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者

　　在对方爬起来之前，灰灰和蒋靓已经把来人控制了起来，前璟小心扫视外面轻轻关好门。
　　一个不辩年龄的男人，脸上头顶全是泥浆和黑灰，光溜溜的脑袋没有毛发，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右手紧紧抓着什么东西。
　　“我了个去，这是栽泥坑里了？”蒋靓看着自己黑乎乎脏兮兮无处安放的手，眉头都拧成麻绳了。
　　光头突然抬头：“草莓？”
　　前璟一脸懵：“哪有草莓？”
　　看着蒋靓晴转多云的表情，我意识到光头和蒋靓是一条道上的。
　　“靓靓你们认识？”我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蒋靓没理我，直接扯下光头仅作装饰的上衣，在男人脸上胡乱地擦了几下。
　　“哎哎你轻点，我好歹是个伤员。”光头疼的向后躲。
　　这回稍微有点人样了。
　　光头长得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眉宇间一股杀气，马路上遇见八成以为是个□□。
　　“嚯，是雷胖啊，咋这么狼狈呢？”我隐约看到蒋靓松了口气。
　　雷胖笑地尴尬：“也没啥，这次找的搭子有点坑。”
　　“噢～～”蒋靓发出阴阳怪气的声音，“那说说怎么坑的，弟兄们好避雷。”
　　雷胖露出为难的表情：“就…亲戚的孩子，想入行就让我带着，来之前答应的可好，下来就疯批了。”
　　我翻了个白眼，你们编故事之前能不能先列个提纲，好像听众都是傻子，就听你一人忽悠。
　　蒋靓用雷胖的衣服擦了擦手：“编，接着编。”
　　雷胖抬头与蒋靓对视了几秒又垂下头：“你是真不好忽悠。”
　　明明是你自己傻逼。
　　“老吴介绍的，定金就给了2万。结果来了才知道那老板找了一拨人，你都认识。向导是老板的人，到地方以后就走了，后来在金字塔门口又遇到一群雇佣兵，一聊才知道居然是同一个老板。进去以后没多久就遭到袭击，兄弟们和那帮佣兵都有损失，好不容易下来了，又遇到一群□□徒，这帮神经病坑死我们了，摆脱以后又碰上了外星人，把我们全冲散了，然后就这样了。”光头指指自己。
　　苏锦铭再度开启分析模式：“咱们来捋捋。一个神秘人雇佣了宝藏猎人和雇佣兵来探宝，中途遭到□□徒和外星人的袭击，一大波人被锤的七零八落四散奔逃。那么问题来了，你们到底来找什么东西，还有你手里一直握着的究竟是什么？”
　　一开始雷胖边听边点头表示赞同，在听到被锤爆后开始皱眉，而听到最后一句时不自觉地捏紧手中的物体。
　　我举起黑曜石：“是这个吗？”
　　雷胖抬起头，当眼睛在黑曜石上对焦成功时，他两眼放光地扑了过来。
　　苏锦铭一下把我拉开，蒋靓则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雷胖的脑袋“咚”地撞上了地面。
　　“看来你很清楚这是什么，说说呗。”蒋靓踩住雷胖的脊背，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哎疼疼疼…哥们你轻点。”雷胖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苏锦铭本想去抓他的手，在看到酱猪蹄一样的肤色时放弃了，从包里摸出一把削水果的小刀，轻轻抵住雷胖的手背，慢悠悠说了句：“知道钝刀割肉吧。”
　　雷胖的表情更扭曲了，忙不迭地低喊：“少侠息怒，有话好说！”接着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张开手，一根泛着金属光泽的同款小棍从掌心滚了出来。
　　前璟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一根铁棍子这么拼命干嘛？”
　　“这你就不懂了，虽然就是一根铁棍，但人家和你们手里的棍子一样，也是钥匙的一部分。我是不清楚，但队里有人知道啊。”雷胖努力抬头去看前璟手里的铁棍。
　　“谁？”蒋靓又将身体向下压了一点。
　　“我说我说！疼死我了…”雷胖五官全挤在了一起。
　　“那老板派了个人来，我们管他叫乔先生，戴着个细边黑框眼镜文质彬彬一副书生样。他说这些个棍子一共有九根，分别是：黑曜石、青金石、蓝砂石、水晶石、青玉石、铁矿石、琉璃、琥珀、生物化石，用来开启那个方尖碑。据他所说，那个方尖碑里有可以改变人类未来的宝物。”
　　“后来呢？”蒋靓再次用力。
