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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拨
修竹居的书房。
苏知瑶由丫鬟绿箩扶着，挑开竹帘走进书房，俏生生地立在书桌前，满脸堆笑道：“长姐让妹妹好找，还以为长姐在屋里头呢，问了下人，妹妹才得知长姐在书房里练字。”
苏知珺气定神闲地将手中的毛笔搁在笔架上，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
知瑶果真是个不消停的，不肯安分守己地当安陆侯的二小姐，偏要起旁的心思暗中陷害自家长姐。
前几日知瑶精心设的那个局，虽最终未让她得逞，她却已看出知瑶的居心叵测，看来知瑶因自己的计谋没能得逞，今儿又屁颠屁颠地跑来此处，只怕是知瑶又在谋算着整出什么别的妖蛾子来，不闹到整个侯府鸡犬不宁绝不善罢甘休。
就算知瑶哪日能侥幸让她自己称心如意，可一旦把整个侯府都牵扯其中，于她而言又有何益处？
当真是愚蠢至极啊。
苏知珺嘴角微勾，笑容里满是嘲讽意味，不再理会知瑶，默不作声地拿起毛笔开始练字，知瑶见状，脸色微变，脸上的笑开始有些挂不住了，忙递了个眼色给云雾，示意云雾退到一旁，她自己则走上前来，亲手替长姐磨起了墨。
余光瞥见二妹知瑶的举动，苏知珺眉毛微抬，继续全神贯注地写字。知瑶见长姐不搭理她，很有些下不了台，勉强挤出个笑，声音娇柔地问道：“眼见都快要嫁给程公子当新娘子了，长姐竟还忙着在书房里练字，妹妹方才还以为长姐在屋里赶着缝制嫁衣和盖头呢。”
苏知珺偏过头来，笑吟吟地瞅了她一眼，笑意却不达眼底：“我绣工向来不好，二妹又不是今日才知道。何况府里的绣娘绣工出色，自然也无须我担忧什么。”
苏知珺语气冷淡，却透着名门贵女与生俱来的霸气和贵气，一比之下，反倒显得知瑶的话语愈发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知瑶暗暗捏紧手中的墨锭，故作感叹道：“都说世事难料啊，妹妹还记得那日长姐与妹妹还有容姐姐她们结伴去观看游街，长姐是我们这群人中唯一不曾下楼的人，谁曾想最后竟是长姐要嫁给探花郎程公子了！”
苏知珺斜睨了她一眼，唇间的笑似有若无：“难不成二妹这是羡慕我了？”
知瑶愣了愣，一时间颇显得狼狈不堪。
少顷，知瑶忙又埋头研起了磨，柔声细语道：“长姐这是在说笑打趣妹妹呢。”
她顿了顿，又道：“妹妹还记得那日汐姐姐穿着一件白底水青色褙子。”
知瑶的声量不算高，语气却透着一股意味深长的意味。
苏知珺垂眸，仍目不斜视地握着毛笔练字，脑子却飞快地转动着。
知瑶果然是一刻都不忘记挑拨离间，非得惹得旁人心里不痛快才肯罢休啊。
也不知曹姨娘是如何养育女儿的，竟让侯府一个正正经经的姑娘生就一副歹毒心肠，还蠢而不自知，明的暗的尽使些下作手段来对付自家姐妹。
知瑶哪是真在意汐姐儿在游街那日穿的是什么衣裳，知瑶说这番话左不过是出于两个缘故罢了：不是为了提醒她程言灏素来喜爱淡雅之色，不喜她的艳丽；就是为了暗示她，汐姐儿那日特地穿了一件白底水青色褙子，其心机甚重，目的就是想要讨程言灏的喜欢。
无论知瑶说出这些话出于哪个用意，终究有着几分搬弄是非的嫌疑。
旁人也就罢了，知瑶明知自家长姐和程言灏已被太后赐了婚，换作是任何人，在即将成亲嫁入夫家之际，得知未来夫婿不喜她的容貌和穿戴，终不是件令人愉悦的事儿。
知瑶佯装无意地流露出这一意思，惹得新娘子心里不痛快，于她本人却无任何益处，委实是无聊至极。
苏知珺暗自冷笑。
兴许她不该只怨知瑶是个蠢材，说起来她前世也不曾聪慧到哪儿去，若非如此，前世她又怎会看不透知瑶的真意，还真心真意将知瑶视作好姐妹。
苏知珺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唤来云雾，拿过帕子擦了擦手，掀起眼皮瞟了眼知瑶，敷衍道：“二妹当真是好记性，过去这么久，二妹竟还将游街那日汐姐儿的穿戴记得这般清楚，换作是我，又怎会记得分毫？”
知瑶哪会听不出长姐话里的调侃，她顿时窘得面色通红：“那日游街是难得一见的盛况，妹妹就算记性不好，又岂会记不得。那日，我们饮茶的迎仙楼里也是热闹非凡。”她悄悄瞄了眼长姐，语气透着几分试探，“长姐可还记得？”
