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头与紫罗兰

　　城堡里又来了一批新的孩子。
　　城堡外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森林外方圆几公里的小镇流传着一个传说——森林深处的城堡里住着一个鹿头人，时不时抓一两个孩子果腹。
　　某种程度上说倒是真的。
　　艾瑞丝披散着一头柔顺的金色卷发，她紫色的双眸几乎不流露任何情绪。童年时期精致的贵族教育本就教会了她克制情感，加上她八岁时，不幸被送进孤儿院。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想不起什么是名为“情感”的东西。
　　她所在的孤儿院突然被“洗劫”了一番，被抢走的却不是珍贵古董，而是十四个孩子。孤儿院本就一穷二白，里面最珍贵的也就只有这些活泼年轻的孩子了。
　　艾瑞丝被身着女仆装的管家带进城堡，十几个孩子双手通通用同一根麻绳绑起来，看起来就像拔河赛的选手。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过森林，到达城堡。进门以后，管家锁了门，解开了所有孩子的绳结。艾瑞丝看看周围，目光所及的门，都挂着锈迹斑斑的锁，窗户也悉数锁上。看来管家是做了充分准备才敢放开他们。几个调皮的孩子已经开始闹腾，在大厅里跑来跑去。
　　“孩子们，尽情玩耍吧。丰盛的晚餐等着你们。”
　　夜晚时分，城堡燃烧的灯烛不多。忽明忽暗的灯光增添了几分神秘、恐怖，还有浪漫。
　　孩子们都坐在长条桌子边，拿着刀叉“咣咣咣”地敲打桌子。管家给每人分发了面包——比孤儿院的伙食好多了。艾瑞丝优雅地拿起刀叉，切割待宰的面包。这令她想起了七年前那段丰衣足食的日子——她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本来孩子们一边吃一边有说有笑，一个影子的出现，令世界消音了。
　　只见墙上先是出现了一个鹿头影子，接着，是一个壮硕的人类身体影子。待影子的主人完全现身，昏暗的烛火若隐若现，光线映照出他的半张鹿脸，另外半张脸仍处于黑暗中。他拖着沉重的靴子，发出“嗒嗒”的声音。等到看清他整个人，孩子们都尖叫着四散逃跑。管家也跟随着追赶这些孩子。
　　只有艾瑞丝，依旧坐在椅子上，专心对付她的面包。
　　“你为什么不走？”
　　“阁下款待的伙食太丰富，比孤儿院好上许多倍。”艾瑞丝冷静的紫色眼眸看了一眼鹿头人以表尊重，继而有条不紊地吃着盘子里的面包。
　　鹿头人轻笑了一声：“你可以称我‘狄尔’。”
　　“狄尔先生，谢谢款待，恕我失陪。”艾瑞丝吃完面包，准备起身。
　　“等等，我明天就放你们走。”
　　“我不走。”
　　“为何？”
　　“我倒要问你为何放我们走。”
　　“玛丽以为我喜欢吃人类，每隔一段时间就给我带回一群新鲜的孩子。我早跟她说了我不爱吃，她非得带回来。我从不吃，全部安排玛丽原封送回。”
　　“听着像一个忠心仆人对主人的痴心。”艾瑞丝说道。
　　“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狄尔挠了挠他的鹿角说道。
　　“我没有地方可去。”艾瑞丝扬长而去。

　　第二天，玛丽按照狄尔的吩咐，领着一队孩子出城堡。艾瑞丝不想跟其他孩子解释为何留下，便随着他们带自己排队。艾瑞丝故意排到队伍末尾。她早观察到，自从城堡的主人说放人，清晨时城堡的窗户都打开了。玛丽清点完人数出发，艾瑞丝跟着大部队走了仅仅一小段距离，趁所有人不注意，悄悄溜回城堡。她选择了一扇最近的窗户爬进去。她光着脚丫爬进窗户，纯白的裙子和金色的卷发被微风吹起。她左手抬起窗扇，太阳直射的光线正好从她手臂的缝隙穿过。
　　她刚看清屋内，就看到狄尔就坐在离窗户最近的桌子边。
