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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1.
小公主很苦恼,为了给皇姐挑选生日礼物,他第一次溜出城堡,单独一人来到距离宫殿较远的城镇——对于久未出门的小公主,这座依傍王城建立的小城市是他能去到的最远的地方。
理所当然地,他迷路了。
没错,这位有着花一般娇艳容颜、阳光般灿烂卷发与身段纤细姣好的小公主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男孩子。
与皇姐容貌相似的小王子为骗过士兵的巡查,自学化妆,穿上华丽的长裙偷偷摸摸离开城堡。
2.
“所以你当天故意敞开衣柜,遣散小城门的士兵?”邻国公主矜持地张大红唇,满脸不可思议,“亲爱的,你会宠坏他的!”
“放轻松,亲爱的,小王子需要历练,他得学会保护自己。”大公主优雅地为姐妹沏上红茶,慢条斯理的动作看不出半分担忧。
“哦天呐,他还穿了你的裙子!”
大公主微微一笑:“没关系,裙子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他没穿走我最心爱的那件。”
被派去暗中保护小王子的暗卫通过传信使实时通报动向,邻国公主好奇地凑过来,与大公主一起阅读信中内容。
【王子殿下摘了圣诞树,阿不,长裙上的宝石典当给店铺,换来三只鸡。】
附图是大公主最爱的长裙。
大公主:“……”
邻国公主:“……噗。”瞄了眼大公主,确认其在爆发边缘,悄悄拉开距离。
阿门,愿小王子能平安回来……噗哈哈哈哈哈哈。
轰隆!
王城某处私人小餐馆,传来震耳欲聋的倾塌声。那声惊若雷霆,浩浩荡荡,似乎伴随咆哮般的怒吼,吓得方圆几十里民众停下工作。
“恶龙!恶龙又出现了!”
3.
远在外地的小王子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知为何刚才突然一阵心悸,像是即将发生很可怕的事。
拎着三只鸡左顾右盼,等了好一会儿确定那只是错觉,小王子松了口气,准备离开时,一只手拦下他。
小王子一愣,顺着布满薄茧的手向上看,那是一位面带微笑的俊美青年。
青年点点脸颊,小王子下意识摸上侧脸,发现脸上沾着灰。他立即抹掉灰尘,露出腼腆的笑容感激道:“好心的先生,非常感谢。”
他学着皇姐提起裙摆,指尖的灰尘却不小心粘上裙摆,这可把他急坏了。
皇姐知道自己弄脏了裙子绝对饶不了他。
正当他一筹莫展,一块洁白朴素的手帕递到面前,青年温和地说:“美丽的小姐,我想您需要它。”
青年束着低马尾,淡银色的长发仿佛落在湖心的月亮,波光粼粼,让人联想起皎白的月光。
他深邃的绿眼睛一望无底,穿着低调的劲装,背一支长弓,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游吟诗人,带来诗歌与浪漫。
小王子有些看呆了,他第一次见到除自己和皇姐外那么好看的人。
“啊、喔!”反应过来小王子连忙接过手帕,礼仪老师教过他,一直盯着别人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薄面子的小王子红着耳尖低下头,声音细如蚊呐:“谢谢您,您真是大好人。”
青年笑了笑,指着小王子手上的三只鸡对典当铺老板义正言辞道:“这位小姐的宝石绝对不止三只鸡,希望您诚信做生意,将剩下的金币还给她。”
小王子睁大眼,看看青年,又看看老板。
老板脸色时青时红,梗着脖子狡辩:“你、你多管闲事,那宝石是赝品,是玻璃做的,换三只鸡已是极限。”
小王子忍不住抗议:“这不是赝品!”
皇姐裙子上的宝石都是货真价实的!
青年仍是笑着的,眼睛里却没了笑意。
“那就让我们验证一下吧。”青年说,“我用同样力道敲击宝石,如果声音是沉闷的,那就是宝石,如果声音是清脆的,那就是玻璃。”
邪恶终究敌不过善良,在青年和蔼的声讨下,胖墩墩的奸商脸涨得再红也否认不了事实,只好拿出一小袋金币交给小王子。
小王子欣喜地捧过钱袋:“这些钱一定够我到郊外。”
“你也要去郊外?请听我一句劝,郊外非常危险,饿狼与野熊时常游荡,还是快回去吧。”
“不。”小王子非常坚定,“半个月后就是家人的生日,我要准备最棒的生日礼物,它就在郊外。”
青年微微诧异:“是什么?”
“月亮花。”
传说中只在郊外月夜下盛开的月亮花,一定能让皇姐惊喜。
4.