苏知珺不咸不淡地扫了眼知瑶。
游街那日她们几人皆在迎仙楼二楼的雅间里品尝点心，迎仙楼里是不是一片热闹她又如何知晓？
知瑶每句话俱含有深意，巴不得所有人都与她一般恼恨方才舒坦，眼下知瑶会特意提起迎仙楼那日的情形，无非是为了提醒她，游街那日在隔壁雅间里发生的事儿。
或者不如说，隔壁雅间里发生的事儿只是个引子，知瑶更想要达到的目的，是要她通过隔壁的雅间，继而记起当日那间雅间里有位小娘子自称是程言灏的未婚妻。
进宫那天，太后赐婚前，曾当着众人的面问过程言灏可有婚约，他没有半刻迟疑，就回禀太后说不曾定下婚约。
若迎仙楼隔壁雅间里的那位小娘子真是程言灏的未婚妻，那么他如此回复太后，要么是因为他嫌贫爱富，见太后赐婚，顿时起了嫌弃和抛弃之前那位未婚妻的念头，如此一来，程言灏的人品就可见一斑了。
要么就是程家与那位小娘子的娘家虽不曾有过正式的婚约，但既然能令那位小娘子在旁人面前自称是程言灏的未婚妻，保不齐程言灏和她之间曾有过什么纠缠不清的过往，以至于那位小娘子有十二分的把握自认为她是程言灏的未婚妻。
前者也好，后者也罢，知瑶在长姐面前含沙射影地提到程言灏的未婚妻，无非是为了让她这位被太后指婚给程言灏的未过门妻子的心里扎上一根刺。
知瑶当真是机关算尽啊。
若是知瑶知道她的长姐早在前世临死前夕就已得知，程言灏绝非心甘情愿娶她进门的，也不知知瑶是否就会少惹些事端呢，还是会暗中为长姐的遭遇感到幸灾乐祸呢？
苏知珺静静地打量了一眼知瑶。
事到如今，她又何必再对知瑶抱有什么期望，知瑶的用心有多狠毒，难道她还不够清楚吗？
她虽早对程言灏没了情意，也不奢望嫁入程家后程言灏会真心待她，但她也委实不想让知瑶得意。
程言灏只是薄凉无情，却不失为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岂可将他与阴险狡诈的知瑶混为一谈。
丫鬟雪芽端来了热茶，苏知珺揭开茶盖，拂去茶沫抿了口茶：“我哪里还记得那日发生过什么事儿。不过……”她斜睨了一眼知瑶，慢悠悠道，“二妹既是记性这般好，不如乘便提醒提醒我，那日迎仙楼里是何样的热闹，也让我跟着乐乐！”
知瑶顿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她原本以为，长姐素来心高气傲，若是在长姐面前暗示程公子在太后赐婚前就已和茶楼隔壁雅间里的那位小娘子情投意合，那么就凭长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长姐要么会进宫求了太后收回懿旨退了这门亲事，要么虽硬着头皮嫁入程家，却必然会在长姐的心里头留下一根拔也拔不掉的刺。
若是选前者，长姐势必会开罪太后，起码会失去太后的宠爱。
若是选后者，虽不至于惹得太后动怒，可长姐怀着这种心思嫁给程公子，他们这对夫妻必然会貌合神离，夫君不喜妻子，妻子对夫君心怀不满，哪还有什么伉俪情深可言。
却不料长姐竟将难题抛给了她。
她要的是不露痕迹地挑拨长姐和程公子之间的关系，岂能明目张胆地在长姐面前提到那日隔壁雅间里的那位小娘子正是程公子的未婚妻。她若这般明说出来，长姐定会一眼看穿她搬弄是非的用意。
知瑶着实踌躇了半晌。
轻易放过这么一个令长姐堵心的大好机会，她岂能甘心？
可若是要说，又怎么说才能不引起长姐的疑心？
正犹豫间，苏知珺已开口道：“说起来也是二妹提醒了我，我记得二妹一向绣工极好，又难得的心细，不如二妹帮我绣个四扇的曲屏吧，就绣个梅兰竹菊图如何？”
说完，苏知珺唇间带笑地望着知瑶，眼底的情绪却令人看着害怕，不容知瑶出言拒绝。
说来说去知瑶平日里就是太闲得慌，才会有这些闲心思想计谋害人，干脆找些事儿让她忙碌一番，也省得她再祸害旁人。
知瑶欲言又止。
苏知珺知她是想找藉口推托，忙笑着开口道：“二妹若是真心待我这位长姐，自不会推辞不帮我！”
知瑶几不可闻地喟叹一声，勉强挤出个笑容应下了。
知瑶又强打起精神与长姐闲谈了几句，借口还要回屋为长姐绣梅兰竹菊图，见长姐笑着说改日得空了再来她屋里闲聊，方才急急忙忙离开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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