　　“你怎么坐在这儿。”艾瑞丝问道。
　　“因为这里离森林，还有太阳，最近。”
　　艾瑞丝从来不笑的眼睛有了一丝笑意，“你果然是一头鹿。”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我父亲是城堡的上一任主人，就是在这片森林遇到了我母亲。我母亲半人半鹿，上身人形下身麋鹿。而我，每月十五日和十六日，都会变回正常人类。”
　　“每月十五日和十六日……那正是月圆之时。我听闻狼人平时是人类的样子，月圆之夜，原形毕露，化身为狼，你倒是反过来了。如此说来，人类才是你的真身。”
　　“所以我才说我不吃小孩。”
　　“你是怎么认识玛丽的？”
　　“她在我父亲在时就在了，与我年龄相仿，起初在家中做些杂活儿。后来仆人逃的逃，走的走，城堡渐渐无人打理。只有玛丽愿意照料这座城堡。说来惭愧，玛丽很替我勤俭节约，每天只吃一顿早午餐，倒像是我刻薄了她。”
　　“想必是令尊待她不薄，她以勤勉报答你。”
　　“他们合葬在森林的心脏，走，带你去瞧瞧。”狄尔披上外套，戴上一顶绅士礼帽。
　　所谓森林的心脏，就是在森林的中央，这里是最为静谧的桃源，令人安心。
　　“艾瑞丝小姐，你的双眸正如这束紫罗兰，冷静而摄人心魄。我的母亲最爱的就是紫罗兰。”狄尔采摘了一束紫罗兰，送给艾瑞丝。
　　艾瑞丝双手接过紫罗兰，紫罗兰仿佛融化在了她清澈的双眸中。“谢谢你，狄尔先生。那边好像还有一丛开得更茂盛的紫罗兰。”艾瑞丝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远处的紫罗兰。自进入孤儿院以来，艾瑞丝已多年没见过开到荼靡的野花了。
　　突然，艾瑞丝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她光着的脚丫触碰到一些硬物。待看清脚下何物时，艾瑞丝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啊！”
　　她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人类头骨、脚骨垒成一座小小的山丘，有一些骨头甚至已经腐烂了，长出了扭动的蛆虫。四周散落着人类穿过衣服，其中几件正是孤儿院分发的衣服，新鲜的血迹斑驳交织。
　　尖叫过后，艾瑞丝浑身颤抖，面无血色，说不出话来。
　　狄尔正欲上前。艾瑞丝迅速瞄了一眼闻声而至的狄尔，本能地往后挪动。
　　艾瑞丝的反应令他怔住了。思虑片刻，狄尔还是一步，一步，朝艾瑞丝走去。
　　“不是我。”狄尔轻轻拥抱了艾瑞丝。
　　此时的艾瑞丝已恢复了往日的理智。她轻轻地回应了狄尔的拥抱，安心闭上眼睛，冷静思索。孩子们离开城堡，她于同时出发，行走约五分钟后原路返回城堡，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狄尔。期间两人一直待在一起，狄尔在短短五分钟内，不可能既解决了作为食物的孩子，还能迅速返回城堡。凶手另有其人。
　　两人在回城堡的路上推理凶手到底是谁。如今能知道线索的也就只有玛丽了。下午，玛丽提着一篮蔬菜回到城堡。见到艾瑞丝，玛丽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狂热，随后伪装成一种热情：“小家伙，你怎么还在这儿，不跟你的小伙伴一起走吗？”
　　“我走着走着走丢了。”
　　“她说她没地方可去，就让她在这儿待着吧。”狄尔说道。
　　艾瑞丝草草吃完晚餐，在城堡中四处察看，记熟城堡的各路通道。此时她站在三楼走廊的窗边，这里没有灯，依靠一楼和二楼余光才能勉强视物。
