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洲一城梨花香

　　从裴洲领着卓花梨踏进裴府，三位夫人都已经得到消息，裴大公子又领回了一位美人，二夫人习以为常的没有过多关注这件事，三夫人只等着晚上裴老爷回府之后再看好戏。

　　“夫人，大公子又从外面领人回来了…”婢女巧珠欲言又止，手上整理发髻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

　　裴母闻言轻抬手，打断巧珠的话：“随他去吧。”语气中带着一丝纵容。

　　巧珠低垂的眉眼闪过一丝落寞和不甘，手指轻巧的挽着发髻，思绪万千。

　　大夫人明明知道她对大公子的心思，却装作不知道，眼看着他从外面找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都不让她去伺候，果真像三夫人说的那样，表面上对她们这些下人好，心底里终究是看不起的。

　　裴母照着铜镜看了看发髻，满意的点点头，从镜子里看了一眼身后的巧珠，满含深意的开口：“他玩心重，贪图一时新鲜，你在我身边伺候这几年，虽然没有脂粉钗环绫罗绸缎，但胜在安稳，吃穿用度也不差，日后找一户好人家嫁出去，也给家里长脸面。”

　　说完看着巧珠暗淡下去的目光，又问：“难道不比让他新鲜几日便弃之如敝履强？“

　　说完便让巧珠退下了，让她自己好好想清楚：“若你还是执着，就当我圆你一个心愿，之后主仆情分便不再有。”

　　巧珠心下惶恐不安，压下说不出为何怦怦乱跳的心，绷着面颊退出去了。

　　深夜，冷清清的明月悬挂在夜空，偶尔有风吹过树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掩盖住木门被打开的细小动静。

　　月光下的黑影轻巧敏捷的闪身进入书房，门又被轻轻关上，室内一片漆黑，借一点月光勉强能看清陈设。

　　在黑夜里明亮的眼眸转了一圈，脚下步子轻灵，没发出一点声音，朝着宽大的桌案和书架走去，周身紧绷，耳朵也听着门口的动静，随时准备藏身。

　　裴府是景仁国皇商，账房和书房是分开的，账房外有护卫轮流把守，想要进去很难，书房却无人把守，而且距离裴洲的院子很近，她能轻易进出。

　　卓花梨仔细的在书架上翻找，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又在桌案上扫了一圈，除了字画笔墨和几本书摆在桌上，再无其他的东西。

　　她皱眉又看了看书房内的斗柜，刚要过去翻看，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斗柜旁边有一扇屏风，除了这一处，没有其他可以躲藏的地方，她小心的在屏风后蹲下屏住呼吸。

　　同时，书房的门被从外推开，两个人的脚步声走进来，门又被关上，书房升起暗淡的烛光。

　　“为父出门不过两日，刚回来就听下人说，你又领了个女子回来！”裴父坐到桌案后的椅子里，浓眉威严的皱在一起，内心是深深的三道竖痕，语气疲惫中带着一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裴洲在桌案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翘起腿坐姿瘫软，一副困倦的样子：“还有什么事？”没事的话他要回去睡觉了。

　　裴父呵斥道：“混账东西！成天就知道招猫逗狗不务正业，你看看你三弟，如今已经能跟着我走南闯北结交各地商行了，你身为长子却一无是处……”

　　裴洲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晃荡着脚忍耐着一道道数落。

　　反反复复还是那几句话，他这么多年都听出茧子来了。

　　“……明日把后院的女子都打发出去，给足银钱别叫人说我裴府抠搜。”裴父手指捏了捏眉心，眼睛也疲惫的闭上了，打算歇息一会儿。

　　“那你把二夫人和三夫人也都打发出去。”裴洲轻抬眼皮，丝毫不退让。

　　裴父语塞，睁开眼睛伸出的手指都有些颤抖，可见气的不轻。

　　卓花梨躲在屏风后看不见他们的样子，但能清楚听见他们的对话，也不禁心下感慨。

　　裴家大公子果真纨绔至极，无人能管。

　　“瞧瞧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你母亲平日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将你教成目无尊长纨绔浪荡的样子！”裴父一拍桌案，怒目圆睁的看着裴洲。

　　裴洲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收起翘着的腿，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滚出去！”

