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凝晖

作者:慕水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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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比赛已经结束了。”李小卿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事,这样一个不知道好歹的人,对于她的关心丝毫不领情。

      “你的伤严重吗?”李小卿也不知道自己是没话找话还是他那背上渗出的血迹着实让人触目惊心。

      周子凝像是突然被人抽打一样弓起身子,李小卿还来不及反应,周子凝已经踉踉跄跄跑了。

      他哆哆嗦嗦的跑到卫生间关上门,再也支撑不住的蹲靠在墙壁上。

      从有人告诉他父母身死的那一刻,他不知怎么就有了这个反应,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似是神经从他身体里生生的被抽离,那根神经从发丝到脚底抽的他整个身子蜷缩起来。

      无数个黑暗无边的日子把他淹没其中,他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无力挣扎。

      他就像是被抛弃在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孤单无助,无所依从。

      从雷电交加的黑夜顾影自怜,从和人干架一身泥水的回家,没有嘘寒问暖,没有怜惜,他只是一只独自在无人的角落里舔舐伤口的小兽。

      他的世界里只有孤独

      孤独让他冷漠,孤独让他强大。

      孤独让他只知道人间有冷不知道有暖。

      那个他称之为母亲的人,她的眼神就如暗夜的黑幕一样吞噬了他。

      她的眼神疏离、乖张、讥讽、无助、痛惜,就是没有慈蔼、没有微笑,没有为人母的温情和关爱。

      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人,看他永远是皱着眉头,那神情好像在质疑一件他工厂里的产品,好像在怀疑他出产的产品的纯度。

      他她们会争吵,但是从来不当着他的面。

      他她们会打架,也从来不当着他的面。

      他她们在外人面前是一力担承的夫妻。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看他她们表演,他既是观众也是冷眼旁观者。

      他终于不用再费力的讨母亲的拥抱和喜欢,他也知道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但她有时会对着他垂泪。

      所有的疑团、困惑、不解,还有长久以来思而未决的孤独像一座山一样压得他难以呼吸。

      内心的压抑和难以纾解的情绪让他不得不寻找解决渠道,他去篮球馆打球,去打自由搏击。

      就像他个人的特性和风格一样,学什么不学是不学,一学都是像模像样的,也算是业余队伍里的高手了。

      那天晚上他挨了一下,到底是少年人的皮肉薄嫩,皮下组织渗血,本来回家碘伏都已经打开了,他停了手,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心里好像没有那么痛了。

      没有那种长久以来揪心的、心尖如坠重石般的沉滞感了。

      周子凝知道这是身体的痛取代了心里的痛,心中一阵莫名的快感,他终于找到心不痛的方法了。

      在这一呆一愣之间,徐承宇推开了门,他迅速撩上衣服离开了。

      他的伤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有些溃烂,刚刚医生给他清理过创口,嘱咐他过两天定时来换药。

      一阵身体的痉挛,疼过后他直起了身子,撩起球衣,撩起贴身的白色体恤,扯住刚贴上去的纱布,“撕拉”纱布带着创口的血肉掉了下来,他苍白的面容上一丝残忍的冷笑。

      紧张的肌肉乍一松弛,浑身就跟没有筋骨似的有些站立不住。他稳了稳神,打开水龙头把手冲洗了一下,刚出了卫生间的门,冷不防的门口站了一个人,吓了他一跳,定睛一看是李小卿。

      他微微皱起眉头,满脸的不悦。

      “你怎么样了?”李小卿作为班级干部觉得还是不能把他一个人丢下,也或许是说不出的缘由她鬼使神差的跟到了卫生间。

      有时候班干部的身份确实是很好的掩护。她是个聪明人,尽管什么都知道,可还是不由的想靠近。

      周子凝的眼神看她跟看阴魂不散的鬼魂一样怪异,在他的世界里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穷追不舍的,竟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什么。。。。。。怎么样?”周子凝艰难的反应着班长的关心,“你不要再跟着我就行了。”