　　“我就说早上怎么少了一个人，原来你在这儿。”玛丽突然出现在艾瑞丝背后，步步逼近。玛丽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口水嘀嗒流了一地，“在我眼里，你们就是一根根香肠。”玛丽扑上来。艾瑞丝躲开，朝着离自己最近的楼梯跑去。城堡里的楼梯错综复杂，有两个分岔口。拐弯的楼梯遮挡了玛丽的视线，艾瑞丝惊恐地往左边跑去——左边是狄尔的房间！她要求救！虽然狄尔的外表可怖，但直觉与理智告诉她——眼中闪着狠光、垂涎三尺模样的玛丽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作为一名绅士，此时狄尔的房门紧闭。艾瑞丝顾不上礼仪，拼命撞击狄尔房门。此时，玛丽已经追上来，拖着她一条腿，拽着正要走了。艾瑞丝一半身子被拖在地上，一半身子死死抓房门把手不放，满头大汗。
　　“什么事这么吵……”狄尔刚打开房门，就看见被折磨得狼狈不堪的艾瑞丝，他大惊失色。接着，他看到了发疯的玛丽，“玛丽，你怎么了？”
　　玛丽已经失去了理智。不，倒不如说，一开始的恭顺服从的样子就是精心伪装的。
　　“狄尔！救命！”
　　狄尔正要拉开玛丽。玛丽见有敌人阻挠自己摄入“美食”，张开血盆大口，对准了艾瑞丝纤细的腿。狄尔手臂挡住了玛丽这一口，她的獠牙刺破了狄尔的血管。汩汩流动的鲜血循着狄尔手臂滴到地上。此时，狄尔的眼睛泛起了红光，他的瞳仁在代表理智的黑色与象征血腥的红色之间反复闪烁——他的血液中，毕竟流动着原始的野兽血统。他也与玛丽一样，准备享用这送上门的“美味大餐”！
　　艾瑞丝胡乱挣扎，无意间，碰到了走廊窗台上种着一株紫罗兰的花盆。花盆摔碎在地，泥土沾染上她的白裙，仿佛预示着人类迟早归于尘土的命运。而那株紫罗兰，轻轻落到了艾瑞丝裙子上。狄尔的血色双眸倒映出紫罗兰的影子，几番思想挣扎后，他的双眸恢复了深沉的黑色。面对昔日勤勉干活的老管家，他始终下不了狠手。只见他用那对有力的鹿角，直直撞向玛丽头部。玛丽顿时晕厥过去。
　　艾瑞丝还未从惊恐中恢复，呆呆地坐在地上，盯着那株落在裙边的紫罗兰。她战战兢兢地用双手捧起紫罗兰，迟疑着递给狄尔。
　　“这是我母亲当年亲手种的紫罗兰，谢谢你。”狄尔看了看玛丽，“我还请人把她送到教会去，请神父净化她被侵蚀的灵魂。”狄尔鞠躬行礼，伸出右手，看向艾瑞丝。
　　艾瑞丝迟疑了，思索片刻，她果断地将右手交给狄尔。狄尔对艾瑞丝行吻手礼。艾瑞丝感觉到狄尔鹿嘴毛茸茸的触感，她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动物园，眼前只是一头驯服温和的麋鹿。
　　狄尔雇了一名车夫，亲自将玛丽牢牢捆绑，送上马车，马车驶向当地最有声望的教会。在服侍狄尔家族这几十年时间里，玛丽一直借着收养孤儿的名义，从孤儿院接出一大批孩子。每次，狄尔都会要求玛丽将孩子送回孤儿院。玛丽名义上假借送孩子回孤儿院，实际上在路途中“私吞”了这些孤苦伶仃的孩子。十年如一日，他们成为了玛丽的果腹之物。只是在今天，因为艾瑞丝行为乖张，才误打误撞揭开了玛丽的罪状。
　　本以为送玛丽到教会已是事情的结束，没想到，引来了更大的灾难。玛丽在途中醒来，挣脱了绳子，袭击了车夫，还袭击了镇上其他居民。玛丽惦记着艾瑞丝鲜嫩的肉味，一路疯疯癫癫，沿路返回城堡。镇上的居民纷纷认为，城堡深处的鹿头人就是罪魁祸首。人类本就对异于自身的人抱有敌意，对与自己一样披着人皮，但意见相左的对手尚且口诛笔伐，更何况是外表就是异形的人？
　　居民循着玛丽的踪迹，来到城堡，当远远狄尔头顶双角的影子时，他们放火的决心更为决绝。“怪物！怪物！你不是人！”居民高举着火把，燃烧城堡。
　　狄尔是人吗？他虽然没有人类的三庭五眼，只有麋鹿粗壮的角、毛茸茸的皮肤和尖尖的耳朵，但他惦记父母、同情孤儿、乐善好施，他的心灵，一直都是人类的心。
　　烈火已经燃烧到他的卧室，浓烟逼人，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株紫罗兰，走上城堡天台。