　　“嘶…”雷胖疼地扭动了几下接着说道，“乔先生手里本来有一部分，他似乎知道剩下的在哪里，下来以后和□□干了一架，从他们的手里又得到两根。后来我们赶到方尖碑正找钥匙孔呢，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大开杀戒，我们瞬间就被冲散了，反应过来的开枪反击，没反应过来的四散奔逃。我先是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后来一个□□的傻逼把怪物引来了，我只好再找地方躲，就遇到了你们。”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好像和我们看到的不太一样？
　　各自思考了一阵，前璟开口了：“不对啊，我们一路过来，弹壳的数量明明是由少变多，然后才有血肉残肢，和你说的完全相反。”
　　雷胖一脸惊讶：“怎么可能？”
　　灰灰举了一下手：“你们从哪条路去方尖碑的？”
　　“主路啊，一条笔直的大马路不带拐弯。”
　　“佣兵和你们一起吗？”
　　“对啊。”雷胖努力点了下头。
　　彼此互望一眼，神情复杂。如果雷胖说的是真话，那么这里还有一拨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
　　雷胖见我们不说话，茫然地问了一句，前璟便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下我们看到的事情，谁知这货听完更惊讶了，连忙告诉我们他们在上层遇到了不明攻击，对方武器先进，伤了他们不少人。
　　“一开始我们以为是佣兵的人，佣兵以为是我们的人，乔先生准备对一下暗号，对方立刻就开枪了，打得所有人抱头鼠窜，搞得乔先生对这帮佣兵很有意见。”
　　花大价钱雇来保卫自己的安全，结果跑得比谁都快，换我我也有意见。
　　雷胖抬头看见我们的表情又说道：“其实也不怪那些佣兵跑的快，对方武器太牛逼，一枪就把一个大个子轰了个稀碎，谁不怕啊。”
　　“哎等等，对方不是人类？”蒋靓终于放下腿，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小蛮腰。
　　“这我不清楚，当时是佣兵顶前面，我们全部在后面，乔先生和他的人在中间。枪一响全往后退，我想看个清楚，停下来手电筒一照，大个子佣兵直接变血雾，吓得我扭头就跑。”雷胖爬起来坐在地上拼命揉自己的肚子和腰。
　　一直没有说话的猎人突然插嘴：“遇到异形了吗？”
　　雷胖抬起头一脸懵：“异形是什么？”
　　猎人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点了点头：“没事了。”留下雷胖满头问号。
　　蒋靓略一思索，用脚尖踢了踢雷胖的屁股：“你家乔老板现在在哪呢？”
　　雷胖翻了个白眼：“什么我家的…最后一次看到是在方尖碑旁边，再后来意外就发生了。”
　　蒋靓又踢他的屁股：“还有什么继续交代。”
　　“没了真没了！”雷胖奋力躲避蒋靓的连环踢，往门的位置挪动，在足够近的时候拉开门撒腿就跑。
　　一声闷响，雷胖反应不及撞上了门外的不明物体又弹了回来。
　　“卧槽这什么玩意儿？！”前璟目瞪口呆。
　　三米多高的巨无霸把房门堵了个严丝合缝，它装备着黑色的重甲，好像迷你变形金刚，脑袋两边各有着一片小号团扇样的物体，下巴处两根长牙形装饰一路延伸，到胸口处向内弯曲。
　　这哪里是天蓬元帅，明明是猛犸象战士。
　　只见猛犸战士弯腰将雷胖拎起，对他的苦苦哀求充耳不闻，接着他几步离开房门口，抡起手臂转成大风车，全然不顾雷胖腿脚砸在地面上发出骨头爆裂的声音。
　　灰灰抓住时机向周围看了几眼，挥手让我们快跑。
　　出了门直奔主路而去，没跑两步我身体一轻，又被人提了起来，扭头刚想看看是谁，还未行动身体就划出一轮满月，稳稳落在猎人的肩膀上。
　　大哥你也太顺手了吧。
　　身后雷胖绝望的喊叫逐渐远去，直到听不真切时，我们停在了一栋三层小楼前，在灰灰确认安全后，我们躲了进去。
　　“喵了个咪的，吓死我了！”前璟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蒋靓扭头问我：“见过那玩意儿吗？”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打起手电筒向房子深处走去。
　　目送他走进客厅后方的走廊，没走两步突然停下，向我们晃了晃手电光。
