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江湖

　　又来一个陌生男子，玉不凡怕他也是来找茬的，立刻警觉地护在长乐身前，扬起两道剑眉威慑那人。

　　慕云启施施然坐下，呷了口热茶，挑眉打趣：“看来小妹的护卫很是忠心耿耿啊。”

　　长乐乖乖待在玉不凡身后，有意提醒他：“让你这位锦绣鹏程的主人眼馋了，不瞒哥哥，我今日来锦绣鹏程，正是为了他。”

　　“他就是酒楼主人？”玉不凡侧头问道。
　　公主踮起脚尖，轻声说了几句。玉不凡频频点头，姿态也放松了许多，面上隐有笑意，二人举止多有亲昵，全然忘却在场还有一个人在自斟自饮。

　　“咳咳，”慕云启扣扣桌面，“小妹，男女授受不亲。”

　　玉不凡将慕云启上下打量了一番，在紫檀桌前落座，开口报上姓名：“江湖人，玉不凡。”

　　“？？？”慕云启好生莫名，只好疑惑地看向长乐，“你的护卫做甚？”

　　公主愕然道：“你没听说过？”
　　“我该听说过么？”

　　玉不凡已在一边默默切齿，师兄那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坑货，看来两头都在做谜语人！他甩出那张破纸条，硬邦邦地问：“你是否识得银龙？“

　　“……“慕云启悟了，”原来你是银龙的人。“

　　“哼，”玉不凡嫌弃道，“谁是他的人，只是来替他还个人情。”

　　慕云启见他这副模样，就猜到又是被银龙坑害的人，他不由得想起自己与那奸商打过的交道，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兄台走这一趟辛苦。”

　　玉不凡缓了神色：“我只做一件事。”

　　“这倒不忙，”慕云启好奇地看着他与长乐，“作为兄长，我如今更想知道，你是如何同我小妹相识的？”

　　方才公主和他耳语，早就说了今日才相见。不愧是和师兄做生意的人，自来熟的功夫与他如出一辙，玉不凡撇撇嘴，正要说话，就被长乐打断：“我与兄长并不相熟。”

　　成，那不说了。

　　玉不凡是一副只听公主的模样：“谈正事？”
　　他们主仆亲近，自己就是外人，慕云启耸耸肩道：“小妹，有些事……”

　　长乐早不想呆在此处了，抓起帏帽戴好：“我方才就讲，对这花园满心的喜爱，你们慢聊。”
　　玉不凡小声嘱咐了句：“别挨欺负。”
　　“哪个欺负得了我？”

　　慕云启转着茶杯，对这对主仆二人的关系感到好奇，但这位小妹对他生疏，也不好多多探问，瞧她出了门，才锐利地看着玉不凡这个来历不明的江湖人。

　　玉不凡寒毛一竖：“做甚这样看我？”
　　慕云启报以高深莫测的笑容：“长乐应到未到豢养男宠的年纪……”

　　未竟之意，令人浮想联翩。

　　玉不凡到底是个少年侠客，听懂此人话中深意不由得面皮一涨，他沉默了一瞬，将原先那件女子外衫裹好，学着公主开始睁眼说瞎话：“男宠？什么男宠？我只是公主身边的女侍罢了，名唤绢花。”

　　他原来别扭扮做女侍，如今发现这实在是极妙的点子！

　　“噗！”慕云启一口茶还没咽下，闻言立刻喷了出来。

　　玉不凡默默侧身躲开：“谈不谈正事？”

　　“谈谈谈！”慕云启心说长乐这位便宜妹妹有趣，连身边人也不寻常，看来今后可以多多来往，便笑道：“我想请你为我找个人。”

　　说罢，他拍拍手，一名姿容秀美的婢女端着一盘黄金和一卷画轴进屋。

　　玉不凡接过她递上来的画轴正要展开，慕云启的声音响起：“原本我并未想要支开长乐，只是方才一睹她的真容，才有不让她知道的想法……”

　　画像上是名绝色佳人持剑而立，那双眸子莹然有光，神采飞扬，那大红衣裙似在飘扬，好一个俏丽的武娘子！

　　玉不凡乍然一看，先是惊叹一声，细看后才觉这画中人好生眼熟：“她……怎么这么像公主？”

