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凝晖

　　拿出那半杯豆浆，有一下没一下的吸着。李小卿老远就盯着周子凝的脸，走过来坐在前面的空位上，一手把KTV的卡放到廖晓棠的桌子上，眼睛一刻没有离开周子凝的脸。

　　“周子凝，你的脸怎么了？”

　　周子凝唯恐别人注意到他的脸，这个李小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把书本立起来遮住脸。

　　“咳，昨天不是去吃饭，k歌嘛，他有事耽搁了，我去接他，结果我那个破自行车翻车了，就把咱们的学霸给摔了。”不得不说，廖晓棠的反应和编谎话的能力真是无人可比。

　　廖晓棠的话毫无破绽，李小卿总觉得那里不对，低头看了看两人桌子下藏不住的大长腿，又不是小娃娃，骑个自行车翻车？

　　廖晓棠看出了她的疑惑。

　　“唉，就是正在骑车时候，我大意了，突然发现前面有车，一个急刹车就把学霸给摔下来了，好巧不巧的是，旁边正好有课树，咱们的学霸脸部和树来了个亲密接触，就变成这样了。”廖晓棠满脸的歉意和沉痛，“你看，现在还生我气了，不愿意搭理我。”

　　周子凝自是感激廖晓棠为自己打圆场，否则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接李小卿的话茬。只是眼睁睁看着他沉浸在自导自演的一场大戏里，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在他不长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奇葩。

　　“是这样啊，那你也太不小心了。”李小卿嗔怪的看了廖晓棠一眼。

　　“是啊，没有保护好咱们的学霸，是我不对，这不，我自责的连早饭都没有吃，还是咱们的学霸给我买了一杯豆浆呢。”廖晓棠嘻嘻笑着又嘬了一下已经见底的豆浆。

　　周子凝脑袋有一瞬间空了一下，这家伙有病吧，说这个干嘛？扭头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

　　廖晓棠看到了他意味不明的眼神，仅仅是那么轻轻一扫，高挑的眼尾再次叩中了心房。

　　李小卿看着古怪的两人，不知怎的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刚起身，罗耀敬一阵风似的过来了。

　　“嘿，昨天你们没有去，那音响效果，那服务质量，啧啧，没的说。”曾经只关注学习和成绩高度近视的书呆子，俨然已经蜕变成一颗KTV冉冉升起的麦霸新星。

　　李小卿瞪了他一眼，“同学，脑子还没有回来呢？收收心吧。”说完，扭头走了。

　　罗耀敬一头雾水，“班长这是怎么了？干嘛针对我？昨天她唱的也很嗨啊。”

　　廖晓棠眉眼一弯，嘻嘻笑道，“没事，班长癌发作了，这是班干部的通病。”

　　罗耀敬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拍了一下大腿，“班长癌？哎呦，你太有才了。就是，比我妈管的都多。”

　　罗耀敬属于那种天分不高，知道努力，易受大环境影响的人，这个年龄段的学生，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千篇一律的生活，精神上的麻木和压抑，并没有一个合适的宣泄渠道，一旦打开一个缺口，立马会活泛起来。

　　“想唱，回头咱们再去。”廖晓棠把KTV会员卡装进钱包里。

　　“好，说好了，下次再去，周子凝也去啊，学霸也需要放松自己啊。”罗耀敬意犹未尽的离去了。

　　周子凝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廖晓棠看着他眉头轻锁。

　　“你，还有你们不要说那两个字好不好？”

　　“哪两个字？学霸吗？为什么？多少人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成绩好呢！”廖晓棠看他那较真的样子，又起了逗弄之心。

　　“叫你别说就别说！”周子凝放在课桌上的拳头紧握，话语发狠。

　　“好好，逗你呢，看你天天那么闷的样子。”

　　廖晓棠看他咬着下唇，眼神冷冽，一副着急生气的样子，立马正经起来。

　　“那我以后就叫你阿凝。”

　　周子凝“咚”的一声，额头重重的放到课桌上，拳头在桌子上砸了两下。

　　廖晓棠勾起嘴角，无声的看着他笑了。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下午放学时间，班级里的学生都走光了，周子凝依然坐在那里。

