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阳光

　　54、蒋星轻声地嗯了一下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呆在沙发上，相互依偎，像暗夜中两个互相取暖的人，因为有了彼此，所以不再寒冷。
　　诗琪的呼吸渐渐平和下来，慢慢睡了过去。
　　蒋星拿起之前放在沙发上的外套，轻轻地搭在她身上。
　　脑海中不由想起了这次A市之行。

　　因为苏博士每日必到的怒吼，蒋星不得不加快整理报告，然后堪堪完工之后，协博士接到了一个罕见病患，一个电话，蒋星连夜赶了过去。
　　两天不眠不休的忙碌，师生二人终于可以坐下了好好谈谈了。
　　苏博士态度非常强硬，一开始就明确表态：“你尽快结束K市的交流工作，回来A市来，我这里有很多新的病例需要你跟进，这些病例如果研究透切，会远远大于你在K市的成就。”
　　蒋星说：“老师，我在K市一样可以跟进这些，也可以随时跟您远程商讨，我想暂时留在K市。”
　　苏博士火气又上来了，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一点成就就不想再求上进，你当年那股子为医术不顾一切的疯劲去哪了，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说完，就烦燥地在室内转圈。
　　看着这个自己敬爱的老师兼长辈，这样子为自己操心难过，蒋星心里涌上一股内疚，当年对医术的疯狂，是因为当时除了学习，他别无他法，后来却确实是喜欢上了这个职业。
　　蒋星慢慢地和盘道出自己当年对姚天民的誓言以及当初一切的缘由。
　　苏博士的火气慢慢平和下来，重新坐了下来，他只是醉心医学，也并非不谙世事，只是他不喜欢理会，而别人也不敢来烦他而已。
　　他听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道出那一段过往，心中充满了怜悯，同时对姚天民充满了愤怒，姚天民当年因为一些缘故对他的医学研究提供过赞助，当年因蒋星外婆的事找到他，举手之劳而已，他就顺手还了，没想到……他本是一个极为护短的人，听完一切经过，气愤地说：“你的意思是，姚天民当年那年对你，你现在还死心踏地的喜欢他的女儿。”
　　蒋星脸一红：“我……。”
　　苏博士自以为了解的一摆手，霸气地说：“这不好办，既然喜欢，娶了就是了，姚天民若不同意，我去说。”
　　蒋星：“……”
　　蒋星委婉地说：“我想暂时呆在K市，至于未来怎么样，我现在也不知道。”
　　苏博士叹了一口气，终于正经起来，神情严肃地对蒋星说：“感情这种东西不像医学研究，付出多就一定会有回报，也许你付出的再多，对方也未必会接受，最后受伤害的只会是你自己。”
　　蒋星脸上难得的也有一分迷茫，他说：“可是老师，千千万万人中，
　　这么多年，我念念不忘的始终只有这一人，这一生，哪怕只让我和她生活在一个城市，哪怕只远远的看着她，我也愿意。”
　　苏博士站起来，走到窗边，沉默地看着外面的景色，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平静地问蒋星：“你想好了，哪怕最后你什么也没得到，你现在也执意的要留在K市。”
　　蒋星点点头，认真的说：“我不想余生总是假设现在留在K市会怎么样？”
　　苏博士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蒋星安静地退了出来。

　　很快，蒋星就要回K市了，他去跟老师告别。
　　苏博士说：“那就一起去吧，我已给院长打过招呼了，我也想去看一看你未来这段时间要呆的地方。”
　　蒋星张着嘴：“……。”
　　苏博士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换套正装，也让人看看我苏博士学生的气场。”
　　蒋星被吼得马上去换衣服了。