　　慕云启道：“我只知此人是江湖中人，手上除了这幅画像别无其他线索，此事还请玉少侠多多费心，这是报酬。“他推了推那黄金盘。

　　玉不凡收好画册，看了眼黄金：“我是替银龙办事，不必给这些东西。“

　　他盯着那幅画像，问道：“为何不让公主知道？或许她见过画中人。”

　　“她当然见过，画中人和她的母亲一模一样。”
　　“但却不是静王妃。”
　　“不错，她或许是静王妃的姐妹。”
　　玉不凡问道：“公主可否知道此事？”
　　慕云启摇摇头：“长乐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我只想找到画中人的消息，是生是死，总要有个定数。”

　　玉不凡突然叹息一声：“其实你不该支开公主，因为她总会知道此事。”

　　“为何？”

　　玉不凡心说以后陪她闯荡江湖，总会让她知道要找的人，但嘴上却道：“因为我是她最忠心的护卫，我也绝不会瞒着她任何事。”

　　“原来是一条好狗。”四皇子故意贬低他，但玉不凡却不以为意。

　　“即便是做一条忠犬，也要认对主人。”

　　慕云启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我竟不知，银龙的人会是她的护卫。”

　　“再说一次，我不是银龙的人。”玉不凡愤愤道，“你是如何与他认识的，竟还叫他欠了你的人情？实在让人佩服！”

　　慕云启笑道：“锦绣鹏程起初只是个普通酒楼，后来我与银龙见了面，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我给他一条皇商的通天大道，难道换不回一个小小人情？”

　　原来这也是他的产业！

　　“没错，他那样的奸商，就是一粒米也会折腰。”

　　玉不凡此刻才毫不犹豫地收了黄金。

　　长乐顶着帏帽，一现身花园里，就引来侧目。

　　哪家的小姐这么骄矜，来锦绣鹏程这样的风雅之地还遮演面目？众位闺秀小声地议论起来。

　　长乐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地绕过那些亭阁，将园中种的奇花异草细细看过一遍，暗自惊叹，这四皇子的家底果然丰厚，极品的十八学士也能弄到手！

　　她惊奇的赞叹落到小姐们耳中，更让她们觉得她毫无见识。而她先前目中无人的样子早早就招致了她们的恶感，各位闺秀不由得冷下了脸色。

　　相府小姐道：“这人好生无礼，今日园中二十席位已满，她莫不是偷偷进来的？”
　　侍郎千金讽刺“我看这锦绣鹏程是呆不了了，那边有个故作姿态，附庸风雅的，好歹沾了风雅二字，这位，粗鄙庸俗。”

　　长乐偷听她们的小话，往故作姿态的那位小姐看去，只见她独占一座亭阁，摆琴抚弄，冷冰冰一张脸，身旁一个人都没有。她兀自拨弦，遗世独立，气质超然。

　　公主隔着帏帽轻纱都能瞧出是个美人，她抛下花草径直向她走去，站到她的琴前，直勾勾地看着她。美人之间一片阴影落在琴上，便听了手，抬头道：“何事？”

　　清冷美人的声音也是凉水一般，长乐笑眯眯道：“学学。”
　　“你带着它，按弦瞧不清楚。”

　　“好。”长乐便摘下帏帽。
　　旁人忍不住屏息，却见这人帏帽下竟然还带着面纱！

　　美人波澜不惊，点了点身边道：“挡着我了，坐这。“

　　长乐从善如流地坐下，就看见美人弹了个音后停手，淡淡地看着她：“学。“

　　长乐错愕笑开，很快学着她的样子弹奏起来。

　　美人评道：“指法生疏，练得不够。“

　　长乐看出来了，她并非高冷不可亲近，只是至善至纯，说话直白罢了。
　　二人相处好不和谐，方才议论的小姐们深觉被打了脸，恼羞成怒地散开。

　　美人教得用心，长乐学了会，告累，美人才放过她。
　　长乐好奇地问：“你是？”
　　“王瑗风。”
　　琅琊王氏！长乐倒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琅琊王氏的规矩比皇室还多，家族内设女学，女子轻易不可出门，你……”