      周子凝在大睁着眼睛目瞪口呆的李小卿面前快速消失了。

      李小卿再一次觉得自己的脑袋不是进水了就是被驴给踢了,这在她班干部的生涯中是绝无仅有的。

      下午的课是上不成了,球场的比赛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周子凝从来没有这么早离开校园,腿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拖着机械的往前走。

      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身心俱疲的周子凝有些恍惚。

      “吱。。。。。。”一声紧急刹车,周子凝打了一个激灵,腿一软,靠在了车上。

      神思不属的周子凝瞬间脊背一股冷气直冲上来。

      车上下来两个人。

      “嗨,不要紧吧?”司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看着周子凝。

      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的周子凝有些懵懂。

      “明明没有撞到嘛,怎么还倒在车上了?碰瓷这么容易啊!”另一个十几岁留着酷酷的发型的男孩子话茬不善。

      “晓棠,好好说话。”车里一位女士声线温柔,却极其有分量的声音。

      被叫晓棠的少年看起来和周子凝年纪相仿,虽是眉目俊朗,却无端的眼角不经意的几分戾气。

      周子凝这两天也够倒霉的,背上的伤溃烂不说,今天在球场被撞的也不轻,整个人感觉不挨地似的,走路都是飘的。

      他本就皮肤白皙,加上这几天状况不断,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时常垂着的浓密眼睫一抬,一缕仿佛与生俱来的冰凉的目光扫过叫晓棠的少年随即落向别处。

      晓棠被这目光一震,少年冷硬的心底竟泛起一丝不动声色的涟漪,顿时呆看着周子凝。

      “我没事,你们走吧。”周子凝咬牙撑起身子。

      “哎,你肩头是不是出血了?”司机吃惊的说。

      周子凝偏头一看,肩头的伤口被他撕裂了,殷红的血迹竟然浸透了衣服。

      “这与你们无关。”周子凝波澜不惊,神情淡淡,似是不知道疼痛一般。

      坐在车里的女士也下了车,面相雍容,知性端庄。

      “小刘,你和晓棠陪人家去医院好好看看,做个全面检查。”

      “那去学校的事。。。。。。”被叫做小刘的司机有些迟疑。

      “这不是在学校门口了吗?我自己进去,你们快走吧,务必好好给检查一下,别把人家孩子给撞坏了。”女士看了一下身子歪斜的周子凝。

      “我说了,我没事。”周子凝定了定神,语气不容置疑的样子。

      “嘿,硬气。”被叫做晓棠的少年整个人线条青涩又硬朗,正是拔高的年龄,说起话来有些不饶人。

      周子凝无心在这里打嘴官司,扭脸就走。

      “哎,孩子,还是去看看吧。”女士看着离去的周子凝心有不忍。

      “这人长得怪好看的哈。”晓棠看着周子凝的背影,搔着头上的微卷的半长不短的遮住一只眼的头发。

      司机小刘看了一眼平时自视甚高的棠少爷不觉心中称奇,很少有人能入这少年的法眼,还是另外的一个男孩子,没的这少年转了性子?

      从晓棠嘴里说出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那位女士也不觉得稀奇的样子,看来对于这个天马行空的儿子她早就习惯了。

      女士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这孩子,这两天把你这头发给剪了啊,你庄叔的学校是个正儿八经的重点学校,光你这发型就过不了他那关。”

      “庄校长,装校长,嗯,真装。”晓棠促狭的晒笑一声。

      “晓棠。。。。。。”女士语气低沉,面色严肃。

      “我错了,妈。。。”叫做晓棠的少年虽然辞色锋利,对母亲却是不肯违拗半分。

      看着桀骜不羁,需仰头而视的儿子,被唤作母亲的微微摇了摇头。

      学校庄校长的办公室。

      “哎呀,佩文,好久不见你了。”庄校长热情的一把握住廖佩文的手。

      一旁的晓棠斜睨着庄校长夸张的动作。

      廖佩文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来,“是啊,好久不见了,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看你说的,我们是老同学了,怎么能说是添麻烦,跟自家孩子一样的。”庄校长不亏是老江湖,场面话说的滴水不漏。