　　“干嘛每天都回去那么晚？我看你也不像是死读书的人啊？”廖晓棠扭脸托着下巴。

　　“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周子凝头也没有抬。

　　“没有，就是有一点点了解。”廖晓棠姿势不变依旧盯着他的侧脸，他的眼睫毛真长啊，突然有一种想撩拨一下的冲动。只是手还没有伸出来就被一记冷冷的眼神扼杀了。

　　“你还不走？”周子凝斜睨了他一眼。

　　“你不是还没有走吗？”廖晓棠不放心他一个人走太晚，怕昨天那几个吃了亏的人再找他的事儿。

　　“你路远，先走吧。”周子凝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和缓。

　　“我想和你一起走。”廖晓棠盯着他。

　　“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行不行？我不能太早回家，我不想和徐家的人面对面尴尬。”周子凝忽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眶里的眼泪马上要落下来。“我不能，我不能，他不喜欢我流泪，我不能哭。。。。。。”用袖子狠狠的擦了一把溢出来的泪水。

　　“好，我马上就走，你不要。。。。。。”廖晓棠呆了一呆，他没有想到周子凝情绪压抑到了极点，他有些手忙脚乱的把课桌收拾了一下就要出去。快走到门口时。

　　“对不起。。。。。。”身后传来周子凝有些发抖的声音。

　　他想转身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又觉得此时言语的苍白，停顿片刻，他控制住自己转身的念头一言不发的走了。

　　路过操场时，廖晓棠慢下了脚步，头顶一轮弯月在云层里时隐时现，过了霜降了，夜色已经寒气袭人。

　　他停下脚步，回望一下身后，在黑黢黢的夜色里，教学楼犹如一个方形的庞然怪物般让人不由心中一滞，他撒腿就往教学楼方向跑去。

　　上楼的时候他放轻脚步。

　　隔着窗户看到的让他揪心。

　　周子凝蹲在地上，紧抱双膝，双肩微抖，黑夜的罅隙里传来他压抑的抽泣。

　　他后脊背贴在墙壁上，紧闭双眼，吸了一大口气慢慢的呼出来。

　　那种久违的孤独、疏离感似是从他的血液深处慢慢的泛出来，不可言说的淹没了他。

　　黑暗中的廖晓棠卸下了眉眼弯弯，一抹狠冽，一抹柔情矛盾的交织在一起。

　　周子凝今天实在是控制不住了，有种处于崩溃的边缘，竟然当着廖晓棠的面流泪了，这让他冷静下来有种羞耻感，怪不得周铭新讨厌他哭，他自己都讨厌自己了。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尽管知道这个时候教室不会有人，可好像性格使然，或许是一直没有安全感所致，看着空荡荡的教室，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轻轻叹了一口气，收拾好书包，关上灯，走出了教室。

　　廖晓棠远远的跟着周子凝，他骑车骑的很慢，以至于廖晓棠步行都能跟得上他。

　　廖晓棠看到自己的车子明晃晃的停在路灯下面，平时昏黄暗淡的路灯此时倒是异常显得亮堂，他期望周子凝没有注意到那辆车，可显然事与愿违，周子凝骑到那辆车面前，停下了，打量了一下车子，又往身后扫了一眼，廖晓棠急忙隐身于黑暗的夜色里。

　　周子凝走了，这里已经离学校有好远的距离了，应该不会有危险了，望着周子凝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廖晓棠伫立好久，才开车离去。

　　回到徐家的周子凝看到徐秉宏已经出差回来，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拿着一个看不出来是什么颜色的保温杯在喝茶。

　　“徐叔。。。。。。”周子凝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回房间。

　　徐秉宏急忙站起来，“你还没有吃饭吧？”

　　“。。。。。。不饿，不想吃。”

　　“傻孩子，那怎么行，时间长了把胃都弄坏了。”徐秉宏一面说，一面起身去厨房。

　　徐秉宏也是刚回到家，进到厨房发现已经没有什么吃的了，急忙打开灶火。

　　跟到厨房的周子凝急忙说：“徐叔，不用做了，我真的不饿。”

