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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井
烟雨苑。
大奶奶扶额呆坐在大炕上。
迎春小心打量着大奶奶的脸色，打抱不平道：“鲁管事这回怎的如此办事不尽心，害得大奶奶您莫名被他连累到了。这事又不是大奶奶您授意他做的，可如今听老太太话里的意思，竟将过错全都算在了您的身上，奴婢真为您感到冤！”
大奶奶揉了揉鬓角，淡淡开口道：“鲁管事不过是想借着此次的机会讨好我。当年若不是我提拔他，让他坐上了如今这个位置，就凭他那德性，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混呢！”
她摇了摇头，又道：“他倒是个感恩戴德的，只可惜太过愚蠢，既然知道讨好我，做事就理应谨慎着些，却惹下这么大的祸，生怕旁人不知他是大爷这边的人。
“光是站在大爷这边倒也罢了，却还明晃晃地给三爷使绊子，也不打量打量哪些事是他能做的，哪些是他想都不该想的，反倒让三爷有了名正言顺的由头在老爷面前告了一状！
“老爷何等聪明，岂会看不明白鲁管事是在为何人在办事，在老太太面前这么一说，就算我没暗中吩咐鲁管事做什么，我这挑唆下人的罪名也是无论如何洗不清了！”
迎春上前几步，压低了嗓门问道：“大奶奶，那要不要另找个人顶了鲁管事的差事，也免得因为他继续惹祸害得您平白无故受他牵连？”
大奶奶目光淡漠地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为何要将他换下来？”
她用帕子细细擦拭了每根手指，慢悠悠道：“这蠢笨些的人吧，自然也有他们的好，但此事不急，如今他既已闯了祸，又被老太太责罚了，他下边必然会有不少人认为他此番落了势，这府里摆高踩低的事儿又何尝少过了，让他买个教训也省得他以后做事再这般毛毛躁躁！”
迎春兀自有些不解：“大奶奶，您的意思是往后会继续让鲁管事当差？”
大奶奶眸中含笑地看了看她，颔首道：“他对我这般忠心耿耿，我怎么能不护着他些。等过段时日，待没人议论此事了，我再提拔提拔他。”
雪中送炭，到了那时候，鲁管事那个办事不得力的蠢材便会知道，跟着谁才是最好的选择！
迎春虽仍有些听不明白，可今日请安时老太太不给大奶奶面子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她不由得埋怨道：“大奶奶，今日老太太话里话外，全都是冲着您来的。旁人倒也罢了，您素日里对老太太是如何衷心奴婢都是知道的，老太太再老眼昏花也该看得出来才对，她岂能因为三爷生了个病就对您这般不满？何况那日不是已有太医替三爷医好了病了吗，老太太何苦再拿此事为难你！”
大奶奶摆了摆手，轻声道：“老太太是老祖宗，她怎么做都是对的，此事休再提起！”
迎春自然明白大奶奶不愿再深究此事，于是又问起了另一桩事：“大奶奶，老太太今日吩咐的那件事儿又该如何处置？难道真的让县主帮着筹办二爷的婚事？”
大奶奶的眼中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无奈：“不让她帮着，一会儿她若是觉着委屈在三爷面前多嘴了几句，三爷又一向宠爱县主，凡事总将她放在心上，倘若因此在老太太或是老爷跟前为县主说两句，老太太和老爷若真追究起来，我这个主持中馈的又有何脸面？
“何况这程府里向来是说好话的人少，说坏话的人多。我掌中馈多年，前前后后得罪了多少人，眼巴巴地等着看我好戏的下人只要在老太太和老爷面前别有心计地说上一句什么，老太太和老爷指不定就会以为我心胸狭窄，容不得县主插手程家的庶务！”
大奶奶轻轻叹了口气：“县主若是此次将婚事办得妥妥的，下一步估计就要把中馈的主持交到她手中了。”
迎春鼻子一酸，出言宽慰道：“大奶奶，您莫要因为老太太今日的态度灰了心，老太太平日里还是很看重您的，不说您和她有一层亲戚关系，光是您掌中馈多年从未出过什么大纰漏，老太太也断不会将主持中馈的权力随随便便交给刚嫁进门来的县主！”
大奶奶淡淡一笑：“你懂什么呀。县主虽年纪轻轻，又是刚进门的新妇，可她毕竟是程家嫡长子的正妻，她主持中馈天经地义！”
迎春不由冷笑一声：“道理虽是这么一个道理，但她若是出了什么大娄子，哪怕老太太和老爷再看重三爷嫡长子的身份，怕也是救不了她！”
闻言，大奶奶顿时精光一闪，忙敛眸以掩饰自己的神色……
清泠居。
银针挑起帘子进屋禀报，说是老太太屋里的画眉送了一筐柚子过来。
苏知珺命道：“让画眉姑娘进屋来吧。”
画眉站在炕前，向她行了个礼后，说道：“今日采买的送来了几筐柚子，老太太看那柚子又大又多汁，她老人家心里惦记着众位爷和奶奶们，于是吩咐了奴婢赶紧给每个屋里送来一筐柚子。”
苏知珺吩咐银针赏了银子给画眉，笑吟吟道：“多谢老太太挂念，画眉姑娘回去后，代我谢过老太太。”
