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枝桠

　　昨天，我收到了这个月的工资，比之前多了一倍。我以为是何姐弄错了，发了消息问她，[ 何姐，我这个月的工资，你是不是弄错了？]

　　[ 没有，这是小希的意思。他说，这一个多月他一直在北京，常麻烦你，你的工作量比以前多了不少，多一点是应该的，你就安心拿着吧。]

　　[ 谢谢何姐，也代我谢谢闻先生。]

　　[ 没事。]

　　傍晚，和师兄师姐们吃完饭回到办公室。办公室就在实验班旁边，每人一张独立办公桌。上周的实验数据刚拿到，跟预期差很多，又不知道是哪个参数出了问题，我计划着晚上做一个梯度变量实验。

　　每次思考实验方案是最头疼的时候，做实验反而是轻松的，劳力却不劳心。就像是做菜，照着菜谱搁料就行，难的是写菜谱。

　　我开始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快七点才进实验室。等我出来，已经九点了，我看了一眼放在办公桌的手机，有两通未接电话，是八点多打进来的。我划开手机，是闻希来，还是发个微信吧。

　　[ 我刚在实验室，没带手机进去，有事？]

　　[ 帮我买几瓶红酒过来吧，买好一些的。]

　　[ 可是，现在都9点了，等我买过去，会不会太晚了，不然明天吧，还是你着急要？]

　　[ 今天我生日。]

　　[ 知道了，那你等我吧。]

　　我深吸一口气，想来，这是他22岁的生日，他也没让我买其他的，过生日光喝酒未免太凄凉。走出实验室，我想还是订个蛋糕吧，估摸着是太晚了，好多店都不接单，学校附近倒是有一家蛋糕店，不知道关门没有。

　　一路小跑过去，幸好，灯还亮着，门没关，不过店员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请问，现在还能订蛋糕吗？”

　　“不好意思，我们的蛋糕师傅已经下班了。”

　　失望至极，白跑一趟了，“这样啊。”

　　“不过，橱柜里还有个现成的，是今天下午做的，你要不看看？”

　　“不看了，你给我装起来吧。”

　　我拿了蛋糕，又去酒庄拿了两瓶红酒。我平时并不喝酒，爸爸和哥哥也很少在家里喝，所以我并不知道什么酒好，什么酒坏。那就拿两瓶贵的吧，贵的应该没错。

　　路上，我打开微博，想看看有没有关于闻希来过生日的消息。他过生日的热搜倒是没有，却看见了闻希来工作室今天正式向法院提出上诉的消息。他今天要喝酒怕不是为了生日吧。

　　我不禁感叹，现在的年轻人，遇到点事儿就爱借酒消愁，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酒这东西，除了愁上加愁、有伤身心，对解决问题毫无裨益。或许我还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不懂其中玄妙。

　　进门，屋里很昏暗，灯都没开。闻希来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你来啦。”

　　“怎么不开灯？”

　　“灯太亮，晃得我眼睛疼。”

　　我提着东西往客厅走去，将东西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我给你买了生日蛋糕，过生日，形式还是要有的。你晚饭吃了吗？”

　　“不饿。蛋糕，谢了。”

　　“不用。那，我先回去了。”

　　我转身要走，闻希来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腕，“留下来陪我会儿吧，至少今天，我不想一个人。”

　　平时最看不得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我只好点头答应。

　　“要不，你先吃点东西吧，空腹喝酒伤身。上次的饺子还有吗，我给你煮点儿。”

　　“不用，不然我们先吃蛋糕吧。”

　　“好。”

　　还是没开灯，两人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借着电视的光，点了生日蜡烛。

　　“许个愿吧。”

　　闻希来苦笑，“愿望，若许愿真的有用，世上哪还有这么多不如意的人和事。而且你不是理科生吗，竟信这些？”

　　“信则有，不信则无。我当然是唯物主义者，但人生在世，很多事非人力能改，许愿以诚，虽不一定有用，但可安心，有个寄托总是好的。”

　　“你就这么说了，那就许一个吧，若日后愿望能成真，我就许你一个愿望，就当回报你今日的开导。”

　　“行啊。快许吧，蜡烛都快燃没了。”

　　吹了蜡烛，我给他分了一块蛋糕在盘子里，他也就意思着吃了两口，但还是有心事的样子，一脸愁绪。

　　“我给你讲个好玩的事儿吧。”

　　“好啊。”

　　“我大二的时候，就决心要读研。研究生考试是在大四的上学期，我平时成绩排名还不错，本想着要是能保送当然最好，可运气不好，大二下学期的时候我挂一了门计算机的课程，彻底与保送无缘了。”

　　“然后呢？”

　　“此路不通，就换条路呗，我就决定自己考，考研可比高考难多了，高考无论考多少分，总有学校可以念，但考研只能报一所学校，一个专业，难度自然就大了。12月的考试，我过完年就开始准备，但心中还是很忐忑的，我深知很多事情并不是努力就有结果，运气也很重要。三月的时候，我自己去爬了香山，在山顶的时候心中默默许愿，若是能给我一个好的结果，我必定再来还愿。”

　　“现在我已经知道你心想事成了，那你去还愿了吗？”

　　“当然，确认录取的第二天我就又去爬了一次香山，第二天腿疼得厉害，走路都不稳。”

　　“你这是想告诉我，要想事成，得去香山？”

　　我笑笑，“我想说的是，既然决定去做，结果固然重要，但终究是我们不能预料的，既然如此，只管放宽了心去做。”

