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玉坠
那之后，她一直留意着他的穿戴，却发现他鲜少会佩戴她送的那块玉坠。
她曾揣测过好多回他究竟是何用意，因不敢多问他什么怕惹他厌恶，在夫家又不曾结识过一个能谈上几句知心话的人，以至于她一直未能看透他的心思。
最后她只能安慰自己，兴许他只是不喜她送的这块玉坠，却不料在两个月后，她因得知婆婆方氏那几日胃口不好，想去她屋里送些小厨房做好的点心时，凑巧在门帘外听到程言灏和婆婆方氏说的一句话。
“若不是太后赐婚，我定不会娶她！”
他说得斩钉截铁，语气透着冷漠，话中的意思更是将仅有一帘之隔的苏知珺打入了冰寒刺骨的深渊里。
若非一旁的云雾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只怕她当场就会晕倒在地上。
云雾和银针半抱半扶着魂不守舍的她回到了自己屋里。
她靠在大炕上闭目思忖了好半晌后，才勉强回过神来，之前一些看不透的事情方才瞧得明白。
是了，难怪程言灏不愿佩戴她送他的玉坠。
并非他不喜这块玉坠，而是他打心眼里厌弃她这个人，乃至于她送给他的任何东西他都不愿多触碰一下。
皇命难违，他心中明明不曾有过任何的喜悦和期盼，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迎娶太后强塞给他的妻子。
知道她深得太后宠爱，怕她进宫埋怨夫家的不好，他为着自家上上下下不受他牵连，只能在她面前勉强掩饰住自己的嫌恶，不曾对她冷眼恶语过一回。
可他的真心终究无法勉强，他虽已尽力掩饰，成亲大半年，她仍能感受到他的冷漠，只因自己对他情意绵绵，总渴盼着哪天兴许就能捂热了他那块冰冷的心，两人一生一世做人世间最恩爱的那对夫妻。
直到此时，她方才明白自己一意孤行执意嫁给程言灏究竟错得多离谱，而自己在他面前那样委曲求全地讨好他，落在他的眼里，又是如何的可笑！
她真该感谢她的婆婆，让她有幸能听到程言灏埋藏在心底的话。
早知道实情也好。如若不然，只怕她还会继续错下去，卑微地渴求着哪天程言灏也能以同等的情意待她。
如今也无需再等了，因为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
从那日起，苏知珺好似从虚幻的美梦中醒来一般，眼里不再有她心心念念的探花郎，他的一言一行、他的一举一动，她都不再在意了。
这样的日子仅过了小半个月，她就突然病倒在榻上，周遭的其他事物她都已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她陷入昏迷前，程言灏都不曾来她榻前看望过她，也不曾派下人来探问她的情形。
那时她只觉着这场急病来得太迟，若她早些时日就病倒了，兴许她就能更早地就从美梦中清醒过来，看清程言灏的真心。
正因为对程言灏冷了心，她也就不再去留意她送他的那块玉坠去了何处。
今生，在园子里巧遇程言灏，还看到他身上佩戴着一块模样极为相似的玉坠，她虽告诫自己不要再去在乎程言灏的一丝一毫，可她的视线却依然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他的那块玉坠上。
何止是玉坠的成色和花纹极为相像，就连玉坠的缨穗也像她的手艺。
前世，她找了好久才选了那块玉坠送他，玉坠上的缨穗也是她亲手打好的。
当时身边的丫鬟几番自告奋勇地想要帮她打缨穗，她却执意不肯答应。借他人之手做出来的东西，与自己亲手做的岂能相提并论？
前世，光是想到他佩戴着她送他的玉坠，玉坠上的缨穗也是她亲手打出来的，她的眉梢眼角就满是温柔的笑意。
如今想来，只觉得前世的自己可怜又可悲。
程言灏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县主可是觉得这块玉坠有什么不妥？”
闻言，苏知珺飞快地收回停留在玉坠的目光，垂眸看着自己怀里的小猫：“无任何不妥。”
程言灏追问道：“哦？那县主为何打量这块玉坠许久？”
苏知珺一愣，方知刚才她终究是有些失态了，竟让他察觉到她格外留意他佩戴的那块玉坠。
她深吸了口气，勉强稳住心神，这才轻描淡写道：“是块好玉。”
程言灏嘴角微勾：“在下很喜欢这块玉坠。”
苏知珺咬紧下唇。
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样。
他并非不喜玉器，只是厌恶她这个人，连带着她送的玉坠也无辜遭到了他的冷落。