青年决定与小王子同行,夜晚的郊外十分危险,他无法坐实这样柔弱美丽的小姑娘死去。
小王子欣然同意,心中早已给青年贴上“大好人”的标签。
从城中心到郊外需要五天脚程 即使坐马车也得花三天时间,等天色转暗,小王子和青年租了间旅店过夜。
“一间客房。”
“两间客房。”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撞在一起,他们同时顿住,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两间。”
“一间。”
呃……面对前台小姐狐疑的目光,他们从彼此眼中看出尴尬,小王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提着笼子的手都蜷缩起来。
小时候皇姐带他出来玩儿,晚上习惯住一间房间,这样的惯性想法直到长大后才有所改变。好心人先生和他同一性别,住一间房间应该没什么问题。
此时小王子还没彻底融入角色,忘记自己正在扮演淑女。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怕黑。
青年眼神复杂地看着小王子,少女一派天真无邪,在他看过来时露出甜美的笑容,连月光都灿烂得开出花儿来。
作为一名绅士,青年自诩定力不错,不可能干出什么野兽行径,他最初提两间房也是为少女的名声着想。
然而转念一想,少女衣裙华贵,一看就是哪家贵族逃出来的小女儿,涉世不深很容易受人欺骗。她一个人住一间房保不准被有心之人找上门,那可就糟糕了。
“一间房。”青年一锤定音。
这句话造成了不小的误会,青年扶额。天知道前台小姐看他俩的眼神跟看私奔的小情侣似的,艳羡中夹带美好祝福。
旅店房间自然比不上皇宫,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王子没有抱怨,反而新奇地打量从未见过的摆设。
他先把鸡笼放好,接了点水和饼干喂给三只鸡。青年抱着胳膊说:“如果你想吃,可以把它们交给旅店宰杀。”
小王子警觉地护在三只小鸡前面:“我不会这么做。”
青年挑眉:“横竖总会被吃,你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小王子有些沮丧地垂下手,毛茸茸的三只小团子叽叽喳喳地啄食饼干屑,有一只用脑袋蹭蹭小王子的手心。
“我知道它们逃不过被吃的命运,但还是想尽我所能做点什么。”小王子揉了揉小毛团子。
青年深深地看着小王子,被那真挚澄净的眼神所触动,认命似地举起手:“好吧,你赢了。”
临睡前,青年被小王子提出的他睡沙发你睡床的提议惊呆了。小“姑娘”一脸正直地表示“男女有别,你请睡床”,倒是见多识广的青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哦老天,小王子终于意识到自己扮演的角色性别了。
“……小姑娘,为什么你要睡沙发?”青年都不知道自己用怎样古怪的表情问出这句话。
“因为住宿费是你付钱,所以你睡床。既然你睡了床,我只能睡沙发。”
最终青年以“让淑女睡沙发有失绅士风度”的理由成功劝服小王子睡床,自己则裹着薄被躺在沙发上,手中握紧匕首,一斜不斜地盯视窗外偶尔闪过的鬼鬼祟祟的身影。
这一觉睡得意外安稳,也许有好心人先生陪伴,黑暗与恐惧没有过多纠缠小王子,只是坠入梦乡前响起的窸窣声有些令人不安。
青年唬走虎视眈眈的小偷,见小王子在床上睡得香甜,无奈地叹口气。
明天得买条新裙子,这样华丽的长裙太惹眼了。
第二天一早,小王子被青年喊醒,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被窝。
“母后……让我多睡会儿……”
嘀嘀咕咕的呓语软得跟撒娇一样,飘进耳中像有只猫爪挠啊挠,青年忍俊不禁,压下想捏捏小王子脸颊的念头,这点程度可动摇不了他的铁石心肠。
“醒醒,准备出发了。”他拎起一只小鸡。
“再睡会——哇!!”
小王子猛然惊醒,噌一下坐起身,满脸写着“我是谁我在哪”,愣了好半会儿才回魂,不禁露出幽怨的眼神。
原本在小王子脸上作威作福的小毛团子惊叫着滚下来,咕噜噜落到被子上,幽怨地盯着青年。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写满控诉,青年面上波澜不惊,将昨晚的想法说出来,实则心底快憋不住笑了。
“买新裙子?你说得有道理。”小王子恍然大悟,自己这一身确实太招摇了。
青年微笑,说出心底的疑惑:“冒味问一句,你在说梦中说的母后……请问您是皇室成员吗?”
糟糕,大意了!小王子到底脸皮薄,不擅说谎的他承认了青年的猜测:“是的,我是这个国家的……”瞥见华裙,小王子灵光一闪,低下头避开青年温和的目光,眼神闪烁。
“……公主。”
青年若有所思地点头。
“好的,公主殿下。”
5.
小王子并不会挑选裙子,培养审美的老师只教过他评定艺术品,像裙子这样女孩子喜欢的衣服超出审美范围了。
但他实在想摆脱目前境况,昨天不觉得,今天走在街上,路人惊艳的注视让鲜少出没于公众视野的小王子别扭得很,他下意识往青年身后躲了躲。
在路人眼中,这对俊男靓女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淑女有一头熔金般耀眼的金发,连最灿烂的阳光都逊色于它,一双美如蓝宝石的湛蓝双眸更是出彩,举手投足间灵动优雅,只有这样美丽的容颜才能撑起这身华裙。
绅士并未被淑女的光彩压下去,反而映衬得如同皎月,骨子里掩不住的贵气与洒脱比世上任何一位游吟诗人都充满魅力。
小王子曾问过青年是否是游吟诗人,被青年否认。
“我是一名游侠,自由的游侠。”青年骄傲地说。
街巷女装店的衣饰种类繁多,看得小王子眼花缭乱,干脆把锅一甩,让青年替他挑选。
“我有钱,你随便挑。”小王子拍拍钱兜,金币发出叮铃咣啷的脆响,一脸的豪气。
硬是把“你帮帮我”说出“你被我包养了”的气势。
青年有些哭笑不得。
他挑中一件朴素的白裙,裙子唯一的装饰只别在胸口的花卉胸针。
小王子好奇地观察着裙子,他从未见过如此素雅的衣服,皇姐总喜欢有华丽装饰或精致刺绣的华裙,他一直以为裙子都是那么繁复。
“这是什么花?”小王子指着胸针问。
小小的花卉造型,不那么精致,却生动而富有灵气。
“这是月亮花。”青年回答道,将抱着白裙的小王子请进试衣间。
小王子换装出来后,青年屏住了呼吸。
他一直觉得公主殿下不适合华裙,那太成熟太雍容,要把天真无邪的小公主强行催熟一样,满是不适的违和感。
换上白裙的小公主如同降临人间的天使,行走在阳光里,连最阴暗的角落都生出太阳花,温暖得不属于这个世界。
扑通,扑通。
有什么击中了他的心脏,让他只听到自己快得不正常的心跳。
“新裙子很适合您,公主殿下。”
情不自禁地,青年执起小王子的手,轻轻印下一吻。
轻如羽毛,一触即离。
这可把小王子吓坏了,触电般缩回手,可看到青年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时,又愧疚地小声说“抱歉”。
然后犹豫地将手按在青年手上,认真地表示可以牵手,但不许亲。
青年噗嗤笑出声,揉揉小王子金灿灿的脑袋,牵着他走出女装店。
由于买衣服耽误了时间,错过租赁马车的时段,他们只好徒步行走,前往郊区的时间被拉长到四天。
娇贵的小王子从未走过这么多路,鞋底磨得脚底板生疼,他一声不吭,直到晚上入住酒店才忍不住轻揉脚底。
“疼的话一定要说出来啊,别硬撑。”青年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疼,忙前忙后倒水找膏药。
小王子咬着下唇,双脚浸到热水里面,终于忍不住泪汪汪地说:“疼。”
真的很疼,火辣辣的疼,烧掉一层皮的疼。
青年感到一阵揪心,那股疼痛仿佛通过小王子含泪的眼睛烧到他心里边。他居然脑袋一热,提出帮她按摩缓解疼痛的建议。
话一出口,青年就后悔了。脚对于淑女来说属于隐私部位,他毛遂自荐显得太过轻浮和冒犯了。
万万没想到小王子一口答应下来。
“好啊。”小时候家里人经常帮小王子按摩,他知道按摩很舒服的。
青年迟迟没动作,小王子仰头,见对方呆呆地望着自己,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好心人先生……?”