　　灰灰示意大家安静，快步走了过去，又过了一会儿，他打出信号让我们也过去。
　　几道手电光映出走廊的全貌。整条走廊似乎经历了激烈的战斗，墙上天花板上满是弹孔，地面上遍布弹壳，血迹呈喷溅状点缀其中，走廊的末端一个人靠坐在墙角，双手抱枪，头垂得很低，不知死活。
　　蒋靓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猎人轻声告诉我们这人已经死了很久了。
　　走上前去，发现这人穿着和“人葫芦串”相同的装备，武器是一把M16。灰灰抬起他的下巴拽下面罩一看，居然是个外国人。
　　众人看到他的脸皆是一愣，难道雷胖说的乔先生雇佣了一群外国人？或者那个乔先生是个间谍？
　　就在我们疑惑时，灰灰突然感觉不对劲，他回头看向客厅，只见两个手持突击步枪的人站在客厅中央，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我们。还未等我们开口询问，另两个荷枪实弹的黑影从楼梯间闪出，呈现两面夹击之势。
　　片刻后，一个瘦长的黑影从楼梯上踱步而下，手电光扫过所有人的脸后他略显惊讶的声音传来——
　　“灰灰？”
　　灰灰没有反应，倒是对方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只听他轻笑一声，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这里不安全，我们上去说话。”
　　说着他侧身露出向上的台阶，其中一名枪手回头看了一眼，拍了拍同伴的肩膀也让开了路。
　　迫于武器的淫威，我们跟着瘦子上了楼。
　　二楼有三个比较大的房间，一间用来堆放装备，一间是佣兵的休息室，剩下一间就是瘦子的工作间了，只是此刻里面还有几个人。
　　瘦子指着自己的工作间：“各位请进，招待不周，多多包涵。”
　　里面的人听见动静纷纷看了过来。
　　“咦？这不是草莓嘛？刑满释放了？”一个脸上胡子比皮肤还多的大叔一脸惊奇。
　　蒋靓没有接话，另一边一道略显刺耳的女声也传了过来：“哎呀，这不是莓莓吗？不介绍一下你的小女朋友嘛～”
　　我用眼睛询问蒋靓：这是你相好？
　　瘦子摆手打断两人：“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灰爷。”他装模作样抱拳行礼，“真是失礼，我居然没有自我介绍，在下乔安，是灰爷的同事。”
　　阴阳怪气的女声再次袭来：“原来是乔先生的同事呀，往后请多关照呀～”
　　房间另一边的板条箱上也坐着个人，我们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看几张纸片，听见对话后抬起头，冲着大胡子和阴阳女发出了嘲讽：“你俩就只剩阴阳怪气了。”
　　两人扭头欲反击，酝酿了半天还是没能开口，只得悻悻地走到墙边找了两个木箱坐下不再说话。
　　这群人内部矛盾挺严重嘛。
　　乔安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让各位看笑话了，我再介绍一下，”他指指门边持枪的外国人：“这位是德尔塔先生，那个房间里都是他的兄弟们。”
　　戴着黑色口罩的大块头没有反应，似乎听不懂中国话。
　　“这边三位就是现今国内最有名的宝藏猎人，大胡子、妖精和猫叔。”
　　猫叔这名号着实有些可爱了。
　　大胡子和阴阳女没有吱声，脑袋分别向两边一扭。猫叔在听到自己名号的时候冲我们点了下头。
　　“那你们几位呢？”乔安快速扫过我和苏锦铭，目光停留在前璟和猎人身上。
　　蒋靓双手环胸轻描淡写：“他们几个是来旅游结果着了道的。”
　　“怎么说？”
　　别说乔安，我都不信这个理由。
　　“贪便宜雇了个向导，结果那家伙是何生。”蒋靓观察着几人的表情，不出所料，三位同僚唰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大胡子用手肘轻轻杵了一下妖精，轻声说道：“不会是那个人吧？这是够倒霉的。”
　　妖精脸上的阴阳怪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情？猫叔放下纸张盯着我和苏锦铭看了一会儿：“命是挺硬的。”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迷茫，猫叔将纸张收好，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开口：“看来小草莓什么都没说呢，那我来解释一下吧。”他走到大胡子的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深受其害。”
