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下的阳光【二战】

　　柏林断断续续下了好多天雨，趁着好不容易的太阳天晾衣服，看向那棵长出花苞的玉兰树，如果不是再三求证，打死林安也想不到那棵光秃秃的树竟然是玉兰，还是她最喜欢的白玉兰。
　　据伊蒂说这棵高大花苞众多的白玉兰是来自她家的礼物，原生长于苏州私家园林里，后来跟着林氏兄妹坐着渡轮飘洋过海，被种在这后花园当作见面礼，一起送来的还有粉紫共三色三棵，可最后只有这棵白色的活下来。

　　得益于最近的春雨滋润，白玉兰同学即将再度绽放，每年花开的最好的时候伊蒂都会举办赏花会。她的花园就像一个微缩的世界地图，你永远能在这里找到来自世界各地茁壮生长的植物。

　　作为养啥死啥的优秀选手，林安决定自己离这棵宝贝的玉兰树远一点，上辈子她养死的植物不计其数，就连号称不管都能活的仙人掌和各色多肉也没能逃脱其魔爪。
　　她还是远离好，术业有专攻，林安觉得伊蒂完全可以出一本如何养好植物的书，她简直是这方面的专家。

　　将最后一只袜子夹在晾衣绳上，回屋给自己倒了一杯药草茶，昨天晚上许久未见的凯瑟琳出现在门口，约好今天上午一起去散步野餐，半个多月未见凯瑟琳看上去憔悴了很多，就连蓬松的卷发也塌的厉害。
　　看着可怜兮兮的金发小妞，林安应下了这有些仓促的邀请。本来今天她应该和伊蒂一起去参加婚礼的，伊蒂的表侄子今天结婚，这家的女儿也就是伊蒂的表侄女和林小姐有着共同爱好，一来二去两家也算熟识。

　　收拾好茶杯，瓷器碰撞的叮当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漂亮的东方瓷器依旧是房东收到的见面礼之一，思考今天和凯瑟琳应该去哪散步，门铃清脆的响声将她从公园和街区中拽出。
　　看了眼时钟现在才上午十点，这个时候大概是凯瑟琳，擦擦手保持整洁，拉开门林安希望凯瑟琳不要再是那副憔悴样子了，这可和她太不相配。

　　“上午好凯瑟琳，我煮了药草茶你要喝一杯吗。”
　　打开门的一瞬间，预期之中和阳光一起出现的金发小妞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颇有压迫感的黑衣双开门冰箱。做着最后挣扎向冰箱身后望去，只有一只呆呆傻傻的斑鸠在渡步。尴尬的抿着嘴唇，林安不是很想见这个人。
　　他没自己的事可干吗，怎么哪都有他。

　　门口的信使先生依旧穿着那标志性的黑制服，干净整洁但不算崭新，林安隐隐约约还能闻到烟草和洗衣粉混杂的味道。‘纯正雅利安血统’的立体五官因为背光显得更阴森，是属于恶魔的好看，不过那蓝眼睛今天看上去很疲惫，特别是那黑眼圈。
　　说好听是为帝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大无私精神，说难听了，要不是这家伙跟双开门冰箱一样把门堵死，林安觉得这张脸和电视上的肺痨鬼没什么两样。

　　“凯瑟琳托我给你带来的东西。”
　　将帆布包塞给还状况外的人怀里，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完成任务后艾德曼打算赶紧回家休息，通宵加班两周，他的身体要吃不消了。四局里只有冰冷梆硬的面包和同样刺激得牙痛的冷水，这样的伙食下艾德曼的胃有些难受，或许是胃病又犯了，虽然很想去餐厅犒劳自己一下，但如满月潮水般渐长的困意还是战胜了口腹之欲。

　　“那个，请问凯瑟琳她…”
　　“她半路被家里叫回去了，让我把这些面包给你。”
　　“谢谢您，长官。”

　　按理说以西方人的习惯她应该请这位信使进来喝杯咖啡，但她脑子进水了才会这样干，她们应该保持熟悉陌生的冷漠。

　　转身准备离开，艾德曼庆幸自己将摩西送到了农场，除了保障它的狗权福利外，如果今天摩西在家，自己要么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家被拆光，要么自己被一条六十公斤的狗踩着催促给它喂饭。
　　刚准备踏出第一步，饱受摧残的胃坚持不住发出来抗议，胃抗议的声音不小，距离不过一米多两人听得真切。

　　林安对这种人体自然反应没什么感觉，上辈子多恶心的东西她都看过，区区饿肚子的咕噜声都排不上号。但艾德曼不一样，身体僵直了几秒，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失态，在这位熟悉但又不那么熟悉的东方小姐面前发出这种异响，无论是出于礼仪还是那奇怪的自尊心，艾德曼觉得这简直是把自己的脸放在火炉上炙烤。

　　“再见，祝你今日愉快。”