“啊、我在。”青年回过神来,蹲下身,双手僵硬地伸进水里,抓着小王子白嫩的小脚丫,心里又慌又乱,根本不敢使劲。
藏在银发间的耳朵烧得通红,他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装得成熟风流罢了。
甚至眼睛不敢乱瞟,一个劲儿盯着地板,誓要把地板看出花来。
不论多好的按摩手法,在目不视物的情况下都好不到哪去,更遑论青年本就是第一次给人按摩,所幸不敢用力,不然小王子就不是喊疼那么简单了。
神奇的是,脚底在这样糟糕的按摩中真的渐渐不痛了,从小王子的角度看,青年垂下银白的眼睫,高挺的鼻梁投下一小片阴影,五官俊秀立体,紧抿的薄唇像一把待出鞘的剑,锋利又克制。
月亮一样温柔漂亮的人。小王子想,这是位月亮先生。
第一眼,就觉得月亮先生很善良。小王子觉得自己很幸运,能与这样好的月亮先生同行。
“我可以叫你月亮先生吗?”小王子突然说。
青年在暧昧的沉默里抬起头,脸上带着惊讶。
“当然可以,公主殿下。”
这是独属于你的称呼,月亮先生想。
脚底的伤有点严重,两人都没想到小王子的皮肤如此娇嫩,心疼之余,青年心生懊恼。
公主是玻璃瓶里的玫瑰,娇美脆弱的花卉经不起风雨摧折,哪怕一点点也不行。
手上涂着药膏,青年正思索着,忽然听到一道哼哼唧唧的□□。
他立即停下动作:“疼吗?”
小王子昏昏欲睡的声音微哑:“不疼,很舒服。”
不知想到什么,青年从脖子到脸红了个彻底,掩饰性咳嗽一声,快速抹匀膏药便端着水匆匆离开。
背影狼狈得像是落荒而逃。
等他回来,小王子已经睡着了,小猫一样蜷缩在床上,两只脚吊在床下。
会感冒的。青年在心中轻轻叹息,认命地给他盖好被子。
青年坐到床边,看着小王子安睡的侧脸,神情恍惚,目光着迷地一寸一寸描摹小王子的睡颜。如果有面镜子,一定能映照出他前所未有的、直达眼底的温柔。
月亮先生想离他的小公主更近些。
不知不觉间,动作从侧坐倾斜为俯身,一只手跨过被褥撑着床单另一侧,青年离小王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就在他即将贴上两瓣柔软之际,小王子翻了个身。
青年猛地清醒过来,下意识给自己一个耳光,脑海里那些旖旎的幻想历历在目,心中升起的罪恶感谴责他龌蹉的念头。
他怎么可以……青年深深忏悔自己。
得分房睡了,他怕克制不住自己做出过分的行为。
6.
第三天醒来,青年一反常态变得沉默寡言,有意无意回避与小王子肢体接触。
刚开始小王子没怎么察觉,直到下午他想抓住青年的手却被避开,终于发现不对。
他惹月亮先生生气了吗?皇姐生气起来就不会理睬自己,那他做了什么才会使月亮先生生气?
绞尽脑汁把早晨的记忆一帧帧拎出来摸个透,也没想清楚青年生气的原因,小王子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一头金发也暗淡不少。
只能归结为赖床了,母后每次看到他赖床都会生气,赖床的确耽误行程。
他应该要向月亮先生道个歉。
“月亮先生,对……”
话到一半,一阵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腰带一轻,小王子脸色瞬间变了。
是小偷!小偷偷走了钱袋!
没等小王子有动作,青年已经如灵活的蛇一般追着小偷穿过人群,消失在视野中。
小王子气喘吁吁地循着脚步,他走得太焦急不小心撞到了路人,轻轻道声歉后,连裙子被蹭上一小块污渍都顾不得,终于在一条小巷子找到亮眼的银。
小巷高墙耸立,青年的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双手死死扼住小偷,影子在墙上拉出一条长长的深渊,完全看不出平时温和柔软的影子。
这样的月亮先生让小王子感到惧怕。
他想起睡前故事里的魔鬼,危险的魔鬼总令人望而生畏,他们是残忍的,邪恶的,蛊惑的。
但这不是魔鬼,是温柔的月亮先生啊。
小王子叫了声,青年霎时松开手,手上的小偷跌坐在地,脸上写满惊魂未定。
那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少年,穿着破旧褴褛的衣裳,如同警惕的小野猫缩在角落,他的战利品被青年缴获在手。
“我没有吓到你吧?”青年从阴影中走到光下,将钱袋放到小王子手上。
钱袋发出叮铃咣啷的脆响,轻轻落进手掌,却仿佛比以往要沉得多。
“这是流浪街头的乞丐,从昨天就开始跟踪我们,可能是看到你用金币付钱而心生贪婪。一枚金币可以养活平民,你以后可要注意点。”
以巷子为界,小王子站在光中,阴影下的乞丐代表着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对于出生皇室的小王子而言,宝石与水晶唾手可得,金币再稀松平常不过。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也许小乞丐有自己的苦衷。
小王子温声问:“你好,请问你为什么要偷我的钱?”
