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分之零

　　祝与躺在床上，肚子咕噜咕噜地响。

　　她本是想睡一会等邢瑶回来，没成想一觉饿醒，寝室内仍是空荡荡的，连个陪她解闷的鬼影都没有。

　　适时，推门声响起，祝与好似听到了救世主的呼唤，眼含热泪地向下望。

　　邢瑶一路小跑，身上出了一层薄汗，额上沾满碎发。她关上门，仰头对上祝与期盼的目光，讪讪道：“吃饭了姐姐。”

　　祝与二话不说，不顾身上的痛感，以最快的速度下床。

　　与疼死相比，她还是觉得饿死更惨烈。

　　祝与掀开饭盒，浓香的咖喱味扑面而来。她迫不及待地吃下一口，接着便是狼吞虎咽。

　　她很快扫光一大半，胃里有了饱意，放下手上的塑料勺。她擦擦嘴，不经意问道：“你去哪了？天黑了才回来。”

　　邢瑶眼神躲闪，“迷路了，耽搁了。”

　　祝与眯起眼睛看向邢瑶，将手上的纸巾揉成一团，“你迷路？你不是方向感最好了吗？”

　　邢瑶不答话，偏过头看向别处。

　　祝与察觉到邢瑶有猫腻，凑近几分，问道：“欲言又止的，出什么事了？”

　　邢瑶将视线移回来，鼓起腮帮子，小声说道：“我给你讲点事，你别激动。”

　　祝与以为邢瑶又要讲感情方面的，满不在乎地点头，“讲吧，洗耳恭听。”

　　邢瑶清清嗓子，说道：“谢忱的事，是丁妮安排的。她给谢忱塞了钱，让谢忱来学校闹事，具体原因就是，就是……”她瞥了祝与一眼，发现祝与面部紧绷，硬着头皮说，“因为祁萧。”

　　祝与脑中绷着的弦，啪的一声断了。

　　她听到丁妮名字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大概。但当邢瑶真说出祁萧名字时，她仍是满心震撼，嘴巴张大，说不出一句话来。

　　邢瑶秉着丑媳妇早晚见公婆的思想，继续说：“昨天下午，祁萧找我出去，就是商量这事。他说让我去和丁妮谈一谈，让丁妮给你好好道歉，我今天下午没忍住，就动了手。”

　　“你动手了？！”祝与当即高喊，她按住邢瑶的肩膀，由上至下摸索，忙问道：“伤着哪了？她碰你了？”

　　邢瑶无奈地叹出口气。她握住祝与的手，说道：“我没事，丁妮受点伤，祁萧带她去医院了。”

　　祝与长舒一口气。她盯着邢瑶，催促道：“这就完事了？继续说啊。”

　　邢瑶没想到祝与能催她，结巴道：“闹到警察局了，丁妮想咬我，我反口把她咬了。”她微顿，继续说：“警察叔叔说有空让你去一趟，这事是大是小全握在你手里。你如果想闹大，丁妮和谢忱就能留案底。”

　　“不行。”祝与否定得干脆，邢瑶反倒疑惑不解。

　　“姐姐，你想私了？谢忱那王八蛋把你坑成什么样，在一起小半年骗了你多少钱，现在又来学校闹事，多少人背后看你笑话，就这么完事了？”

　　“嗯。”祝与应下一声，“谢忱是个人渣，但丁妮不是。她只是被冲昏头，前程大好，都是学生，道个歉就行了。”

　　邢瑶瞠目结舌，手气得直哆嗦，“姐姐，你还真是活菩萨降世啊。你知道她背后什么样吗？”

　　“无所谓。”祝与答得轻巧，“吃一堑长一智，她也不小了，会明白的。”

　　邢瑶手一扬，“得，跟你没法沟通。我提醒你一句啊，丁妮可不是什么能喂熟的狗崽子，你别指望她能念你的好。”

　　“我也不稀罕。”祝与反驳，“我不缺她这一个人讨厌我，也不缺她这一个人喜欢我。就当是给自己行善积德，死的时候能痛快点。”

　　邢瑶捧起一个不存在的皇冠，小心翼翼地扣在了祝与头上。她竖起大拇指，“当代圣母，非你莫属。”

　　祝与眸中突然射出危险的目光，脸黑了几个度。她甩掉头上的皇冠，佯怒道：“圣个屁，我这是为大局考虑。”她开始对邢瑶指指点点，“谢忱和丁妮留了底，你觉得你和祁萧是赔点钱就完事了？疯狗互咬起来，没有一个能平安无事。”

　　邢瑶顿时没了声音，缩起脖子，老老实实地听训。

　　祝与哼出一声，接着说：“我这伤也差不多了，后天吧，我去一趟，把这事好好解释解释。”

　　邢瑶全然没了嚣张的气焰，乖巧地点点头。

　　丁妮耍得那点小花招，祝与心知肚明。

　　世界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全都不是问题。可偏偏钱是一把双刃剑，否则也不会有“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套说辞。

　　在这场局中，谢忱是“英雄汉”，丁妮则是挥金如土的财神。

　　祝与不止一次察觉到丁妮不对劲。

　　从去年篮球队开始，她就发现丁妮对她竖起防备。当时的情势，丁妮还真是冤枉了她，她压根没对祁萧动过心思。

　　直至祝与真动心的那天，她也没把丁妮当回事。

　　感情没有先来后到这一说，感觉对了，就什么都对了。

　　她不关心丁妮和祁萧相识多久，也不关心丁妮对祁萧的感情有多深，反正跟她半毛钱关系没有，了解那么多有个屁用。

　　她只知道，她喜欢祁萧，祁萧也没有女朋友，恰巧两人灵魂契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要不捅破最后一道窗户纸，继续装傻充楞，暧昧关系怕是能持续一辈子。