　　于是，K市中心医院院长突然接到A市脑科权威苏博士要莅临的消息，一时满头雾水之余急忙组织院里有资历的医生迎接。
　　苏博士看着浩浩荡荡迎接的队伍皱了皱眉，但也没有说什么。
　　很低调平和地和大家握了手，接着带着蒋星与院长密谈去了。
　　苏博士表示，蒋星是自己最看好的学生，在医学上很有天赋，希望未来一段时间，院长能给予蒋星最大的自由，以及学术研究上最大的支持，为了表示感谢，他可以定时地来医院作一些交流指导。
　　院长心花怒放，觉得简直是天上掉了个巨大的馅饼砸中了自己，苏博士是什么人，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是有名望的脑科专家，别说来交流，就是像今天这样出现在这里，也会让医院的名气火上一火。
　　院长马上答应，双方相谈甚欢。
　　蒋星全程陪衬，但内心非常震动，他没想到老师会为自己做到这一步，是真正的对自己“视若亲子”。
　　接着晚上，院长就极力推荐，说朋友开了一家西餐厅，非常不错，邀请苏博士一定要赏光。
　　院长特意了解过苏博士的性格，知他不喜欢人多，所以，晚上就只有自己亲自作陪。
　　晚上三人去了西餐厅，聊到一半的时候，蒋星一个抬头，就看到了诗琪与一个男的有说有笑地进来了。
　　两人一看就熟络，蒋星稍后一仔细看，就发现那男的是王嘉轩。
　　王嘉轩当年喜欢诗琪，以及王嘉轩当年的一缩手，都让蒋星印象深刻。
　　两人全程谈笑风生，男的俊美不凡，女的娇美如花，怎么看都是非常般配的一对。
　　老师的话一下就在蒋星耳边响起：“也许你付出的再多，对方也未必会接受，最后受伤害的只会是你自己。”
　　他一时心里充满了愤怒，像一个出差归来的老公，突然看到妻子与前男友约会一样，怒不可遏。
　　而诗琪从看见他开始，就表现得很心虚，更加让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摔上门的那一刻，对自己说，蒋星，你不可以这么可怜，如果一定要这样，那么就回到A市去，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回想起自己之前的想法，蒋星看着怀里的诗琪，心里苦笑，老师，怎么办？我好像没有自己想像中伟大，我可以只和她生活在一座城市，也可以只远远的看着她，但是我却无法忍受她在别的男人身边。
　　他把诗琪抱起来，放到主卧的床上，轻轻盖上簿被，诗琪安静地睡着，只是睡中好像也有一些烦恼，眉头微微皱着，蒋星用手把她的眉轻轻抚平，想起诗琪那句：“我以后都不会有男朋友，真的，你不要走。”
　　蒋星用手轻抚诗琪的脸，喃喃地问：“姚诗琪，那我对你来说算是什么？你，又在怕什么？”

　　第二天早上醒来，昨天的事好像没有发生一样，两人像往常一样吃早餐，各自上班。
　　蒋星去医院报了个到，就去了酒店，苏博士今天要回A市。
　　蒋星到酒店的时候，苏博士正在吃早餐。
　　蒋星打一下招呼，就开始帮老师收拾行李。
　　苏博士吃完早餐，坐在沙发上，突然说：“是不是昨晚西餐厅那个女孩。”
　　蒋星正在把床边的书收起，闻言惊讶地看着老师。
　　苏博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吼道：“你不停地往那边看，以为我是瞎的吗。”
　　蒋星脸一红。
　　苏博士又问：“她有男朋友？”
　　蒋星说：“没有，就是一个高中同学。”
　　苏博士气愤地拿边上的枕头扔他：“别人是高中同学，你呢，你不也只是一个高中同学，气死我了，我怎么就带了你这么一个学生。”
　　蒋星：“……”
　　苏博士气得又在酒店房间转起圈圈。
　　蒋星把所有行李都收好，正在拉行李箱的拉链。
　　苏博士走过来，气汹汹地对他说：“我不管她有没有男朋友，既然你铁了心喜欢她，就一定要把她追到手，我的学生，付出就一定要有回报。”
　　蒋星把拉链拉好，站起来，笑眯眯地说：“遵命，老师！我们该走了。”
　　苏博士瞪了他一眼，昂首挺身地走了出去。
　　蒋星小助理一样屁颠屁颠地跟上。

　　苏博士坐飞机回去，临进检票口时。
　　蒋星认真又慎重地对老师说：“老师，要保重身体！”
　　苏博士眼眶一红，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走了。
　　蒋星在后面说：“到了，我跟你打电话。”
　　苏博士头也不回，登上了摆渡车。

　　与李总和彭总的商讨很顺利，双方终于把项目合作的合同签了下来。
　　李总笑呵呵地说：“姚总，小李，最近辛苦了，今天合同终于签下来了，这次一定要不醉不归。”
　　诗琪自从蒋星来了后，就尽可能地避开了与客户喝酒的应酬，她笑着说：“李总，我晚上有点事，您看，我让小李和今早那位同事陪两位一醉方休，如何？”
　　李总马上就拉下了脸，说：“姚总，你这就是不给面子了，怎么合同签了，就不管我们了。”
　　诗琪一时无语，只好说：“李总，怎么这么说，不管签不签合同，能招待各位，都是我们的荣幸。”
　　李总说：“一个字，去还是不去。”
　　诗琪笑着说：“去去，李总都开口了，我怎么都得去。”
　　李总就哈哈笑，李清在旁边陪着，心里苦哈哈的，这李总酒量非同一般，估计今晚不好过。