小乞丐说:“我的妹妹病了,我需要钱带她治病。”
小王子想去安慰小乞丐,被青年只手拦下。
青年问:“你的父母呢?”
小乞丐红了眼眶:“他们,他们很早就去世了,留下我和妹妹相依为命……我不能失去妹妹……对不起,尊贵的小姐,我不是有意偷您的钱,恳请您放过我。”
钱袋沉甸甸的分量,是小乞丐冒着极大风险也要争取的,最后一位亲人的份量。
小王子绕过青年,将钱袋郑重地塞进乞丐手中。
他蹲下身,与皮包骨头的瘦小乞丐对视,问道:“这里一共有五枚金币,足够吗?”
小乞丐摇头:“医生说,治好妹妹的病需要六枚金币。”
青年走过来,从怀里取出一枚金币,对小王子说:“这是我身上最后的钱,如果你选择帮助他,我们就没钱了。”
小王子毫不犹豫:“我会帮助他的,但只会用我自己的钱,不需要月亮先生你出钱。”
“我许下的承诺不应该由别人付出代价。”
这是父皇最常说的话,自己的责任,不能让别人承担。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
青年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地觉得,小公主是闪闪发光的。
心跳过快的频率回荡在耳边,扑通扑通,像是要蹦出胸膛。
“好吧。”青年收回即将把金币弹进钱袋的手指,“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这可难倒小王子了,打从出生起就从没为生计烦恼过,无论需要什么仆人都会提前准备好。好在小王子想到大公主和邻国公主经常夸他唱歌好听,便回答道:“我会唱歌。”
他没有选择卖裙子上的珠宝,卖一次就够了,次数多了皇姐会生气的。
“哦……还差一枚金币,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青年翻起衣领,藏在胸口间的钱袋鼓囊囊的,袋口闪烁金光。
小乞丐跟着他们走出巷子,被刺目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美丽淑女、英俊绅士与落魄乞丐的卖场组合噱头十足,不一会儿三人周围就聚满了人。
这是小乞丐第一次被人正眼相待,以往他就是一只肮脏的老鼠,人人喊打。
小王子开始歌唱,银发青年轻哼起伴奏,小乞丐有些不知所措,认为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他看到墙边两颗碎石头,便拾起来,卡着节拍敲击。
低吟浅和的旋律飘荡,消息插上翅膀传遍大街小巷,越来越多的人闻讯赶来,只为倾听一曲歌。
歌声里有阳光与希望,伴随清脆节拍,将每一位听众拉入童话世界。人们听得如痴如醉,一位路过的贵族抛出金币,银币与铜币顿时如雨点倾洒。
这是洗涤心灵的歌声,是净化灵魂的天籁。
没一会儿,三人赚得盆满钵满,人们陶醉在优美的旋律中,一曲毕,掌声雷动。
鲜花与赞美淹没了三人,小乞丐久久不回神,所有听众散去后,才恍然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钱币超乎想象得多,在碗里堆成一座小山,换算成金币一共是六枚。小王子拨出两枚给小乞丐,再拨出两枚给青年。
小乞丐惶恐地推拒,表示自己只要一枚就够了。
“拿着吧。”青年笑了,“这是你应得的。”
小王子说:“快回去吧,祝愿你的妹妹早日康复。”
鼻腔泛起酸涩,小乞丐重重抹把脸,深深一鞠躬,带着钱袋离开了。
青年把自己两枚金币推给小王子:“我不需要。”
小王子推了回去:“你是游侠,比我更需要金钱,它们应该在更需要的人手中。”
青年哑然失笑,同时心动生出微妙的甜蜜,收下这两枚金币。
7.
很久以后,小乞丐成为举世闻名的吟游诗人,与妹妹走过一个又一个国家,每一场演出结束,都会留下两枚金币捐助给有需要的人。
嘘,这是之后的故事了。
8.
鉴于上次那家小餐馆被不可抗力拆除,大公主和邻国公主改去备用餐馆喝下午茶。
“亲爱的,你们国家的人都喜欢串门吗?这一周刚过去三天,你就来了三趟。”大公主优雅地端起茶杯。
邻国公主微笑得体,从容道:“这可是我国祖上的传统,到我们这代恨不得整天出去lang……游历。你瞧,我们国家的商人和游侠是数量最多的。”
大公主怒:“所以你做生意做到我头上来了?这宝石我不要,也别向我推销裙子。”
邻国公主笑容不变,隐隐透出奸商的狡诈:“亲爱的,看在熟人加老客户的份上,给你打八折。”
大公主:“五折。”
邻国公主:“七折。”
大公主:“六折。”
邻国公主哭丧着脸:“亏本了哇,算了,咱多年友情坚不可摧,六折就六折!”
大公主冷笑:“别来这套,真当我不知道你一开始是按成本价两倍卖给我的。话说你最近怎么格外需要钱?”
邻国公主头都秃了:“别说了,我哥他又不知道浪哪去了,传信回来说要加大开销,账本入不敷出。”
大公主幸灾乐祸:“你真惨,还要养你那个国王哥哥。”
邻国公主笑容灿烂:“是,我养我哥,你养我。”
“滚!”
9.
耽搁了一天,两人没赶多少进度,随便找了家旅店住下,青年说要两间房。
面对小王子水光莹润的眼睛,青年反复告诫自己要狠下心肠,板起脸教育道:“一位淑女和陌生男性同住一间房不好,男人都是危险的生物,会把你吃干抹净的。”
说着做出大灰狼扑食的样子吓唬人。
小王子眨眨眼,不为所动,他自己就是男性,他怎么不知道男人很危险?
这么说岂不是我自己就很危险?
不过小王子也清楚月亮先生是为了他好,这侧面印证他的猜测,自己真的打扰到月亮先生了。
——不然月亮先生怎么会从早上开始就回避自己呢?
“好吧。”小王子沮丧地耷拉下脑袋,如果这能让月亮先生轻松点,就分两间房吧。
至于怕黑……他是大人了,完全可以克服的!