明明是因为她，玉坠才会被他丢在一旁不闻不问，她却竟误以为是她送的玉坠不中他的意。
若不是碰巧让她听到了他的真心话，只怕她还会再兴冲冲地挑选第二块玉器给他。
前世的她怎能如此愚蠢！
两人沉默了良久。
苏知珺薄唇微启，欲要就此别过，却猝不及防地听到程言灏出言道：“这块玉坠，是一位很重要的人送给在下的。”
他的嗓音透着几分暖意和笑意。
苏知珺心一紧，下意识地扫了眼他佩戴的那块玉坠，随后又将目光慢慢移至他的脸上，只见他正眸中含笑地望着她，好似在探究她的目光，又像是在等待她会说些什么。
苏知珺忙压抑住内心的慌乱，语气里的嘲弄几不可察：“哦，是吗？那么送程公子玉坠的那个人，若是听到这番话，想必也会觉得欣喜了。”
程言灏静静地凝视着她，眼神逐渐变得幽深，瞳眸黑得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没进去，过了片刻才意味深长道：“希望如县主所言。”
苏知珺不由得退后了一步，垂下眼帘，匆匆行了个礼，道：“那我就不打扰程公子了。”
程言灏没再做声，苏知珺虽未抬起头看他一眼，却分明能察觉到他的目光就停留在她的身上迟迟不曾离开。
他的视线灼热滚烫，让人想要忽略也忽略不了。
苏知珺不愿再停留半刻，也不顾他是否还有话想要说，朝一旁挪了挪，赶紧由丫鬟扶着离开了。
直到走远了，她依稀还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还随着她的身影在移动。
望着苏知珺渐行渐远的背影，程言灏眼底的笑意依然未完全褪去。
出门前他就隐隐有些猜测，安乐伯府和安陆侯府也算得上是世交了，作为安陆侯府的嫡长女，兰宁多半也会前来赴宴的吧。
他在席间佯装不胜酒力悄悄离席，在园子里闲逛时不是没盘算过兴许能与她见上一面，但终究男女有别，他的如意算盘成了奢望。
却不料竟然能在园子的这一偏僻角落里遇到了她，她依然如前世那般天真烂漫，怀里抱着一只小猫也能让她笑得如此活泼明朗。
更令他喜出望外的是，她竟能留意到他身上的玉坠。
他正暗自高兴，有人冷不丁地拍了一记他的肩膀，他扭头看了过去，安乐伯府的六少爷金昭正笑眯眯地站在他的身侧望着前方。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金昭已朝那边努了努嘴：“方才离开的那位姑娘是兰宁县主吧？”
程言灏眉头微蹙，心里骤然升起一种又酸又涩的感觉，慢吞吞道：“兰宁县主？”
金昭上下打量了一眼程言灏，促狭一笑：“怎么听着远辰很有些吃味的意思？”
程言灏忙伸手捂住嘴轻咳了一声，片刻后，他又不带情绪地问了句：“弘祺认识兰宁县主？”
金昭无奈道：“我两家平时多有来往，况且我家女眷多，嘴又碎，我自是从我母亲和姐妹口中听到了不少有关兰宁县主的事。”
不待别人催促，金昭已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家中女眷提起兰宁县主时的闲聊话。
程言灏暗暗叹息了一声。
也怨他前世对兰宁太过冷漠，兰宁逝世后，他方才开始懊悔不已，埋怨自己平日里为何从不曾想着多关心关心她，以至于两人虽夫妻一场，他对她喜欢做什么、爱吃什么、心里在想着什么都无从知晓。
他也后悔自己从来没有善待过她、怜惜过她，他每每想起两人的过去，除了她送他的这块玉坠，和她每次与他说话时那种含羞带怯的模样，他竟再也回想不起其他的了。
当时他看着她的那般神态，除了厌烦再无任何其他念头。
她仗着太后的懿旨硬要嫁给他，却一刻不曾思虑过他是否甘愿娶她。既然从来没把他的心思放在眼里，那她又何必在他面前做出害羞胆怯的腔调来？
也正是对此感到忿忿不平，他前世虽不敢得罪她，免得连累他全家上下跟着遭罪，却也委实没法真心待她。
直到她死前的那段时日，她竟不知为何不再主动搭讪他、讨好他，而是淡漠地过自己的日子。
那时，他方才对她少了几分厌恶和不满，觉得这样的她才是卸下面具真实的她。
这样的她，反倒让他产生了一种近乎心动的感觉。
没等到他看清自己的心意，紧接着他就接到了她病倒在床的消息，在床榻上与病魔挣扎了半日后，她就撒手人寰，而他终究没能来得及向她道出自己的心思。
既然今生他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那么他们是否还有机会……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