      晓棠听他说自家孩子一样,心中不由的一阵膈应。

      “晓棠,过来见过你庄叔。”廖佩文给阿棠递了个眼色。

      晓棠抖了抖那膈应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笑眯眯的过来冲庄校长微微一躬,“庄叔好。”

      “好,好,好孩子,长的也俊啊。”庄校长细细的端详着晓棠,肥厚的手掌重重的拍在晓棠的肩头。

      晓棠直咬后槽牙,恨不得肩头不是自己的。

      “成绩我也都知道了,还不错,咱们自己家孩子当然进重点班,放心吧。”庄校长此刻就跟个把着后院的老母鸡一样腆着圆鼓鼓的肚子,看着又一个肥嫩嫩的小鸡仔进入他的势力范围。

      廖佩文从价格不菲的手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张银行卡握在手掌心里不动声色的递过去。

      “那就谢谢老同学了,晓棠交给你我就放心了。”廖佩文的笑和她的表情配合的很默契。其实上大学的时候他她们就是一般同学关系,甚至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当年的廖佩文在学校也算是个风云人物,而庄校长自然是想追求没有资本,想攀谈没有机会,酸溜溜的看着女神身旁的青年才俊也是嫉恨不已,时不时的还会怨恨爹妈没有给自己一副好皮囊,又没有巧舌如簧的口条,时常自渐形秽。

      如今当年的女神找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自然是不遗余力的帮忙,除了了却当年的遗憾不能一近秀色,还有就是人的虚荣心在作怪,不管你是怎样的高富豪门总还是需要当年的不起眼的同学的。

      本来他不想接廖佩文的好处的,转而一想,毕业多少年了都没有联络,如今不过是孩子上学需要自己,事情过后恐怕又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自己何不落了实惠呢?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不会轻易做冤大头了,人总是现实的嘛。

      “哎呀,太见外了,我是太喜欢这孩子了。”庄校长手心触到硬而薄的卡片不由得笑颜大展,又多露出了两个大板牙。

      晓棠在旁边装作没有看到,心中却已是把这场面上的官司看了个通透,鼻子里呲了一声。

      周子凝并没有被车撞到,不过是过马路的时候走神没有注意过往车辆,而司机又刹车及时。

      此时的他力倦神疲的没有了伪装的外壳,身心的疼痛让他卸下一身的坚硬,没有了外壳的保护,他感觉自己整个人被剥的血淋淋的曝晒在光天化日之下。

      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了徐家。刚打开门,看到徐家父子在客厅里似是刚进行完什么谈话,徐叔出差回来了,徐承宇竟然也在家,他看了周子凝一眼,表情怪怪的。

      徐承宇迫于良心的巨大压力最后选择把周子凝受伤的事情告诉徐秉宏,当然他不敢说始作俑者是自己。

      “小凝,你过来。”坐在沙发上的徐秉宏表情凝重。

      周子凝没有血色的脸上努力浮出一丝笑意走了过去。

      “坐下。”徐秉宏拍拍身旁的沙发。

      周子凝一怔不知徐秉宏何意,尽管他对徐叔心有好感,但是骨子里的不安全感和亲密感的缺乏让他迈不出这一步。

      徐秉宏心中暗叹一声,站起身走了过来。

      周子凝鬼使神差的往后退了一步,徐秉宏快走两步捉住了他的手臂,牵动了他肩头的肌肉,周子凝吸了一口凉气,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异常。

      徐秉宏看着他肩头渗出衣服的鲜红的血迹,“走,和我去医院。”

      周子凝往后挣着身子不肯去。

      “听话,你这样徐叔心里不难过吗?你就当为徐叔去的好不好?”难为了一个粗糙的四十多岁的大男人说出这样的话。

      在周子凝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和他这样说过话,一时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出租车里的周子凝看着车窗外在风中打着旋儿的秋叶翩翩而落,眼眸沉静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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