怀着这样的心思,到后半夜,“已经是大人”的小王子抱着枕头敲响隔壁房间,一脸泪汪汪地扑进光里。
还没来得及穿好外套的青年眼睁睁看着小王子扑向他……身后的蜡烛。
“呜呜呜呜对不起月亮先生可是黑暗真的好可怕呜呜呜呜呜呜。”
青年关上门,把沙发上三只酣睡的小鸡捋到一边,坐到小王子身边心疼地揉揉他脑袋。
小王子脸上挂着泪痕,在摇曳的烛光下清晰可辨,加上他红通通的眼眶,时不时抽噎的啜泣,真是可怜极了。
没有人看到这样的小王子还能忍住安抚他的心情,青年也不例外。
“我亲爱的公主殿下,你为何不说出事实呢?”
如果早知道小公主怕黑,他就不会提出分房了。青年懊恼地想。
小王子低下头:“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不想你讨厌我。”
青年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这才意识到他擅自而为的举动让小王子产生多深误解。
“我,我不是的,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善于言辞的青年头一次发现一张嘴不够用,向来灵活的舌头居然在关键时候打结。
小王子顿住,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他:“真的吗?”
“真的。”青年很肯定。
当然不可能讨厌你,你可是世上最好的小公主。
我的小公主,我的小太阳。
兴许青年的神情太过真挚,甚至到了虔诚的地步,小王子没有怀疑,终于破涕而笑。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青年一点也不留恋刚捂热没多久的床,主动让给小王子,自己照常睡沙发。
三只小鸡从柔软的沙发被赶到硬邦邦的地板上,眼神无不幽怨,却在下一秒被一双手捧起,轻轻放到温暖的枕头边。
“晚安,月亮先生。”
晚安,太阳小姐。
10.
一大早,小王子难得没赖床,积极地跟青年租下马车往郊外赶,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激动得在车厢里手舞足蹈。
他从没去过郊外,大自然对他来说等同于童话书里的仙境,那里鸟语花香,鲜花遍野,还有许多可爱的小动物。
青年被小王子的喜悦感染,不禁弯弯眉眼,露出微笑。
他决定在最浪漫的时候向小公主告白,不再逃避这份感情。
有什么比月夜下的月光花田更浪漫呢?
“月光花只在有月亮的夜晚盛开,月色越好开得越艳,我们得等到晚上。”
小王子更加期待了。
时间像是知道小王子的心情,迫不及待地溜到月亮身边。今晚月色出奇得好,天空万里无云,是难得一见的满月。
“小心野兽。”青年取下长弓握在手心,警惕地环顾四周。
他们先将三只小鸡放生到安全的树洞里,小松鼠非常喜欢毛茸茸的新访客,腾出一小块地给三只呼呼大睡的毛团子。
幸运的是,今夜并没野兽出没,两人在找错玫瑰花、百合花、紫罗兰等一系列花后,顺利在一簇山坡上找对月亮花。
沐浴在月色里的莹莹小花就像是月光本身,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晕,仿佛月亮亲自播下种子,用水一样的光浇灌出这样美丽的花儿。
静时,它们是安详的幻梦,是捕梦网筛下的所有美好;动时,它们是俏皮的精灵,将美梦深处的仙境重现于世。
单独一朵不是多么惊艳,可一大丛、一整簇、在整座原野大片大片地盛放,却构成比惊艳还要惊艳的震撼。
小王子想,他找到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夜幕破了个洞,银色的瀑布从洞中流泻下来,淌过长夜,淌过漫山遍野,最后流淌到小王子眼前。
月光垂直倾泻,绵延到月亮先生银白的长发。月亮青年与他隔着花丛,整个人仿佛要融进银辉里。
月亮逆着光,微微弯下腰,托起他的手,脸上是温柔到虚幻的微笑。
“亲爱的公主啊,愿意收下来自月亮的爱吗?”
扑通,扑通。谁的心跳快若擂鼓,在耳边一刻不停地回响?
是小王子,是月亮先生。
是两份不约而同的喜欢。
11.
小王子逃走了。
他不是公主,他们之间的羁绊建立在骗局上,小王子无法欺骗自己接下这份错误的喜欢。
良心无时无刻不在谴责他,旅途中或美好或快乐的回忆令他倍感煎熬。可最让小王子痛苦与害怕的,是梦里月亮先生充满厌恶的目光。
于是他逃跑了。
幸好有好心的路人指路,小王子顺利回到城堡,现在距皇姐的生日还有一周。
彼时大公主和邻国公主正对着暗卫传信回来的画卷指指点点,一金一银两颗脑袋聚在一起,画卷上正是被小王子称呼为“月亮先生”的青年。
金脑袋眼神挑剔,银脑袋神色微妙。
邻国公主忽然站起身:“小王子回来我就不久坐了,亲爱的两天后再见,记得期待下你的生日礼物。”
大公主赶苍蝇似地挥挥手:“今年再送花看我不揍你。”
邻国公主如同蝴蝶一般轻盈地跃至门前,银辉闪烁的裙摆转出一朵绽放的月亮花,转头抛了个飞吻:“今年不会了。”
小王子刚进宫殿就看到这一幕,视线在大公主和邻国公主间狐疑地转来转去,被自家皇姐严厉的目光瞪得缩缩脑袋。
但他很快开心起来,将找到礼物的好消息告诉大公主。
“哦?是什么?”大公主很感兴趣。
小王子故作神秘:“秘密。”
就在这时,暗卫扣门觑见,大公主想了想挥手招人进来,暗卫带来隐秘消息的同时,还带来了银发青年追入王城,直奔宫殿的消息。
小王子:“!”
小王子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只要青年抵达城堡,他的真实身份就瞒不住了。怀着深深的愧疚,他恳求大公主与他一同出逃,阿不,一起出去看生日惊喜。
宠爱弟弟的皇姐当然不会拒绝,尽管她很想和那个把她家乖弟弟迷得七荤八素的男人见一面,但暗卫们可以让她在避免直接接触的情况下最大程度了解到那男人的信息。
至于邻国公主?这个每次信誓旦旦说不送花结果每年都送花还总迟到的混账喝西北风去吧。
“不好了!公主失踪了!”