画眉悄悄掂了掂手中那些银子的分量，自然明白此次拿到的打赏颇为丰厚，听苏知珺话又说得客气，忙眉开眼笑道：“县主太客气了，实在是折杀奴婢了，奴婢回了屋后，自会传达县主的谢意。”
苏知珺颔首，又笑着吩咐道：“银针，替我送送画眉姑娘吧。”
银针送画眉走到了屋门口，画眉就扭头客气道：“银针姑娘回屋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银针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屋子。
待银针闪身进了屋，画眉默默环顾周围，气定神闲地在院子里踱步，等瞧见那抹熟悉的倩影拿着扫帚埋首打扫着院子，她的唇角随之扬了起来。
她视若无睹地从那人面前经过，还故意加重脚上的力道，将刚扫好归拢在一处的落叶踢得朝四面散开。
白鹭停下扫地的动作，抬眸朝她望来。
画眉却冲她挑眉一笑，语调透着掩饰不住的嘲讽意味：“哎哟，瞧瞧姐姐我这眼神，妹妹穿了一身青棉布的衣裳，竟让我都认不出来了！”
白鹭抿了抿唇，捏紧了手中的扫帚。
见她如此，画眉越发幸灾乐祸了起来：“妹妹长着一张如此漂亮的小脸蛋，怎的丝毫没让三爷动了心，反倒派你做起打扫院子的粗活来了呢！啧啧啧，姐姐我真是替妹妹觉着惋惜！
“用不着你来惋惜！”白鹭不由挺直了脊背回道。自己虽落到今日这田地，但也绝不允许昔日的姐妹画眉来说三道四。
画眉冷冷地“哼”了一声。
白鹭都落到了这样的下场还敢嘴硬，怕是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那自己就好心一回，让她清醒清醒。
画眉上前两步，斜睨着白鹭，眼中有毫不掩饰的鄙视。
“整个程家都知道，三爷从不曾亏待过任何下人。姐姐我记得前些日子他屋里伺候的墨竹和楠竹出嫁的时候，嫁妆给得还很是大方慷慨，虽是大太太出面给的嫁妆，但如今细细想来，多半也是三爷曾在大太太面前为那两个丫鬟说过些好话的缘故，如若不然，三爷房里的丫鬟，大太太又岂会知道那两个丫鬟平日里伺候得是好还是不好！”
画眉佯装替白鹭感到不值地摇了摇头，继续道：“说起来那两个丫鬟的模样，还不如妹妹你的一半呢，她们出嫁时尚且能得到三爷的照拂，赏了如此厚重的嫁妆，那是多大的颜面哪。
“可如今妹妹你巴巴地来三爷屋里伺候，没能被三爷抬了姨娘也就罢了，怎的居然连留在屋里近身伺候三爷的资格也没有，反倒被打发到院子里干起粗活来了？”
画眉上下打量着白鹭，见白鹭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唇间的笑意更甚：“看来长得再花容月貌，若是生来没有当主子的福分，就算再处心积虑，终究也只是枉然！”
她声音又阴又柔：“罢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妹妹就为免其难好生当自己的差吧！姐姐我还需要回去伺候老太太，就不再跟妹妹叙旧了。”
画眉远去的背影已模糊得看不清了，白鹭牢牢地盯着她的身影，眼里满是不甘和恨意。
落井下石的狗东西！
谁说她定会一辈子在院子干粗活呢？
她有的是法子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待她哪日出息了，旁的不说，第一件事就是先整死画眉这个死丫头！
到了那时候，就算画眉给她跪地求饶，她也断不会有丝毫的心软！
***
程言灏挑起帘子进屋时，苏知珺正坐在大炕上抱着饭团陪它玩耍。
听到下人通传三爷回来了，苏知珺连忙将饭团搁在大炕上，起身上前服侍程言灏换了件衣裳。
程言灏忙挥手屏退下人，笑吟吟地凝视着她。
刚换好衣裳，程言灏就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脑袋，抬起右手，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把她额前垂落的碎发往耳后拨了拨，眼底被晕染出丝丝缕缕的柔情：“兰宁，今日在家可有想我？”
他的嗓音低沉温柔，带着灼热的温度。
苏知珺耳根子一热，眸中娇羞难掩，不由嘀咕道：“谁想你了！”
程言灏看得满心激荡，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索吻。
他的吻温柔又醇厚，令她沉迷于其中不可自拔。
一吻过后，程言灏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哑声呢喃道：“可我一整天都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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