　　玩到死。

　　祝与抻了抻背，冷不丁冒出一句话：“谢忱和丁妮的医药费，我帮你和祁萧出一半。”

　　邢瑶蹙眉，“你又没动手，出钱干嘛？你受的伤也不比他俩轻，怎么着也应该是他们俩给你赔钱。”

　　“可是你和祁萧都是因为我打的架。”祝与拎得清原因，选择把一切归到自己身上，替祁萧和邢瑶分罪。

　　邢瑶若有所思，说道：“也不全是。”她说得声音很小，几乎听不清。

　　“什么？”祝与问道。

　　邢瑶抬眸，眉心舒展开来，“反正不用你掏钱，我和祁萧分摊就行。都是图个手快，赔点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见祝与仍要坚持，干脆上手捂住祝与的嘴，“打住，这事就到这了，你别管。”

　　祝与支支吾吾的，口水飞出，蹭了邢瑶一手。

　　邢瑶满脸嫌恶，松开手，随后抽出一张纸巾擦拭。

　　祝与得以喘息，骂道：“你再不松手我就憋死了。”

　　“那你也别吐口水啊。”邢瑶手掌张合，“竟玩恶心的。”

　　祝与拉开抽屉，从中取出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邢瑶。

　　“密码123890，我也不知道里边有多少，不够再说。”

　　邢瑶深知拗不过祝与，收下了银行卡。她回到自己的桌前，把卡悄咪咪地塞进抽屉底层。

　　祝与没发现邢瑶的一系列手法，心中压着的大石头粉碎殆尽。

　　她不知道丁妮伤成什么样，但谢忱的惨状她可是亲眼目睹。

　　祁萧一个人拿医药费绰绰有余，但她身为一切的始作俑者，让祁萧独自扛下来，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她把卡给了，心意就算到了。至于用不用，全靠祁萧和邢瑶定夺，与她无关。

　　手机响起，祝与点开一看，是丁妮给她发的微信。

　　祝与挑挑眉，淡然地点开。

　　她不想追究，最大的原因还是在祁萧和邢瑶身上。如果祁萧和邢瑶没掺一脚，她或许真就会像邢瑶说的那样，令谢忱和丁妮留底，这辈子洗刷不掉。

　　对朋友两肋插刀，不是朋友，她只能道出一句“不熟”。

　　丁妮发来了一长串的话，祝与从头到尾扫下去，发现尽是废话，还不如直接套个模板。

　　词汇老套，毫无诚意，一看就知道是被祁萧逼出来的说辞。

　　祝与寻思片刻，开始敲击屏幕。

　　-丁妮学妹，你的道歉我看了，我觉得差点意思。我是没有把事情闹大的打算，但你最起码给我好好道个歉。邢瑶对你动手是她不对，你让谢忱诋毁我更不对。我不知道你从哪看出来我像个好捏的软柿子，抱着侥幸的态度，觉得不怀诚意就可以糊弄过去，你确实太小看我了。

　　再发一次，有待改进，继续努力。

　　她麻利地码好消息，点击发送。

　　丁妮很久没回复，不知是真的在准备诚意，还是被祝与气到了。

　　祝与倒是无所谓，她只是客观地说了实话，真论起来，她已经足够大度，足够仁至义尽。

　　第二天早上，祁萧仍是在宿舍楼下等着。

　　祝与的伤只要不剧烈运动，不故意磕碰，其实没什么事。她盯着祁萧的脊背，说道：“我自己走吧，没事。”

　　祁萧站起身，俯视着祝与，“这可不行，你万一没动弹好，打算再躺一周？”

　　祝与被祁萧强硬地背起。她觉得祁萧好似脚底生风，倒腾得飞快，也可能是她不用走路的错觉。

　　邢瑶仍是一人背着三个包，在两人身后鬼哭狼嚎，独自受伤。

　　祝与盯着祁萧的脖颈，突然涌起想咬一口的冲动。

　　她也这么做了，在祁萧的脖颈下留下两排浅浅的牙印。

　　“嘶。”祁萧微微偏过头，“昨天勒我，今天咬我，明天想干嘛？”

　　祝与的头埋在祁萧的颈窝内，轻声说道：“明天就不用你了，坐骑可以下岗了。”

　　“真无情。”祁萧啧啧两声。

　　临近五月，宜城的风吹得暖暖的。

　　祝与拨弄着祁萧被风吹起发丝，穿插在指缝间。

　　祁萧发质偏硬，哪怕是经过洗礼，也十分有型，屹立不倒。

　　“祁萧。”

　　“怎么了？”

　　祝与看着祁萧转过的侧脸，暖意升起，“谢谢你。”

　　祁萧自是明白祝与在谢什么。他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大哥保护小弟，应该的。”

　　祝与没反驳，在祁萧背后陪笑。

　　祁萧用最张扬的方式来保护祝与，祝与则默默保护着祁萧埋藏的秘密。

　　默契由心而生，向来无需多言。

　　彼此知晓，便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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