　　“如果我能有你半分豁达，也不会如此自扰。”

　　“不是豁达，人活这一世，也就两万多个日夜，若时间都拿来忧伤，太不值当了。不说这个了，今天生日，你怎么不出去玩儿？”

　　“不想出去，难得过一个清净的生日。往年生日的时候，要么在剧组，要么有工作，一大群不熟悉的人给你过生日，你还得笑嘻嘻地招呼着，太累了。”

　　他说着，开了一瓶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怀，一口气喝了下去。喝完又倒了半满，还另拿了个杯子，倒了半杯给我。

　　“我不会喝酒。”这是实话，我不会喝酒，也不能喝酒。我天生对酒精敏感，别说喝这么一小杯了，只是多喝两口都会全身通红。

　　以前还不知道自己对酒精过敏，大学时候全班一起出去轰趴，晚上跟同学们玩游戏，被室友撺掇着喝了半瓶啤酒，结果全身上下，连着脚指头都是红的，就跟煮熟的螃蟹一个色儿，吓得班长赶紧送我去医院。好在酒度数不高，我也没喝很多，医生开了点解酒的药，让我回去了，叮嘱我以后千万不能喝高浓度的，低度数的也不能喝多。

　　我是个十分惜命的人，自此以后，我便不再喝酒，连含酒精的饮料和食物也尽量避免。

　　闻希来把我杯子里的洒又往他杯了倒了一半，然后递给我，“喏，就这一点。”

　　“行吧。”我接过了杯子，这要在平时，我应该是会一口回绝，但今天毕竟是他生日，他又心情不好。况且就这么一点，应该没事。

　　我举起酒杯，跟他的轻踫了一下，“敬你，生日快乐。”

　　我呡了一小口，就觉得口中酸涩，眉毛瞬间都皱在一起了，这也太难喝了，怎么会有人喜欢酒这个东西。

　　他见我面露难色，问道：“你这表情，是有多难喝。”

　　我放下了杯子，“喝不惯。”他又是一半杯，我不禁心里给他竖个大拇指。

　　“我今天来的路上，看了新闻。”

　　他沉默了两分钟，我想是我唐突了，或许不该问。“对不起，尽提不开心的事情。”

　　“没事，其实不是今天。何姐她们前段时间就跟法院提交资料了，只是今天刚受理而已，工作室也是得到受理消息后，才发通知的。”

　　“那不应该是好事吗，但我今天看你却一直闷闷不乐。我虽不知其中原委，但你既然决定上诉，但必然是心里打定了主意，该开心才是。”

　　“下决定只需两三天，但这条路却不是两三天就能走完的，道阻且长。”

　　说完，又踫了一下我的酒杯。无奈，我又呡了一口，只这两口下肚，我就有些头晕了，身上也开始热了起来，我挽起袖子瞧了一眼，手臂微微发红。

　　我越发感觉晕晕沉沉的，后面他陆陆续续说了些什么，我安静坐着，那些话只左耳进右耳出，最后什么也没记住。我靠着沙发，拿手撑着头，就这么看着他，实在睁不开眼了，就闭眼眯两分钟。

　　过了约两刻钟，我恍惚间竟看见闻希来眼角有泪，划过他精致的脸庞，一直流到下颌处。我想我还是醉着的，不然怎么会在这时矇了心，竟伸手拂上他的脸，替他抹去眼角的泪。

　　他转过身，深情对上我的眼，那张脸慢慢接近，我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我知道，只要我现下转过脸，或者躲开他的眼神，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我没有，任凭他一点一点靠过来，离我越来越近，临近咫尺，他闭了眼，用他的唇轻轻覆上我的唇。那一刻，已有心理准备的我还是瞪大了眼睛，我能清晰地听见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地响，但我不知道那是我的，还是他的。

　　他很温柔，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只是将唇轻轻贴着我。我能深切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交错，心跳起伏。

　　他慢慢离开我的唇，却依然注视着我，我们的距离还是很近。这么近的距离，视线交错，眼前模糊一片，我看不清他的神色，猜不到他此刻在想什么。

　　我下意识想后退，他却在此时用双手捧住了我的脸，再一次吻上来。这一次，他不似刚才那般规矩，不停吮吸着我的唇，却又极尽温柔。他的唇柔软又温暖，像是小时候吃的那种软糖，不过，今天的糖是酒味的。

　　我身子有些不稳，不自觉地想往后靠，他一只手从我脸上挪开，绕到我身后，扶住我的背。他身上的气息散发到周围的空气中，从四面八面涌过来包裹着我，让我的脸发热、发烫，我慢慢闭上眼，任由他继续亲吻，我小心配合着他的动作，脑子里一片空白。

　　冲动的时刻过去，我开始在脑海里问自己，现在这样，是对的吗？我们，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做着现在的事情。

　　我不否认我对他有好感，但他是什么人，我清楚。他的工作，他接触过的异性，漂亮的、温柔的、有气质的，数不胜数。他现下的举动，不过是酒精让他迷乱，让他不清醒罢了。等明天醒来，什么都不作数。

　　想到这里，我急忙推开了他，惊慌失措地拿了我的包离开，像是一只小猫，被人踩了一下尾巴，只顾慌忙逃窜。

　　楼下的风吹在我脸上，让我突然间清醒了。我开始有一丝后悔没有一开始就推开他，放纵只能带来一时的欢悦，以后，我们要如何相处，我，又该如何自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