12.
公主被恶龙掳走的消息不胫而走,举国上下一片哗然。王城更有人爆料恶龙不久前曾踏平过某幽僻小餐厅,所有人胆战心惊地勒紧腰带,生怕恶龙一个不高兴铲平全家。
然而下一家受害者还是出现了,某间黑心典当铺惨遭恶龙袭击。据可靠人士称,那简直是龙卷风过境——值钱的宝石全都没了!
包括前几天的那颗大宝石,老板得意洋洋地向街坊邻居炫耀这真是他见过的成色最好的宝石。
一时间,全国人心惶惶,无论贵族平民都寒噤不已。
国王放出招募令,谁能斩杀恶龙救回公主,他就承诺实现勇者一个愿望。
没有人敢撕下招募令,这个王国的人被恶龙吓破了胆,恶龙的恐怖早已深入人心。
终于,第一位勇者站出来了,那是来自异邦的游侠,有着月光般皎洁的银白长发与玛瑙般剔透的绿眼睛,漂亮的面孔完全不符合人们定义中的勇者。
不,他是勇者,从青年撕下招募令的那刻起,他就是勇者。
“年轻的勇者啊,请将我的女儿从恶龙手中救出,我将实现你一个愿望。”国王说。
接过诏书与宝剑,勇者单膝下跪,右掌贴上心脏,那颗浸满爱意的心正为爱人跳动。
“在下定不负令。”
勇者骑着白马上路了,他先去往恶龙破坏的某个小餐馆,看着碎成五块的招牌,表情渐渐疑惑起来。等抵达第二事发现场,黑心老板的典当铺时,勇者看向郊外,笑了。
他知道“恶龙”要去哪了。
13.
另一头,被谣传为“恶龙”的小王子和“被掳走”的大公主装扮成平民走在街上,如果有人知道“恶龙”的真实身份,绝对会大跌眼镜。
相比起只出游过一次的小王子,大公主要成熟得多。她轻车熟路地找到女装店,拉着百般抗拒的小王子推门而入。
“欢迎——咦?是您?”服务员小姐是上次那位,她惊讶地看着大公主。
这家女装店正是勇者带小王子买裙装的那家,白裙子到现在还留在衣柜里呢。
小王子登时心一咯噔,向大公主悄悄投去求助的眼神
他万万没料到皇姐一眼相中这家女装店,更没想到居然硬生生拖着他进来,而且服务员小姐居然把皇姐当成女装后的他。
不得不说,小王子和大公主真的很相似,同样灿烂的金发,同样澄净的蓝眼,但也有许多不尽相似的地方。恢复男装的小王子将长发织成三股辫披垂在背后,抹去妆容的脸更加清新英气,加上灰扑扑的装束,就像精致可爱的邻家大男孩。
大公主迎着服务员小姐惊艳的目光,如同白天鹅般仰起头颅,矜持地点点头。
“这是您的弟弟吗?和您一样好看!您的那位恋人今天没陪在您身边吗?”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服务员小姐非常热情,她真心希望这对情侣终成眷属。
“他今天有事,我带着弟弟出门。”大公主说,“我想试一件红裙子,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非常乐意!”
危机度过,小王子松口气,刚抬头就对上大公主似笑非笑的眼神,冷汗唰地流下来。
“皇姐,我是有原因的。”小王子心虚道。
“不用,我对弟弟的癖好和性取向不感兴趣。”大公主挑起嘴角,看了一眼黑心典当铺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大公主很适合红裙子,介于少女与成熟女性间的她身段玲珑,面容姣好,将普普通通的红裙穿出了绝代风华的味道。
服务员小姐看呆了,小王子不吝啬赞美,路过的绅士淑女都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可大公主心想的却是,如果邻国公主在这,一定会说她穿白裙子更好看。
初遇时,她穿着白裙子在玫瑰丛中奔跑,遇到了那个精灵般出尘的少女。
可惜没多久邻国公主本性暴露,是个可恶的奸商。
马蹄声渐起,姐弟俩前脚离开女装店,后脚勇者踏入店中。服务员小姐连忙迎上来,唏嘘道:“真不巧,您的恋人已经离开了。”
勇者微笑着说:“没关系,我知道他要去哪儿。”
服务员小姐回想起大公主穿红裙子的样子:“您真幸福,拥有如此美丽的恋人,她太适合红裙子了。”
勇者却摇摇头:“不,他更适合白裙子。”
他似乎想到什么,眯起眼,脸上浮现出恶作剧的笑容,向服务员要了条裙子。
服务员小姐愕然。
女装店,进去的是风度翩翩的银发绅士,出来的是优雅端庄的银发淑女。
店门口,服务员小姐摇头叹息,自觉大开眼界。
“现在的小情侣真会玩。”
14.
深夜,怕黑的小王子和大公主同睡一间房。大公主很好奇自己胆小的弟弟一人在外如何忍受恐惧,一问才晓得,她傻乎乎的弟弟跟陌生人住一间房。
小王子不懂人情世故,不代表大公主不懂。
“亲爱的,你一点也不担心他做坏事?这太危险了!”大公主都快担心死了。
小王子低下头:“月亮先生不是坏人。”
“不行,你们才认识几天。”大公主满脸严肃:“男人都是危险的生物,会把你吃干抹净的。”
小王子眨眨眼,这番话好耳熟。
弟弟懵懂的表情让大公主操透了心。不行,她不能坐视傻乎乎的小王子就这样被外人拐走,必须给勇者设下考验才行。
第二天街上,大公主带着小王子登上马车,发现车厢里竟有个人。
“你们好。”
看清她的容貌,大公主一阵恍惚,被小王子扯了扯手才回过神。那是位银发碧眼的高挑女子,背着把长弓,腰戴配剑,看上去英气十足。
“你们也是去郊外的吗?”女子俏皮地眨眨眼。
小王子回答:“是的,你也要去郊外呀。”
大公主抽了抽嘴角,一只手搭上小王子肩膀,看着女子问:“我们要去郊外采花,请问你是?”
