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难养

　　除非你是有飞行证书的专业或半专业人士，否则的话只能去找有资质的教练带你飞，而有资质的教练都挂靠在旅行社，这就说明陆凌想滑的话得重新坐车到城里才行。

　　他愤愤不平地说：“我不到十岁就玩这个玩得贼溜了，现在居然还得找个可能还没我行的教练带着我滑。”

　　“你要是能把你家的资格证隔空传过来给他们看了，说不定还能异星共用。”

　　陆凌被逗笑了：“哟，你也会开玩笑啦？”

　　高离见他俯视着自己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知怎么生出点恼意来。她干脆钻进口袋里不说话了。

　　索尔亚见到陆凌时马上开了车门迎他进去：“先生，下一站去哪里？”

　　陆凌无奈地叹了口气，指指他走回来的方向：“那个，我也想玩。”

　　没想到索尔亚很高兴地搓搓手说道：“我就知道先生你一定会很想玩的。到我们这里来旅游的年轻人十个有八个都喜欢这刺激的运动，您看起来很有活力的样子，怎么能错过这里最有名的项目呢！”

　　陆凌心想：他们那里人都能上火星玩了，要说刺激哪轮得到滑翔伞，嘴上却道：“那是当然。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玩这个的，否则不是白来了。”

　　于是索尔亚又载着陆凌回到了老城区，这里商店鳞次栉比地排着，几乎每隔三家就有一家是某某旅行社。

　　陆凌咨询了索尔亚的建议，选择了这里最大的一家旅行社。旅行社让陆凌填好了个人信息登记表，郑重其事地签名盖章，然后分了一个本地的教练给他。小伙子还很年轻，看起来和陆凌差不多，不会超过三十岁。

　　这么拖拖拉拉地，一个上午就过去了。陆凌选择的服务方式是以天数计，所以他现在有时间先去觅食，然后再返回这里穿好基本的护具，上好保险，这样直接开车到那块被削平的山顶就行。

　　城区的小餐馆不少，中式西式日本菜韩国餐应有尽有，虽然这座小城绝对算不上国际化，但因为旅游需求旺盛，吸引了全球各国大量游客的到来，因此餐厅万象比小城更呈现出国际化的面貌来。

　　陆凌也没心思好好找吃的，随便找了家看起来门面比较大的餐厅就进去了，坐下点单的时候才发现这家店是专做当地菜的。

　　“啊呀，胃口有点不好。”陆凌找个角落坐着把高离捞了出来，“少吃点，否则等会儿飞起来的时候容易吐。”他点了一盘米饭、一碗扁豆汤、一份蔬菜咖喱、一杯咖啡、八个momo（当地的饺子）。

　　菜上齐后高离说道：“如果你胃口好的时候能吃多少……”

　　“饺子可以多吃一份吧。”陆凌问服务生多要了个勺子，把米饭咖喱蔬菜分了点给高离，“你觉得我点得多是因为我们两个人吃嘛。”

　　高离心想：现在十个我都不到十分之一个你的胃口。没有餐具，陆凌递过湿纸巾给她擦了擦手，只能用手抓着吃了。

　　“没事的。”陆凌看她一手的咖喱，像是安慰，“这里的人本来就是吃手抓饭，你在这里也不显得特别了。”

　　高离：“……”

　　匆匆吃完午饭，陆凌将她塞回口袋往旅行社赶。那教练小伙儿让人叫他小F，看着精瘦精瘦的，他把保险扣递给陆凌说：“先生，我们在这里先做好准备，能穿的先穿上，等到了山上风大、人多，滑翔还得排队呢。”

　　午后阳光直射，天清气朗，旅客和爱好者们都喜欢选择这时来滑翔。

　　陆凌接过保险扣，转身去了后面的卫生间。

　　小F：这位客人是哪个国家的，这么保守，都是男人，只是胯上系个安全扣还要特地跑卫生间里去？

　　陆凌走进卫生间将门锁上，对高离说道：“我要去探一探时空轮到底在哪个方位，你可以留下来，我先送你去酒店。”

　　高离想了想：“我倒不是一定要跟你去，但从这里去酒店再到山顶又要耗费时间，刚刚那教练说了下午来玩的人越来越多了，要是等到太阳半下山还没排上就只能推迟到明天。”她顿了顿，“我和你一起去，有问题吗？”

　　陆凌说：“没问题，我就是怕你思想上有负担。”不过他转念一想，敢于一个人跑到荒郊野岭探洞的女人，对这样做全了保护措施的游乐项目应该不会发怵。

　　他系好保险带走出来，对小F说道：“我们出发！”

　　重走一遍路，但用不了多少时间又回到了原来的停车点。下车一看，果然人已经挤得满满当当了。今天风很大，天气和暖，是玩滑翔伞非常适合的时机。

　　陆凌跟着小F走到离山崖三十来米处，前面已经排着四十多人，有些是非专业的游客，有教练带着，有些人是自己一个人来玩的，但队伍已经长到一眼都看不清最前面的人头了。

　　小F说：“先生，不好意思，我得帮你亲自操作，把剩下的保险措施都做好。”