　　在裴父一声怒喝下悠哉走出书房，任由书房的门敞开着，迈着懒散的步子大咧咧的离开了。

　　卓花梨仍旧一动不动，放缓呼吸的躲在屏风和斗柜的角落里。

　　裴洲离开良久后，她听见裴父一声无奈又沉重的叹息，门重新被关上，脚步声朝着她躲藏的方向走过来。

　　卓花梨屏住呼吸，心跳也放缓了，裴父不可能发现她。

　　果然，脚步声在书架旁停下，裴父翻找了几下，仿佛是从书架上拿了几本书，然后又回到桌案在烛光下翻看起来。

　　书房内安静的只能听见书页偶尔翻动的声音和裴父有些混沌的呼吸声。

　　他此刻并不像刚刚训斥裴洲那样有精气神，从他带着杂音的呼吸声中，可以听出他深埋的力不从心。

　　一个人支撑起偌大的裴家，实属不易。

　　卓花梨蹲在屏风后有些脚麻，直到深夜，整个裴府都陷入黑沉，才听见裴父站起来走动的声音，烛光被吹灭，门开了又关上。

　　她又待了一会儿，才动了动酥麻的腿脚，缓缓站直身子。

　　裴父已经离开了，书房里没有她要找的东西。

　　她又悄悄回到房间，门口夹着的树叶和她走时一样，看来没人发现她出去的事。

　　第二日清晨，卓花梨是在门被推开的瞬间就清醒过来了，她没有急着睁开眼，直到被叫了两声才装作刚睡醒一般，迷蒙的揉了揉眼睛。

　　看清坐在榻边的人后，紧张的攥紧了身上的锦被，往榻里挪了挪，不习惯他靠的太近，偏偏他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炙热鲁莽的像他这个人一样。

　　“怎么？怕我？”裴洲眉头轻皱，眼神也冷下来。

　　卓花梨见他眉目不悦，怕他真的生起气来把她扔出裴府。

　　于是又往他身边凑近了些，轻抬眼皮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秋水盈盈藏着几分胆怯，又是昨夜那个温婉可人的女子。

　　“别生气…”连嗓音也是柔柔的，像是怕吵到什么似的。

　　裴洲对上她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眸，里面有他的小小身影，眨一眨就像是会说话一般，顿时什么气都没了。

　　甚至时刻都想捧在手心里，只要看见她就心跳失常。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算了，再给她点时间适应。

　　裴洲认输似的叹息一声，伸手捏了捏卓花梨挺秀的鼻尖使坏的用了点力气在手指上。

　　移开手，挺秀的鼻尖有些泛红。

　　真像是水做的。

　　卓花梨低垂的眼睫颤了颤，皱了皱鼻子没敢出声反驳，直到屋外的婢女将裴洲叫走，她才伸手揉了揉鼻尖，眼神丝毫不见柔弱，反而有些清冷。

　　“姑娘，您要起来洗漱吗？”穿着嫩绿色长裙的婢女头上梳着两个发髻，脸上稚气未脱，说不上好看，长相还算清秀，态度恭恭敬敬的端着水盆和手帕进屋：“奴婢环儿，是专门伺候您的。”

　　卓花梨打量了她几眼，这婢女的长相放在普通人家，也是好相貌，在裴府却只是个婢女。

　　环儿似乎看出她的疑问，抿唇浅笑了一声：“姑娘是想知道，奴婢相貌也不丑，为何大公子视若无睹？”

　　卓花梨颔首点头，在她的伺候下一边擦拭一边听她说：“大公子其实没有外面传闻的那样贪恋美色，接入府中的美人也并未收房，只隔绝了一处院子安置，平日并不去后院。”

　　卓花梨回想外界对他的评价，疑惑道：“为何？”既然喜欢美人，为何接入府中后反而不亲近？

　　环儿梳理着手中漆黑顺滑的长发，手感像是瀑布带着凉意流淌，就连发丝都是好看的。

　　“那些女子身世多少有些可怜，有的被继父觊觎，有的被后母卖掉，有的被富贾威逼，公子是看她们可怜。”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言行举止和传闻中的并不一致。

　　不拘小节是真，纨绔爱玩是真，贪恋美色是假。

　　想必带她回来也是因为看她身世可怜。

　　卓花梨压下眼底的探究：“他去哪了？”

　　“公子想必是去大夫人那里了，午膳的时候应该会回来陪您。”

　　身边多了个婢女使卓花梨出行不便，她来此的任务还没有头绪，下意识只想尽快完成任务离开，不想与裴洲有过多牵连。

　　她看了看窗外：“外面天气看上去不错，能否带我走动走动？”

　　顺便观摩一下这院里的环境和裴府的路线。

　　环儿将梳妆匣收拾起来：“您不用这么客气，公子吩咐了，您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这院子和公子的院子您随意，其他的怕是还不能随意进出。”

　　卓花梨心里清楚，裴家定然有许多禁地，她并不着急。

　　院子里景观雅致，树上挂着很多鸟笼，里面是色彩鲜艳的各种鸟，卓花梨一个个看过去，并不懂它们的区别。

　　环儿在她身后介绍：“这些都是公子最喜欢的鸟，每一只都有名字的，而且有专人喂养，吃的喝的都是调配好了的，您要是喜欢，咱只在这里看看算了，可碰不得。”

　　卓花梨伸手摸了摸眼前的金鸟笼：“如何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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