　　果然，晚上几轮下来，李总还是一脸清醒加亢奋，新来的彭总也不可小觑，打太极的手法登峰造极，自己没喝几杯，却硬是灌了诗琪和李清很多杯，诗琪和李清轮番去洗手机吐了二回了。
　　因为预感今晚一定会很难收场，所以诗琪特意找了一家熟悉的餐厅，离自己住的地方也近。事先已经给餐厅老板打好招待，明天再结帐，四个都要负责送到位，事先留好了地址，客人送回酒店，李清和自己分别送回家。
　　11点多的时候，李总和彭总终于也扛不住了，诗琪当机立断叫老板，老板会意，马上安排了人送两位客人，李总嘴里还在不断地叫着：“姚总，喝，喝，再来。”
　　诗琪抚抚额头，满头黑线。
　　老板店里就有熟悉的代驾。把诗琪送回了家，代驾又把李清送回家，接着把车子直接开回餐厅，明天诗琪去结帐，再顺便开回来。
　　诗琪东摇西晃地走进电梯，眯着眼睛按了楼层。
　　手机弹出一条新的微信。
　　诗琪按了一下。
　　满天星空：【还没回来？】
　　诗琪笑了一下，想回一条，奈何头实在不太清醒，只好作罢。
　　楼层到了，电梯门打开。
　　诗琪扶着电梯门走了出来，接着又扶住走廊的墙壁。
　　感应灯亮了，蒋星站在门前看着她，她醉眼矇眬地看着他笑。
　　蒋星皱了皱眉头，过来扶住她，进了自己家。
　　扶她坐在沙发上，一放下，她就睡在了沙发上。
　　蒋星摇摇头，去给她泡蜂蜜水解酒。
　　坐上沙发，扶起她，喂着喝了半杯蜂蜜水。
　　蒋星要站起来，诗琪拉住他：“阿星，陪陪我。”
　　蒋星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又坐了下来。
　　诗琪很自然地把头放在他的腿上。
　　蒋星看她难受，轻柔地帮她按摩太阳穴。
　　过了一会儿，诗琪觉得头疼好多了。
　　蒋星坐着还闻到她一身的酒味，皱了皱眉。
　　诗琪说：“阿星不喜欢我喝酒呢，我以后一定少喝。”
　　举着手发誓，然后又傻呵呵的笑。
　　蒋星把她的手拉回来，说：“你好像经常会陪客人喝醉酒，这不太像你的性格。”
　　诗琪低着头，睫毛轻轻地颤动着，没有说话。
　　蒋星安静地继续给她揉太阳穴。并不催促。
　　过了好一会儿，诗琪才抬起头，脸上有点悲伤，说：“我爸爸一直很有钱，你知道吧。”
　　蒋星说：“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并不一定要知道。”
　　诗琪摇摇头，慢慢地继续说：“我小时候除了大人们给的，基本上不怎么花钱，那时候，我也觉得我并没有沾钱什么光。上了大学之后，我就在学习之余，努力开始兼职赚钱，大学除学费外，基本没用家里的钱，然后就是参加工作，实习期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在大学之所以能比较容易兼职赚到钱，是因为我小时候我爸用钱砸着让我学的钢琴和画画，那些赚到的钱远没有学费贵。”诗琪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实习的时候比较辛苦，我在那时候才反醒过来，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从小到大，我终究是沾了钱的光，在钱上面未曾吃过亏。”
　　蒋星不吭声，静静地听她说。
　　诗琪歇了一会儿，似在调整情绪，过了一会儿，才平静地往下说：“我在高中时有个很重要的朋友，有一天突然发信息给我，说不要再联系，然后就消失了。”
　　蒋星的手青筋跳了跳，他定定神，稳定心绪，继续轻柔的动作。
　　诗琪有那么一下很难过，缓了缓才说：“我后来无数次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蒋星轻声说：“你没有做错什么。”
　　诗琪自顾自往下说：“我反复思量，觉得可能是钱的问题吧，我正式上班之后，就被提拔为项目经理，待遇很好，但各种招待应酬却很烦，我开始也想放弃，我是那么的讨厌喝醉酒，可是，我又觉得大家赚钱都那么难，我如果放弃能去哪，去我爸的公司吗？继续像以前一样不吃苦地赚钱吗？”
　　诗琪笑了一下，说：“可是那样，会不会有一天，有一件我喜欢的东西，或者我在乎的人，就又会因为钱离我而去，而我却无能为力。”
　　蒋星心绪起浮，叫她：“诗琪……”
　　诗琪低下头，轻轻地说：“阿星，我愿意吃苦，我愿意像别人一样陪客人醉酒，愿意和别人一样辛辛苦苦赚钱，那样，我是不是就不会再失去，我不想再失去一次，真的太痛了，我没有办法再经历一次，真的太痛了……”
　　诗琪把脸转进蒋星的怀里，小声地哭了起来。
　　蒋星心头大乱，感同身受，用手抱着她的头，轻声安慰她：“诗琪，诗琪，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不会再失去，一定不会了。”
　　诗琪抬起头，泪眼朦胧，问：“真的吗？”
　　蒋星点头，眼神坚定：“真的。”
　　诗琪把头轻轻地贴在他手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阿星，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对不对？”
　　蒋星轻声地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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