个世界其实连里子都已经丢没了，但还真是想在她面前保持一定的体面的。

　　内裤是肯定没有的，真空就真空吧，本来有个麻袋套也已经很感恩了。其实小衣服小裤子的尺寸还算凑合，那老妇人在这么短时间内能缝制这么一套出来已经很不容易。陆凌将袜子改造的露肩衣脱下，将新衣服新裤子换上，还特地跑到穿衣镜前照了照。

　　高离走过去看了眼：“好像稍微大了点，但还能穿，就这么穿着回去吧。”

　　陆凌说：“回去了还是裸着的。”

　　高离：“能穿一时是一时。”

　　陆凌叹口气：“可是——我怎么觉得我像番茄炒蛋？！”

　　高离在他面前蹲下，掌心向上：“那么上来吧番茄炒蛋，到了吃饭的点儿了。”

　　……

　　到了第三天天亮的时候，陆凌猛然从床上惊醒。手心的微光明暗交错，他跳下床来，感到了不同于以往的强大的电波。

　　“怎么了？”高离听到动静也披衣起床。

　　“我感觉到时空轮开启的时间到了。”

　　时间还早了点，晨雾刚散，现在还不是高飞的好时间，但高离出双倍的费用找了愿意带她的教练。教练就叫他小C，年纪轻轻，长得很是魁梧，看到是高离这样的异国美女又愿意花大钱，乐得带她一次。

　　从山上望出去能见度一般，天色没有上次来的时候那么湛蓝无暇，还没有别的人来到，他们是头一波。小C为高离带上护具保险扣，问道：“为什么要急着这么早飞？其实再等两个小时，薄雾散去风景会更好看的。”

　　高离望着天际：“因为不能久等了。”

　　伞面第二次在空中绽开时，换成高离将陆凌塞在腰间，两人都各持一只耳机。高离戴在左耳，陆凌戴不了，太大了，只能把它贴在耳旁。

　　“往前飞点，然后再往左。”他小声说着。

　　和着风声，高离很是需要集中注意力才断断续续听得到他说什么。她按照他说的让小C带着她飞过去。小C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好违了客人的意思。

　　飘飘荡荡的橙色大伞晃晃悠悠朝陆凌的目标飞过去。

　　到了这边，手心连通的电波已经很强烈。确定是这里了！一定是这里了！陆凌掀开高离一点点衣服下摆，偷偷往外看了看。

　　散了雾气的天空澄清碧蓝，然而在不远处有一朵类似乌云状的东西。它不停地旋转，不停地扭动，不停地变大。

　　“高离，看正前方！”

　　高离听到耳机里的喊声，循声看过去？难道是，也不由怔了怔。小C也看到了：“那是个什么天上的黑云掉下来了？”他自己也觉得这个说法很异想天开，但如果不是，那团墨墨黑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送我过去。”高离说。

　　“不不不。”小C说道，“现在我们在高空，万一出事了怎么办，我看还是飞得远一点吧。”

　　陆凌在耳机里叫：“可以了，再近一点吧！再近一点点，只要把我朝那个黑洞扔过去就好了！”

　　“送我过去！”高离的语气有点急了。

　　“不行。”小C本来觉得对方是个美女又给足了钱才大着胆子在朝雾未散尽的时候带她飞，现在想来这个女人大概脑子有点问题，“那团黑漆漆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我们离它远点吧。”说罢用力拉下操纵绳，准备往远处飞。没想到高离居然反手就拽住了他。

　　“喂！你要干嘛？”这里可是千米高空，小C吓得脸都白了，“赶快点放手啊！^￥&*@#！”他到后面都忘了说英语了，直接把本国母语都喊出来了。

　　高离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就算听懂了也不会管他。她反手拽住他左手，用力将操纵绳往回扯。小C挣扎着想把她甩开，可他们的保险带早就连在一起，根本挣不脱。他又不敢乱动，以免滑翔伞失控出更大的意外。

　　橙色的大伞被东扯西拉，最终还是晃晃悠悠地朝那个黑洞飞了过去。

　　“*&……￥！”小C怒气冲冲地对高离说，要不是保险带死扣着两人，他简直有把这个疯女人直接丢下去的冲动。

　　高离看都没看他一眼。她只专注于拽着绳索控制方向，让滑翔伞向时空轮飞过去。

　　陆凌看到自己离那黑洞越来越近，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高离，也别离时空轮别太近，小心被它吸进去了。等稍微再近一点就把我用力朝那洞眼里扔过去。”

　　这句话高离在耳机里听得清晰。滑翔伞和那朵“黑云”的距离已经拉近到十米以内。周遭是被它带起的罡风，将高离的长发吹得铺散在空中。

　　小C吓呆了，饶是天天在高空飞来飞去，此时此刻也全身发抖了：“……%￥*&”

　　高离无视那涌动着的黑洞和周围的强风。伞面被吹得歪歪斜斜，两大一小的身体都斜着飘了起来。

　　“太……太……太危险了！”小C总算调整情绪说了一句英语。

　　然而高离自然不会搭理他。她干脆把小C僵硬颤抖的双手甩开，由自己操控着刹车绳转向、前飞、加速，毫不犹豫地朝目标飞过去。伞面被强风所袭摇得厉害，人就像纸片一样晃晃荡荡。

　　“高离！够了！把我扔过去！这样你太危险了！”

　　强风将她的耳机吹走，早摔到地上粉碎了。这里还不够近，如果要送他回去必须一丢即中，否则，万一没扔中……她不敢想，所以宁愿冒着风险再飞得近一点。

　　已经能看到那黑洞的中央，犹如吃人的巨口。小C浑身瘫软，这时就算高离不控制伞绳，他自己的状态也没办法去控制了。

　　五米。

　　四米。

　　三米。

　　“高离！”陆凌在她腰际挣扎大喊。

　　风已经吹得人睁不开眼，眼前的黑洞有成人大小。她终于低头解下陆凌和她系在一起的保险扣，将他握在了手中。

　　陆凌在扑面的劲风中大声说道：“别管我了，快扔我过去！”他伸手覆上她的指尖，“别犹豫了！否则你也会有危险！”

　　长发如黑缎，强风将它们高高扬起。高离只能眯着眼向前望去，前方一个黑黝黝的洞窟倒映在她的眼中。

　　小C已经呆若木鸡，半晕不晕。他只是不怕高，但不代表他不怕撞到不能解释的非自然现象。事实证明他后来回到家倒头就睡了过去，等醒过来时不断劝说自己其实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因为如果不这么去相信，这倒霉催的孩子恐怕这辈子都不敢干这一行了。

　　高离对准那洞窟的入口，举起握着陆凌的那只手。

　　“高离！”陆凌也这时也顾不得小C是不是看见自己了。

　　在呼啸着的风声中，高离还是听到了他急促的喊声。她低头看向他。

　　“再见了！”纵有千言万语，都会是遗憾。

　　高离张嘴想说些什么，然而猛地她就被灌了一嘴的风。她终于轻轻摇头，用尽所有的力气将陆凌朝着那黑洞掷了过去。

　　小小的“番茄炒蛋”在高空中抛出一条漂亮的弧线，精准无误地落到了那吃人的黑洞中，消失不见了。没过一会儿，那巨口慢慢收拢，黑洞变成黑球，再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然后晴空万里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劲风早止，偶尔东南面的阵风吹拂。高离转头将伞绳塞回小C手里：“不玩了，我们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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