　　艾瑞丝抬头一看，今天正好是——满月。
　　当满月的第一缕光线照拂到狄尔身上时，他的鹿头缓缓收缩，渐渐从一个倒三角形变成鹅蛋形状，月光神迹眷顾的他，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俊朗青年。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株紫罗兰。
　　艾瑞丝对城堡外虎视眈眈的居民大喊：“他不是怪物！他是人！你们看清楚了吗？”她在天台声嘶力竭，上蹿下跳。
　　狄尔自嘲般地笑笑，说道：“就算是狼人，也不可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狼人姿态。我反倒有些羡慕他们了。至少，他们只有满月才化身为狼，平常就是以普通人的姿态活着。而我，只有满月时才是一个真正的人。”
　　“一定有办法的。”艾瑞丝抚着他的手，说道。
　　“这就是我的家族血统，我的原生家庭。它虽不是什么家族荣光，却也绝不是家族诅咒，它已铭刻在我的血液中，我只会坦然接受。”他坦然地接受家族安排的命运，尽管心中渴望维持人形，但他从未执念于此。
　　因为看清楚了天台上的人并非鹿头人，只是一个正常人，居民放弃了彻底摧毁城堡的念头，任它自生自灭。而玛丽则在疯癫中葬身火海了。待居民全部散了，狄尔和艾瑞丝到城堡的河边取水救火。
　　“你本是我城堡尊贵的客人，我怎能让你为我提水灭火？”
　　“在孤儿院的时候，我也常到河边取水。比起就在城堡边上的河边，那条路要远太多。”两个人一前一后，提着两桶沉沉的水。所幸的是，城堡外墙大部分是石头，不可燃，火势很快得到控制。“我本还想着，你的城堡怎么也比孤儿院强，没想到现在一把火被烧了。”艾瑞丝哭笑不得。
　　“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亲自送你。”
　　“不，我要留在这里。如果我能找到你保持人形的方法呢？”
　　城堡中原本就只有玛丽一位管家，现在城堡里除了狄尔和艾瑞丝两人，别无他人。就算想另请仆人，也没有人愿意在一个“怪物”手下干活。艾瑞丝承包了城堡中的大量家务活儿。当然，狄尔也分摊了一部分城堡事务。在他眼中，没有所谓严格的等级观念，因为他知道擅自被他人区分类别与等级的滋味，他不会将这一痛苦施加在他人身上。艾瑞丝为城堡种上了更多紫罗兰。狄尔说道：“现在，我不仅拥有母亲种的紫罗兰，还有你亲手种的紫罗兰。”艾瑞丝一边听狄尔说话，一边为紫罗兰浇水，她紫色的眼眸映出生机。
　　“偌大的城堡，竟没有一个女仆为你梳妆，是我照顾不周。让我为你梳妆。”
　　“可是，你会梳发吗？我自己会梳妆。”
　　“我虽长着一个鹿头，手却还是人类的手。你照镜子时看不到自己后面的头发，无法梳繁复的发型，还是让我来。”
　　时常，狄尔为艾瑞丝编发，再别上一朵新采摘的鲜花。有时艾瑞丝调皮，就会摸摸狄尔软乎乎的鹿耳朵。深秋，狄尔悄悄托相熟的朋友为艾瑞丝缝制新衣服。虽然狄尔相貌异于常人，但是乡绅中也不乏洒脱不羁之人，不拘于世俗，与其交好。艾瑞丝常常想到市集上逛逛，狄尔便一早备好马车与钱币。虽然狄尔不便出现在公共场合，但他一定会在黄昏时分在路口等艾瑞丝。
　　“你要多吃点肉才是，不然，比紫罗兰还瘦，怎么健康成长？”
　　“我又不是植物。我可是每天都有好好吃饭的，比花花草草壮实多了。”
　　其实，艾瑞丝最近确实没什么胃口。她一直在为狄尔维持人形的事操心。她深切理解狄尔想过普通人生活的愿望。在她八岁被送进孤儿院时，她就意识到自己与他人不同，甚至是与过去的自己也大不相同——她没有了家，失去了名为“情感”的东西。她要为他实现过上普通人生活的愿望。在翻阅城堡收藏的无数古籍以及长时间在镇上集市打听后，她找到了帮助半兽血统人类维持人形的方法——满月之夜零点，使用三个圣杯，盛其爱人血液，摆放圣三角阵，其爱人于圣三角阵中跳祭司之舞，舞毕必须从高台跳下，寓意月神神迹的降临。此时，因满月而恢复人形的半兽人，将会受月神庇佑，永葆人形。