女子爽朗地笑说:“我是勇者,即将去郊外讨伐恶龙,救回公主。恰好顺路,二位同我一起去吧。”
这一听,小王子心里紧张,眼睛又亮又怕,说话有些吞吞吐吐:“可、可是我听说勇者是一位男子。”
勇者笑容加深:“不哦,传闻有误,我是货真价实的女人。”
他意味深长地瞥过大公主:“毕竟谣言不可信,不是吗?”
15.
勇者与小王子和大公主一起上路了,勇者是一位很可靠的伙伴,有他在,什么都能提前打点好。
小王子从勇者身上嗅到熟悉的感觉,可无数次自以为隐晦的试探全部告诉他,勇者小姐就是勇者小姐,这不是月亮先生。
失望之余,也让小王子提起的心放下了,他实在太害怕月亮先生知道真相后的反应。每从噩梦中惊醒一次,小王子对真相败露的惧怕就更深一分。
时间一晃而过,三人终于在晚上赶到郊外。他们实在太累了,先租了间旅店休息。
一路上,勇者了解到姐弟俩来郊外的原因,明天就是大公主的生日,而小王子准备的惊喜在郊外。
“你有一个好弟弟。”勇者真心实意道。
大公主无不赞同:“我也这么认为。那么你呢,为什么要成为勇者?”
“我有一个必须要实现的愿望。”勇者很温柔地笑着,“我想见一个人。”
他想见他的太阳。
大公主凝视着他的脸,轻轻“哼”一声,提起裙角优雅地旋过身,像一只高洁的白天鹅轻飘飘推开房门。
小王子不在房间里,大公主皱起眉。
这么晚了,他能去哪?
小王子去寻找月亮花了,上一次他和月亮先生找了好久才找到,这次可不能出洋相。除此之外,他还想看看三只小鸡过得好不好。
七拐八绕,经历玫瑰花、香百合、紫罗兰以及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名贵花卉后,小王子没有找到记忆里的山坡,也没看到漫山遍野的月亮花。
不过他在一幢破漏的小木屋里找到了三只小鸡,小王子开心极了,三只呼呼大睡的毛团子鼻涕泡乱冒,憨厚得很是可爱。
夜深了,外面乌漆嘛黑,手中的煤油灯即将燃尽,小王子只好爬进小木屋。他靠在墙上昏昏欲睡地想,还好早有预料,给皇姐留了封信不要担心,自己很快回来。
这样想着,困意如潮水上涌,小王子脑袋一磕一磕地点着,就在瞌睡虫得逞之际,一道可怖的狼嚎传入耳中。
就在附近!
小王子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先确认门窗关紧,再谨慎地从窗户探出脑袋,黑黢黢的郊野伸手不见五指,不远处的森林里,一朵朵幽绿的鬼火森然摇曳。
不对!那不是鬼火。
分明是狼的眼睛!
惊惧之下,小王子几乎忘却呼吸,他连忙捂住口鼻,将嘴边的尖叫咽下去。可小王子到底还年轻,后退时不小心绊到椅子,发出咣啷一声巨响。
糟糕。
巨大的动静引来狼群注意,瞬息间,数朵鬼火飘近,借着黯淡的星光,勉强看清头狼狰狞的轮廓。
小王子顾不得摔疼的脑袋,捞起三只小鸡预备破门而出,可他绝望地发现,狡诈的狼群在不远处堵住前后门和窗户,根本不给机会逃生。
风吹过,树叶沙沙声如同巫婆呢喃的诅咒,夜號怪笑着冲天而起,弯月从云翳间拂照,落进破洞的屋顶。
小王子仰起头,眼底盛满月光。
16.
大公主不知道自己怎么出来的,她读完小王子的信后只觉得眼前一黑,反应过来已经火急火燎地站在郊外原野上了——附近一带有狼群和野熊出没,暗卫跟丢了小王子,留下的最后信息是在森林附近。
她几乎要急疯了!她傻乎乎的弟弟不知道做姐姐的有多担心吗?!
森林边缘的小木屋很显眼,大公主不确定小王子是否躲在里边,但她注意到隐匿在暗处虎视眈眈的狼群正以围拢姿态悄然接近屋子。
大公主沉下眼,她赌不起。
她撕下繁琐碍事的裙摆,脱掉高跟鞋扔到树旁,咬紧牙关抓住树皮,以极其不优雅的姿势爬上树。
粗砺的树皮磨破大公主脚心,数次险些掉下树,可疼痛与恐惧并未让她退缩。一步一步,一点一点,竭尽全力接近小木屋,她终于爬到小木屋顶最近的枝丫上了。
震动的树枝吓飞刚落下的夜號,大公主向破洞里伸出手——
抓住了堆叠家具爬上屋顶的小王子。
“皇姐……”
大公主猛地抱住他,泪水打湿小王子的衣裳,不过刚成年的小少年紧紧回抱住姐姐,后知后流下眼泪。
然而现在不是交流感情的时候,狼群见猎物逃到遥不可及的高处,发出恼怒的低吼。
此起彼伏的吼声吓得姐弟俩紧挨在一起,狼目犹如森绿的鬼火上下飘摇,如此恐怖的场景令人心生胆寒。突然之间,狼群中响起一声格格不入的哀嚎。
第一声哀嚎如同按下开关,接二连三有狼倒下,狼群尽头出现一抹淡银色的影子,拉张长弓,利箭飞出,又一匹狼倒下。
月光映亮来人,小王子低呼:“是勇者小姐!”