　　青着脸告别，留给对方一个背影，三步并作两步，此刻艾德曼只想赶紧回家，在这里的每一秒他脸都被烤的厉害。车子借给了同事，想回家就只能徒步前进，将近半小时的路程对正值青壮年的艾德曼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和军校的训练比起来这简直就是毛毛雨。
　　但这半小时的路程对一个两周没好好休息，随时可能低血糖胃病发作的人来说，就是心里没数的作死行为，而对于主人的心里没数，胃非常不满的抽动一下以提醒对方自己即将崩溃，随着胃疼而来的是低血糖的眩晕感。

　　胃疼配合低血糖打出一套漂亮的连击，身强体壮如艾德曼也坚持不住了，伸手扶住台阶两侧的扶手，撑着身体艾德曼尝试走出这个让他丢脸到极致的地方，但脚下如踩在棉花上一样无力，短短四节台阶如天路一般难以走出。
　　意识到再逞强自己可能会比刚才更丢脸，稳住重心他想叫副官乔纳森过来，但转瞬又想起乔纳森一周前就被叫去集训，现在自己就是一个光杆上尉，连能使唤的摩西都在农场混吃混喝。

　　“长官您没事吧！”
　　急忙放下手中的背包，冲上前查看对方的情况，倒不是林安有多仁慈博爱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精神，只是如果这位神仙死在自己家门前，以辣脆的尿性怕不是要自己和伊蒂下去陪葬。

　　依靠在门框上艾德曼直冒冷汗，很想回答没事然后离开，但胃部的痉挛感一次比一次强烈，他甚至感受到胃酸在不断翻涌，在可不太妙。

　　“你有胃药吗？”
　　“有，我去帮您拿。”

　　看向在房间里翻找药物的东方小姐，坐在沙发上无奈叹了口气，又欠了她一个人情，艾德曼感觉自己是来还债的。

　　经历过战争，伊蒂的医药箱能开一个小药店，就连胃药这种常见药也备了三瓶。这个年代药物非常原始，换成人话说就是药劲大副作用多，以兽医的眼光来挑药，思来想去间林安还是拿了药效最好的那一瓶。

　　面子没有命重要，更别提艾德曼在林安面前才出现的，那奇奇怪怪的自尊心，正襟危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胃药的效果确实很强，但胃痛消失后饥饿感照刚才加倍袭来。

　　“长官，我刚刚热了些粥您要喝点吗，里面放了鸡肉和蘑菇，不嫌弃可以吃一点，对胃很好的。”
　　端着还在冒热气的粥，林安终于解决了早上的剩饭，不过也不能叫剩饭，毕竟她还丢锅里重新加热了一下。

　　香菇鸡肉粥的味道很不错，特别是是对啃了两周冷面包的人来说，这一碗热乎乎的粥就是千金不换的最美味的食物。

　　“谢谢。”

　　双手接过粥，胃痛和头晕并没有影响他的基本礼仪，拿起勺子喝了一小口，有些烫但很美味，鸡肉和蘑菇的搭配很和谐。如她所说这碗粥确实很美味。
　　一碗粥下肚胃部果然舒服了很多，擦擦嘴艾德曼端着碗和勺子走向洗碗台，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的林安很是惶恐。
　　让党/卫/军给自己刷完，她怕不是嫌命太长。

　　“您把碗放哪里就好，等下我来刷。”
　　“没关系的。”

　　双手举起又不知所措的放下，看着仔仔细细给自己刷完的制服美男，如果是上辈子林安保不住会吹个口哨出来，但现在她连大气都不敢出太多。
　　直到对方穿好外套向她低头行礼告别，厚重大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林安直接瘫在沙发上，伊蒂养的奶牛猫终于归家，蹭着林安小腿，这只漂亮的长毛奶牛猫表示它要吃饭。

　　“你说辣脆又这么贤良淑德通情达理吗？”抱起猫摸一摸缓解心情，林安总觉得艾德曼很奇怪，他简直不像这个年代的人。

　　咪了一声奶牛猫不理解人类的话，有力扭动身体脱离掌控，小跑到自己的饭碗前大声嚎叫催促放饭，叫声吵的林安头疼，只能拿出罐头开给它吃。

　　“犹太猫，唯利是图！”
　　“喵啊。”

　　入夜弗林斯宅邸依旧灯火通明，笑着和纠缠多日的日本使团寒暄，揉了下已经僵直的面部肌肉，克莱文觉得自己要先牺牲在这种宴会上了。
　　随便找个接口离开，刚刚还保持着微笑，转身离开宴会厅的那一刻脸冷的像冰块，朝还在闹脾气的人的房间走去，象征性的敲敲门，进门那一刻他差点被护肤水盖子砸到。

　　“好啦，我知道你今天很生气，但也不要乱丢东西啊，新给你买的巴黎护肤水呢。”把玩那小巧精致的瓶盖，躺在那张单人床上，铁质的框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再忍两周，谁让我们的好叔叔强烈要求接待这群‘贵宾’呢。”

　　背对床上悠哉游哉的男人，照着化妆镜翻给他一个大白眼，有些暴力的梳着头发凯瑟琳很是不满，数根金发被折磨的断开掉落。准备继续用力的手被握住，梳子被拿走凯瑟琳自暴自弃的靠在椅背上，丝毫没有白天装出来的淑女形象。
　　喷上精油后轻轻梳理，刚刚还毛躁的金发变得服帖，附带按摩头皮，克莱文对这些早已得心应手。