　　“叔也没有吃饭呢，你陪叔一起吃吧。”徐秉宏和蔼的拍拍他肩头。

　　徐秉宏快速的打了两个鸡蛋，又切了些葱花，有现成的龙须面，很快两碗鸡蛋炝锅面就做好了。

　　徐秉宏招呼周子凝过来端面，周子凝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面，在这个寒气袭人的晚上他的眼眶有些湿润，急忙仰头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情绪往下压了压。

　　葱花炝鸡蛋的香味飘满了整个房间，从没有关严实的门缝飘飘悠悠进了徐承宇的鼻腔。徐婶去打麻将之前做了简单的稀粥溜馒头，炒了一个小青菜。徐承宇吃得半饥不饱的，吃过晚饭已经好长时间了，此时被这个香味一撩，胃肠神经系统就跟苏醒似的，摇旗呐喊起来。

　　徐承宇按着咕咕叫的肚子，听着外面自己老爸和一个外人的儿子亲亲热热的吃着香气四溢的面，觉得自己肺泡快要炸了，心中又委屈又嫉恨，气狠狠的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周子凝是个很容易被情绪干扰的人，一旦情绪不好就会没有胃口，吃不下饭，一碗面很努力的吃也没有吃完。

　　“不好吃吗？”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面的徐秉宏看着还剩半碗面的周子凝。

　　“不是，我不是很饿。”周子凝感觉很对不住徐叔的一番辛苦。

　　“那你吃的是有些少啊，你现在正在长身体，得多吃些才行。”

　　周子凝默默无语，点了点头。

　　“考试成绩出来了吧？我这次出差时间有些长，走的时候你们就要考试了啊。”徐秉宏笑呵呵的样子。

　　“。。。。。。”周子凝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卧室的房门，门没有关严实，他不想说成绩的事情，可是徐叔主动问了，他又不能不说，成绩总排名是在全校公布的，他支支吾吾的，“。。。。。。哦，出来了，不过成绩单落到学校里，忘记拿了。”

　　“你这孩子成绩一定不会差了，徐叔看好你，”徐秉宏拍了怕周子凝放在餐桌上的手臂，“不早了，快去睡吧。”

　　为什么一个外人就毫无理由的相信自己？自己取的一点儿成绩就由衷的替自己高兴，郑晓琳，周铭新为什么就是看不到自己？为什么对自己的态度会是那样的？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

　　周子凝这两天魔怔一样，想不清楚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他对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努力产生了怀疑，不明白自己努力的意义何在，不知道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

　　徐秉宏已经把碗收到厨房了，出来看到周子凝还呆坐在那里，这孩子眼神怔怔的，他缓缓的在周子凝旁边坐下来。

　　“小凝？你怎么了？”

　　“。。。。。。”周子凝仿佛被从梦中唤醒一般，忽一下站了起来，“徐叔，我去睡了。”

　　徐秉宏也站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臂，语重心长的说：“孩子，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叔说，不要一个人抗。”

　　周子凝低头看着地板，“没有，徐叔，您也去休息吧。”身子略有些僵硬的回了卧室。

　　徐秉宏看着回了房间的背影，暗暗叹了一口气。

　　周子凝回到房间，关上门，没有开灯，适应了一下房间的黑暗，爬上了上铺，拉过被子侧卧着，下颌几乎抵到了前胸，紧紧抱着双膝，身子团成了团。

　　昨晚打牌很晚才回家的徐婶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走到厨房准备做早饭，溜了几个包子，打了鸡蛋汤，才见徐承宇懒洋洋的从房间出来。

　　洗漱完毕的徐秉宏没有看到周子凝的身影。

　　“这小子又没有吃饭走了？”徐秉宏半自言自语半询问着儿子。

　　“可能吧。”刷着牙的徐承宇漫不经心的说。

　　“可能吧？和你一个房间人去哪里了你不知道吗？”徐秉宏不满意的说。

　　“到底谁是你儿子啊？他去哪里和我汇报吗？”徐承宇气得吐掉了嘴里的牙膏沫子，“人家儿子成绩好，不如你让他当你儿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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