狼群迅速做出反应,冲勇者龇牙低吠,狼群前的勇者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温柔爽朗,碧绿的双眸只剩下彻骨寒意。
他淡漠地扫视一圈,收回弓箭,接着拔出腰间的宝剑。
剑刃在月光下泛出冷厉寒光,与他眼底的肃杀交相辉映。未等狼群先攻,勇者率先挥剑向最近的狼砍下,他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头狼。
一头狼倒下,两头狼扑杀上来,随着倒下的狼越来越多,勇者身上出现挂彩。他余光观察到小王子在屋顶上安然无恙,暗暗松口气,勾起唇角。
这场完全是一场搏杀,没有人会怀疑浴血奋战的勇者的身份,更不会像数天前,因其漂亮过头的脸而误认为花瓶。
狼群胆怯了,勇者低喘着死死盯住头狼,或许是眼神太过慑人,头狼长呼一声,带着狼群退入森林。
实际上,勇者已经是强弩之弓,身上伤口斑驳血流不止,撑着宝剑缓缓走向小木屋。
血滴落在草地上,蜿蜒出猩红的小道。
他在小木屋下,仰起染血的脸,朝屋顶上的两人敞开怀抱。
我的太阳,我来接你了。
小王子恍惚看到,有那么一瞬间,勇者小姐的脸与月亮先生两相重合,仿佛他们本是同一人。
“月亮先生……”
未完的话下一秒卡在嘴边,勇者举着手眼睁睁看着小王子和大公主被一道极快的黑影掳去,愣了足足五秒,双手才无力地垂下。
月亮躲藏在薄云间时明时暗,勇者的脸隐在阴晴不定的月光下,让人看不清神色。
17.
“你是谁——咳咳!”小王子呛了口倒灌的风。大公主谨慎得多,上下打量黑衣人,试图记住特征。
他和大公主一左一右被黑衣人夹在两边,弯弯绕绕不知带到一座山坡上,才终于被放下。
眼前是一大群蒙面黑衣人,为首的首领站在山坡最顶端,身披宽大斗篷,看不出性别。他身材纤细,被面罩遮住的大半张脸勾勒出俊俏的轮廓,头巾严丝合缝地包裹头顶,依稀漏下几缕的银。
他款步走来,行走间透着说不出的优雅。
再优雅,也抵不过黑衣首领过分的行径。
大公主给小王子使了个眼色,她没有问“你是谁”这样的问题,而是盯着黑衣首领的双目,冷静地问:“你带我们过来需要做什么?”
黑衣首领欣赏地看着大公主,蹲下身与她平视,“别这样,我的属下算是救了你们。”
他声线中性,性别模糊。
如果没有勇者,黑衣人的确救了他们姐弟,起码这些人没有恶意。
小王子抿起唇,大公主冷硬的脸色缓和不少,继续问:“你想要什么?”
黑衣首领轻笑:“我想要你。”
大公主冷下脸:“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大公主,他是小王子,你真的考虑清楚了?这是掉脑袋的事。”
“我知道。”黑衣首领道,“真爱不分地位,不分性别。”
声线发生变化,从不辨性别的中性转向柔和的女声,大公主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很满意大公主的反应,黑衣首领面罩下红唇勾扬,目光移到小王子身上,“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你。”
小王子张大眼睛,有些懵懂,又似有明悟。
他还没反应过来黑衣首领是谁,为何这么说,但不妨碍他觉得这话很对。
“你们知道吗?今晚十二点过后,拨云见月。”黑衣首领看眼怀表,“还有五分钟。”
嗖——
利箭破空袭来,黑衣人拔刀打飞箭矢,浑身浴血的勇者自山下走来,长发在风中飒飒飞扬。
如同初遇那般,他深邃的绿眼睛一望无底,穿着低调的劲装,手握长弓,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精灵游侠,带来杀戮与和平。
勇者是他,游侠是他,月亮先生也是他。
“把他们给我。”勇者平静地说,眼底有漩涡与暗流涌动,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黑衣首领遣散属下,看下表:“给我一分钟。”
勇者张弓搭弦,箭矢直指黑衣首领,开弓到满月,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
尽管有些害怕这样的勇者,小王子还是忍不住出声:“月亮先生……?”
他声线微颤,带着不确定的试探,以及浓浓的、小心翼翼的易碎感。
勇者冰冷的视线落到小王子身上顷刻间融化,化成温柔的安慰、化成绵绵情意,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的小王子啊,真是个傻瓜,如果他真的讨厌,还会来救他们吗?
“小傻瓜,我马上会救你出来。”
距离一分钟还有3秒。
指尖松开,箭矢离弦。
2秒。
“不——”大公主猛地扑向黑衣首领,她们从高高的山坡摔下,摔进花丛中。
1秒。
花瓣纷扬,在深沉的夜空漫天飞舞,女孩子们在云端打了个滚,从无垠月色里抬头。
不知何时,大公主手中多了只面罩,头巾也不知不觉散开,露出邻国公主的脸。
“亲爱的,你喜欢玫瑰、百合、紫罗兰还是我?”
大公主哈哈大笑,眼角泛出泪花:“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好。”邻国公主轻轻捧起大公主的脸,额头相抵,“全都给你。”
18.
有情人终成眷属。
望着大公主和邻国公主,小王子露出羡慕的神色。刚转身,勇者就在他身后,吓得他差点掉下山坡。
“公主殿下?恶龙?嗯?”
小王子尴尬地绞起衣角,满脸通红,弱弱地嘀咕:“你也假扮成勇者小姐了呀,我们扯平了。”
四目对视,两人同时扑哧笑出声。
在月光见证下,勇者单膝跪下,执起小王子的手,将一枚镶嵌着月亮花钻石的戒指戴进无名指。
“以后可不许再逃了,我的王妃。”
——花絮——
黑衣人属下们抚摸着狼脑袋,狼们可怜兮兮地蹭着手心,尾巴甩啊甩。
“公主殿下真是大手笔,先斥巨资买地买花,雇人十年如一日照料名贵花种,再豢养狼群和棕熊,传出生人勿进的消息……唉,还好用的剑没开刃,苦了这群狼,从没受过如此委屈。”
“嗐,陛下更狠,直接跟这个国家的国王一拍即合,编出个勇者斗恶龙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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