　　艾瑞丝唯一不确定的是，自己到底是不是狄尔的爱人。如果不是，那么就算她完成了这一阵法也无用。不过，现下也没有其他人能完成阵法，她只能一试。
　　满月的这一天，艾瑞丝登上城堡天台，穿着初见时的白裙子，布好了圣三角阵。她琢磨了很久古籍上的祭司之舞示意图，再加上练了很久，才最终学会。她已经约好了狄尔，今晚在天台见面。零点的钟声响起，镇上的钟楼从第一下开始敲。艾瑞丝在月色下翩翩起舞，尽管今晚是狄尔难得的人形之夜，但仿佛艾瑞丝才是主角，她夺走了夜里所有的光辉。她玉指翻飞，作手捧月状，纤细腰肢随着风的节奏扭动，肆意旋转飞跃，每一根发丝都在舞动。直到钟声第十二下，舞毕。艾瑞丝纵身一跃。
　　“艾瑞丝！！”狄尔飞扑上前，幸好及时拉住艾瑞丝，悬崖勒马。“艾瑞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匆忙间，狄尔踢翻了圣三角阵的三个杯子，血液倒了一地。此时，三股血液竟自己沿着曲线的脉络融汇到中心。满月变成了血月，恍惚之间，血月竟让人产生了太阳的错觉，一道暖色的月光洒下，就像是阳光笼罩着这对眷侣。狄尔感到身心流过一阵暖流，光团包裹着他。月光渐渐散去，狄尔明白，从今往后，他终于是人类的形态了，他终于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了。他紧紧抱着艾瑞丝，“谢谢你。”
　　“成功了？”艾瑞丝还是在云里雾里，“这么说，我是你的爱人？”
　　“是。”
　　艾瑞丝把记载了半兽血统维持人形方法的古籍拿给狄尔看。粗心的艾瑞丝，不顾后果，义无反顾地完成了这个阵法。她漏看了下一页的脚注：如果施法者确乎是受法者爱人，那么，受法者一定会阻止施法者为自己牺牲，从而不小心踢翻圣三角的圣杯。实际上，阵法的关键在于圣三角阵中爱人三股血液在月光下的交汇，月神听其心愿，满月变为血月。如果施法者并非受法者爱人，就算高处坠落，月亮女神也会以月光为屏障，保护施法者，避免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牺牲的悲剧。而且圣三角阵不会被破坏，阵法自然也就不成功。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一个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的法术，而是两个人相互成就、心意相通的法术。
　　“我正想责怪你踢坏了我好不容易布置的圣三角阵。”艾瑞丝笑道。
　　“我要强烈谴责这本书的作者，前面故弄玄虚卖关子，阵法关键信息竟然藏在脚注里！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狄尔轻轻抚摸艾瑞丝的秀发，她现在梳着的仍是他早上为她编的辫子。从前，作为一个绅士，他只是对她无微不至，倍加关怀，从不敢僭越。今天，他明白了她的心意；她也明白了他的爱恋。
　　“那一刻，我以为、我害怕，我今后人生的所有满月，都是为你流泪的忌日。”
　　“在你之前，我从未遇见陪伴我的人。”艾瑞丝说道。
　　“我亦如是。”
　　狄尔和艾瑞丝终于过上了普通人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他们重新组成了一个家族，经营种植业等各类商业。城堡里热闹了起来，始终不变的是，她一如紫罗兰般纯粹的紫眸，与他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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