　　陆凌“哦”了一声，小F于是将绳索扣子在他身上一一装备好，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他似的。陆凌奇怪难道自己是个刺猬吗，这教练那么怕接触到他？其实是小F看到他是个连系保险扣都要躲进卫生间的男人，估计不喜欢与人触碰，看来是来自某个极端保守国家，所以动作上就特别注意。

　　放眼望去，又一个伞面在空中绽开，伴随着前方传来的欢呼，一朵五色花朵般的滑翔伞在天空摇晃。

　　“马上轮到我们了。”陆凌低声对高离说。在小F检查之后，陆凌悄悄把高离和一根保险扣锁在一起，一头就系在她的腰上。“你可别出声哦，否则就要被发现了，害怕的话可以咬住自己的手腕……”

　　高离：“……不用，这个我玩过好几次，不会害怕。”

　　“哦，那我就放心了。”

　　小F：“先生你说什么我没听懂？你能用英语再说一遍吗？”

　　陆凌：“没事……我在祈祷。”

　　小F倒是安慰他：“第一次来玩的游客都会害怕的，您别担心，安全措施绝对做得到位，等飞起来就一点儿不怕啦！”

　　正说着，轮到他们飞了。小F将伞面铺开：“我叫跑，你一起跟着我跑，从山上跳下去之后我立马开伞，我们就可以飞了。”

　　陆凌无奈，心道这些流程他早就熟了：“好呀！谢谢您了！”

　　风声愈强，天色清明，小F大叫一声：“跑！”他自己当先一步就跑了起来，越来越快。陆凌和他同方向绑在一起，背贴着他的前胸，被半推着前行。到了山崖边上的时候小F一点也不停顿地跳了下去，陆凌突然脚下悬空，做小人时久违的失重感瞬间袭来，眼中天旋地转，阳光晃花了眼睛。他隔着衣服将手覆在裤腰右侧，马上传来了温软的触感。

　　“没事吧！”陆凌在天上说道。

　　“没。”

　　小F奇道：“咦？先生是你在说话？”

　　“嗯……我还在祈祷。”

　　高离不敢再说话了，虽然耳边风声呼啸，但说话声依然是清晰可见的。她被拴在陆凌的腰侧，能触碰到他温热的肌肤。

　　伞面撑开之后，失重感很快消失，天光山色全在眼前。

　　鱼尾峰就在远方，终年不化的积雪上是一轮夺目的金日。陆地上的建筑已经小得像蚂蚁，费瓦湖的粼粼波光映照着日晖。

　　真美。可惜没空细看。陆凌心想。

　　四十纪元年之后这样原始自然的景色更难得一见了。他们那里有好几个发达国家已经声称完成了减碳目标，但工业的发展加速，不可阻挡，自然环境依然是一年比一年恶劣。

　　如此美景，佳人在侧，可惜我啥都不能做。陆凌失神地望着水天云影闷闷地想。炙热感突然之间直冲大脑，把他激得一颤，身后小F感觉到了，问：“先生，你还好吧？”

　　陆凌：“……我很好。”他紧紧捏着掌心，炙热感直冲大脑：近了。“小F，我想飞到那里去。”

　　小F于是控制着方向杆，两人滑向陆凌所说的方位。

　　这一片的天空和别的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同，一样的碧蓝如洗，偶有几只野鹰在他身边飞过。然而陆凌知道不是。忽然从他掌心传来轻轻的“嘟嘟”声。这是提醒他：就在这里了。过些天之后的某个时间点，时空轮会在这里开放，时间只有九百秒。如果他不能在九百秒之内回去，那么意味着他可能永远回不去了。

　　小F伸头看过来：“先生，我已经提醒过你手机最好寄存啦，要是掉落下去可再也修不了了！”他扬了扬手上的视频仪，“要拍的照要拍的视频我都会帮您拍的。”

　　陆凌尴尬道：“……好，下次我记得放好。”他往四周观察了下，大致记住了空中方位，说道：“帮我再拍几张这里的定位视频就降落吧。”

　　小F：“定位？”

　　“就是我们在现在所飞位置，从四面八方拍摄视频和照片，全都记录下来。”

　　从业六年以来还没有游客提出这种要求，不过小F还是认真地按照陆凌说的以自己所在为圆心中轴，握着拍摄杆360°转了一圈。虽然芯片有警示功能，但有了视频和照片之后找起来会更加方便。他这次来就是探路的。

　　“先生，照您的指示拍好了，我帮您也拍几张吧。”别的游客从起飞到降落得拍个上百张，但这位就很奇怪，表情冷冷淡淡，一点要拍照的意思都没。

　　“嗯，不用了，我们可以降落了。”

　　“呀？”来玩儿的客人十个人里有九个九都想飞得时间越长越好的。“您别担心，保险都做得很好，害怕的话眼睛可以先闭上一会儿，难道来玩一次这么快就降落还挺可惜的。”

　　小F还挺贴心的，这两年本国旅游业刚复苏，他都是秉着五星级服务生的水准来对待每一位游客，好把这里的良好口碑传开去。

　　“不用了。”陆凌说道，这种程度的游艺项目他早就玩腻了，前两年还斥巨资去了火星一次。“我……好害怕，我要回去了！”

　　小F心想：可这人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害怕的样子嘛。但既然客人都坚持了，他也只得照办，云空山水缓缓在眼中掠过，又过了一刻钟左右，他们顺利地在地面上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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