　　美人拧起眉：“烦。”
　　长乐哄道：“我不提啦，瑗风姐姐喜爱弹琴？我们继续学？”
　　王瑗风叹了口气，眉宇间堆了一些细小的委屈：“你心不诚。”

　　长乐确实无心弹琴：“我资质愚钝嘛，你在此处，就是为了好好弹琴？”

　　“嗯。”

　　长乐正缺个弹琴的师父，听她这样讲，心中一喜，悄声说道：“瑗风姐姐，若是有一处地方，风景秀丽，清雅幽静，是抚琴绝佳去处，你可愿去？”

　　“山野之间太危险了，父亲不会允许的。”
　　“不是山野之间，是我的一处别庄，依山而建。”
　　“你？”王瑗风狐疑地打量这俏皮的丫头，“你是？”
　　有心招揽，长乐便据实以告：“我是落霞山庄的主人。”
　　“哦。”原来是长乐公主，王瑗风心道，那这样她有山庄私产也不奇怪，“为何邀我？”

　　“实不相瞒，”长乐略显羞涩，“我其实是想请你做我家的教琴师父。”

　　王瑗风想也不想地拒了：“方才说了，你心不诚。”

　　“并非教我，我在山庄收养了几个孤儿，想为他们找些师父。”

　　这一回，美人无悲无喜的眼中才有了几分波动，她惊诧地看着这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平民与贵族身份有如天堑，这公主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古怪，自己半大不小就收养平民孤儿，还不将他们当作奴仆，真是离经叛道，她淡淡一笑，问道：“你要我给孤儿做师父？”

　　她此话一出，长乐只觉希望渺茫，暗说还是去教坊找师父吧，眼中的光彩都暗淡了许多：“我太异想天开了。”
　　谁料美人轻声浅笑：“可以一试，但我只教心诚之人，你这样的，不行。”

　　小公主的双眼倏然璀璨，荡起笑脸道：“自然自然，学东西，要师父和徒弟都顺眼满意才行！不过若是试过之后，你一个也瞧不上，只想在我山庄弹琴也是可以的。”

　　敲定了此事，小公主心满意足，就不再打扰琴痴美人。旁人看来颇有几分达成目的就走的凉薄意味，然而王瑗风巴不得她快走。

　　真是个大宝贝。长乐美滋滋地想，这样一来，还差个棋师父，不知那位说书先生的书法如何，若是不美，还得找个叫写字的。

　　她真是为了那群小崽子操碎了心！

　　深呼一口气，她又是那个沉醉花园美色的小公主，正巧此时玉不凡也谈完了正事，揣满兜黄金，背一卷画轴，踏空而来，落在满是女眷的北面花园里，长乐公主公主面前。
　　惊起一滩，一滩……一滩小姐们恐慌的尖叫。

　　“怎会有男子！”
　　“来人！来人！”
　　“莫不是登徒子？！”

　　长乐公主：“……”
　　玉不凡：大意了。

　　长乐默默掐了一下玉不凡，朗声道：“姐姐们莫慌，这是我家丫鬟绢花，只是身形高大一些，”说着假哭起来，“我家绢花自小男相，吃得又多被人嫌弃，又嫁不出去，就被就被家里人卖到我的府上，我看她可怜，就让她学了点拳脚功夫跟在我身边，不想惊扰各位姐姐们了，小妹在此向大家赔罪。”

　　小姐们看到玉不凡的女子外衫，才安下心来，纷纷拍着胸脯顺气。
　　“你，你们，有辱斯文。”
　　“你到底谁家的？这丫鬟好生吓人，竟然还叫这样的俗名？

　　长乐公主拉着玉不凡告罪：“我只是个小小商贾家的女儿，方才是迷了心了，在见这处景色好看，偷偷溜进来长见识，我家丫鬟发现找不见我，才贸贸然飞了进来，哎呀，好生丢人，我这便走了。”

　　说罢，给少侠使了个眼色，玉不凡将她拦腰抱起，瞅着空隙一跃而起，很快便消失了。
　　留在碧草阁目睹这一切的慕云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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