　　“生气对你的皮肤不好。”
　　“我讨厌那个日本人。”舒服的头部按摩并没有缓解怨气，看着镜子里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双生服务员，凯瑟琳怨气依旧高涨，“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那个叫川口的？”眼中不悦的神情出现又很快消散，“那个家伙确实很讨厌，女仆说她们还听到过川口在房间里凶他妻子。”
　　“没用的男人才会凶妻子。”继续翻白眼，对川口的厌恶程度再上一层楼，“他下面肯定很小又性/无能，才这样讨人厌，他老婆也不知道挑个好的。”

　　按摩的手微微一顿，抽出手结束按摩躺回床上，双手托着后脑勺，柔软的鹅绒枕头上有一股玫瑰精油的味道，巴黎人喜欢这种味道，导致她们的产品大部分都是这个调调。

　　“你觉得这些人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不准穿着外套躺我床上。”丝质睡袍松散微皱，双臂环在胸前，抬脚踹在男人肚子上，凯瑟琳想把他和那沾满烟熏酒臭的衣服一起踢出去。

　　“别这么无情，我只是来帮你发泄情绪的。”
　　油嘴滑舌耍着无赖，那张风流公子的脸没能让凯瑟琳仁慈，踩在腹部的脚力度增加，伸手搭在施暴的膝盖上，做出吃痛的表情克莱文可怜巴巴的望向对方。

　　“你的按摩很有用，但我现在还是想踢你出去。”
　　“看来我只能换一种方式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张脸看着很烦人。”
　　“说过，但我觉得很好。”

　　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一脚踹在对方胸口将其踢下床，系好睡袍的腰带凯瑟琳下去开门，门外女仆送来夜宵，时令海鲜与石榴酒，不错的搭配。
　　躲在阳台窗帘后，克莱文觉得他应该把买房子的计划提上日程，当然买房子问题不大，他的钱足够买一套，但前提是他要搞定自己的叔叔，那个抚养自己长大的讨厌老头。

　　或许他死掉后凯瑟琳和自己的日子会舒心很多。

　　伊蒂回家的时候天色已晚，脱掉高跟鞋瘫坐在沙发上，奶牛猫乖顺的趴在一旁打呼噜，丝毫没有对林安的嚣张。

　　“婚礼怎么样？”递过一杯温热的草药茶，寒暄起来林安有些好奇犹太人的婚礼。
　　“没什么，就是那个样子。”温热的茶水下肚身体都温暖起来，活动下有些浮肿的脚，看穿她的小心思，撸着猫伊蒂滔滔不绝起来，而林安听的也很是认真。

　　“玛莎也真是的，自己儿子结婚的日子还抱怨餐馆人手不够，不过也不能怪她，餐馆生意太好，莉娜和戴维都忙飞了，再多钱也没人愿意干那活。”
　　“很多钱吗？”提到钱林安眼睛都在发光。
　　“一周工资就13马克，还不算小费，这工资在服务员里算高的了。”
　　“确实不错。”

　　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林安低头思考起来，而在逗猫的伊蒂没发现这点。

　　玉兰花开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只是一晚上那些花苞就争相盛放，洁白如雪香气逼人又数量众多，这颗玉兰让伊蒂出尽了风头。坐在自己卧室的阳台，触手可及的玉兰花和其它树的枝叶让人心情大好，就连头疼的财政赤字也不让人那么头疼了。

　　经过几天精密的计算，林安发现一个悲惨的事实，她的存款只够再坚持两个月，而两个月后她就要交下半年的房租，她的钱交了房租后就无法支撑学校毕业需要的费用，更别提以后移民瑞士美国的大计。
　　叼着铅笔烦恼，玉兰花香笼罩在身边，盘起腿在凳子上不健康且毫无象形的坐着，初春穿着棉麻睡衣很舒服，林安甚至有卖掉衣服首饰赚钱的想法，丝绸旗袍在这里还算受欢迎，唬一唬傻老外不成问题。
　　但这些衣服林小姐都很宝贝，良心接受谴责，林安把这想法写在本子上当成迫不得已的最后方案。

　　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有些人共处在一座城却一年都无法遇见对方，而有些人最好不要有交集，却又玩笑般次次碰见。

　　靠在墙边仰望那花朵盛放的庭院，路过的人直当他是被花吸引而来，但只有艾德曼知道，吸引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白色的睡裙很好的隐藏在白花绿叶之间，但那黑色的长发还是暴露了她的位置，只留给路人一个不规整坐姿的背影，叼着铅笔她看上去很是烦恼。

　　“这家院子里的花一直都很漂亮。”突然出现的路人搭话寒暄起来，捡起一朵随风飘落的玉兰花瓣，路人看上去很是惊喜，“真漂亮啊，我应该也种一棵这树。”

　　“确实很漂亮。”
　　继续看着那白色花丛，但里面的人早已消失不见，戴好帽子将路人和那对植物的滔滔不绝抛在身后，花香和另一股气味钻进鼻子，深吸一口艾德曼总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但他有些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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