　　大胡子苦笑一声，站起来把上衣一脱，就看见背部的刺青上有个十多厘米长的陈旧伤口，将那张牙舞爪的猛虎纵向劈开。
　　“去年在边境线上，跑路的时候遇上了条子，那何生为独吞宝贝也为自保，直接给我一刀，还把他带去的小弟也弄死了。幸亏老子皮糙肉厚没死掉，条子还给我看伤来着。”大胡子穿好衣服，回到箱子上坐好。
　　蒋靓揉揉太阳穴：“你胆儿也挺肥，明知道他喜欢坑队友还跟着。”
　　大胡子顿时就不好意思了：“高估自己了，现在想来只觉得当时的自己是傻逼。”
　　猫叔满意地点点头：“知道就好。”
　　哎等会儿，这么说起来这大胡子应该在坐牢啊，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猫叔好像看出了我的疑问，开口解释道：“其实胡子还在服刑，是乔先生的老板把他保出来的。”
　　大胡子挥了一下手：“也没多久，就两年多。当时何生把值钱的全拿走了，其他工具在我逃命的时候丢失了，所以物证几乎没有，要不是当地向导把我供出来了，也没啥事情。”
　　许久不说话的乔安终于开口了：“旧叙的也差不多了，也该轮到我们了吧，是嘛灰灰？”
　　灰灰抬头看了乔安一眼，没有说话。
　　乔安扭头和德尔塔说了几句便走到房间中央：“灰灰你的目的我大致可以猜到，小赵派你来的吧。调查事件的背后，然后阻止我们？”乔安懒散地站着，门外德尔塔的某个兄弟持枪守在门口，他本人则不知道哪里去了。
　　灰灰依旧不说话，乔安也不知是憋不住了，还是觉得优势在我，语调轻松地把整个事件和盘托出。
　　“从‘那里’我们得知了一切。那个金字塔是座神殿，古人类出于对神的敬畏建造了它。金字塔正对面的方尖碑里存放着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可以开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从此人类将进入新的纪元。”
　　“那你们为什么要拆船？”灰灰终于开口了。
　　乔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我们没有打算拆船呀。本意是给你们一个信号，让你们觉得所有的问题都在联合会里，这样就不会注意到古城了啊，谁知道小赵这么敏感。”他耸了一下肩膀，一副很遗憾的模样。
　　“你们把赵哥怎么了！”灰灰眼神阴沉了下来，一旁的大胡子和妖精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体。
　　乔安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你别误会，我们只是派人盯着他的动向，什么都没做。只是没有想到他也找了宝藏猎人，还有上次事件的幸存者。”说完他看了我一眼。
　　“什么事件？”猫叔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其实也没什么。”乔安指着我，“半年前也有一拨人来这里寻宝，这个女生是当时唯一幸存的平民。”
　　多多和苏折被你吃掉了吗？
　　三个宝藏猎人同时看了过来，猫叔笑的意味深长。
　　突然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被扔了进来，砸在地上发出闷响。我转头一看，发现是无故失踪的德尔塔，看来刚才是去寻尸了。
　　苏锦铭反应很快地挡住了我的双眼，同时又体贴的留了一条缝。
　　不出所料，地上躺的正是雷胖。此时他的全身都是开放性伤口，几乎所有的肋骨都刺出体外，双臂扭成麻花状，双腿断成很多节，光右侧大腿都可以看见三截刺穿皮肉的骨骼。
　　“嘶——”妖精脸上的表情很难看，她用力搓了搓自己的双臂，指着尸体的头部：“他是不是下巴没了？”
　　确实，雷胖的下巴不翼而飞，从创口来看是被生生扯掉的。
　　猫叔犹豫了几秒，蹲下身子在雷胖的遗骸上一通翻找，然后冲乔安摇了摇头。乔安又看向德尔塔，后者也摇头。
　　乔安向我们踏了一步：“我们遗失了几把钥匙，是不是在你们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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