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洲一城梨花香

　　裴洲走后，院子里的家仆三三两两的散开，二夫人也回后院去了，三夫人犹豫了一瞬没离开，不离裴父身旁。

　　“夫人决断好了吗？难道当真像大公子所说，就这么放任？”三夫人拱手立在裴父身侧。

　　闯了这么大的祸，想几句话就糊弄过去，没门！

　　裴父从三夫人手里接过茶，犹豫了片刻，最后终于还是道：“裴洲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只知道闯祸，刚才我也是一时情急，想着小惩大诫以示教训，也算给陆家一个交代…”

　　听到这话，裴母并没任何反应，依旧面色冰冷，语气也是冷冰冰的：“他为何变成如今这样，难不成是我没教好？”

　　她终日养病，将孩子交给裴家人教养，等病养差不多了，他却已经被养成了这样。

　　现在又来说这些，他又何时尽到过一个父亲的责任！

　　多说无用。

　　“他说的也不错，陆家现在对裴家有所忌惮，不代表以后，若是真有失势那一天，陆家怕是要将裴家抽筋扒皮。”

　　裴父心里一颤，圣上如今对皇贵妃喜爱，但是这份感情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圣上虽然对皇后不喜，但她仍旧是后宫之主，倘若皇贵妃失去了圣上的这份偏袒，裴家必受牵连。

　　“那…今日之事…”

　　“先等一等，看陆家是什么态度。”

　　三夫人还想再说些什么，还未开口，就听见裴父表态：“一切就如夫人所言。”

　　她暗中翻了个白眼。

　　他们裴家男人都一个毛病，耳朵根子软，女人说的话像圣旨一样，就连裴恒也是如此，他房中那个贱骨头最会撒娇哄骗。

　　偏偏裴恒对她言听计从。

　　真是不中用。

　　裴洲一回去就龇牙咧嘴的叫唤起来，丝毫不见在前厅的那副若无其事。

　　卓花梨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迎接，被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样子逗笑，努力按压住不断上翘的嘴角。

　　“都这样了还笑。”裴洲颓败一叹：“算了，想笑就笑吧，估计明日全都城都会谈论此事。”

　　“洲郎为何与人打架？”

　　裴洲抿了抿唇，看了卓花梨一眼。

　　分明刚才在前厅，任凭别人怎么问都不开口，她问起来，却毫不遮掩将整件事情告诉她。

　　有点邀功和诉屈的意思。

　　“别人没把我放在眼里也就算了，就是听不得他们随意轻贱你…”顿了顿，又说：“若是我母亲或者什么人来问，你只管说不知道，这件事不能牵扯上你。”

　　卓花梨从桌上拿起让环儿准备的鸡蛋，刚煮熟，有些烫手。

　　裴洲主动把鸡蛋拿过去，在桌上磕两下。

　　不怕烫一样。

　　扒掉蛋壳吹了吹才给她。

　　卓花梨接过温热软嫩的鸡蛋，

　　裴洲躲了一下，嘴角眼角此时已经淤青红肿：“这是做什么？”

　　“用鸡蛋给洲郎滚一下红肿的地方，能去淤血。”

　　听她这样说，就又把脸凑近了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卓花梨盯着他的伤处，淡淡说道：“自然是听说的。”

　　她幼时初入日月门，连杀只鸡都手抖，做了几晚的噩梦，后来杀人都不会有任何心里负担。

　　一开始做任务的时候回回都险些丧命，身上刀剑伤口数不胜数，旧伤未愈新伤又添，若不是门主有愈合伤处的奇药，她身上早已纵横交错。

　　也就不能来做此趟任务了。

　　煮熟的鸡蛋去淤血，也是那时知道的。

　　“是不是好些了？”卓花梨无视裴洲直愣愣的目光，含笑问道。

　　裴洲回过神来眨了下眼，伤处钝痛发热，其实已经好了许多，仍然存心逗她。

　　“还是疼，看来你听说的这个办法不怎么管用。”说着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不然你替我吹一吹，看看能不能行？”

　　说完这句，喉结不自在的滚动了下，原本盯着眼前嫣然嫩唇的目光不好意思的移开了，耳根也染上几分绯色。

　　怕她不高兴，又借口解释道：“我…我说笑的…”

　　卓花梨替他揉按的手还举着，鸡蛋嫩滑温热的触感留在手心。

　　他想要吹一吹？

　　原本该心底暗骂他一句好生孟浪。

　　看见他红透的耳根，和羞涩闪烁着移开的目光，却并不生气，还罕见的存了些逗弄的坏心思。

　　离近了看，他生的倒是好相貌。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习惯性挂着不羁的笑意，面皮白净反倒显出几分少年的稚气。

　　丝毫看不出是个在外面被敬而远之的纨绔子弟。

　　感受到丝丝香气袭来时，裴洲控制不住的全身僵硬，还微微打了个颤。

　　女子身上的香有许多种，衣衫的熏香或者随身带的香囊，亦或是蜜露香气。

　　可她身上的香味并不是这几种。

　　却叫他心神恍惚。

　　他感觉脸上变的滚烫像是要烧起来，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要转过头去远离让人心乱的热源，放在腿上的手无意识间攥紧了衣衫下摆，已经皱皱巴巴。

　　“这回，洲郎可觉得好些了？”

　　裴洲刚要开口，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顿时顾不得身前的人，匆忙站起来跑出去。

　　“好了…好了…”哑着声音留下一句慌乱的话。

　　“大公子怎么匆忙跑了？”环儿从院外进屋，疑惑的嘀咕，大公子向来自诩桀骜不羁，还从未见他如此过。

　　卓花梨笑道：“许是有何急事吧。”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裴恒难得无事，坐在一张紫檀卷云纹方案后整理几间铺子的账目：“母亲为何如此生气？”

　　三夫人头顶的珠钗随着她走动摇摇晃晃发出清脆的声响，依旧掩盖不住她心里的焦躁和气急败坏。

　　“那个裴洲事事不如你，倒叫他轻易得了一间铺子，你父亲简直偏心至极！”

　　裴恒实则看不上自家母亲如此眼界狭窄，因此忍着不快劝道：“只是一间铺子而已，母亲无需介怀，况且今日与陆家还发生了不愉快，他往后定然自顾不暇，没准就歇了接手铺面的心思。”

　　“说的也是，陆家定不会暗自吃下这个亏。”三夫人一扫焦躁，幸灾乐祸起来。

　　陆家老爷子与裴父虽同为商贾，却冠上一个国舅的称呼，再加上长子聪慧入朝为官，因此众人皆给几分颜面，为人也就有些狂妄，只在圣上面前低头。

　　此时正怒火上涌的看着被青山带回的小儿子。

　　“你招惹谁不好，非得招惹裴家大公子，你不知道他在都城的名声啊？！”

　　青山无意参与陆家家事，为陆老爷将人带回便离开了。

　　陆三垂头立在中间，一只眼睛肿了起来，只剩一条缝隙。

　　“只听过他的名声，不认识他这个人，今日也是头一回看到。”说着皱了皱眉：“可真是个混不吝的东西，只不过口头说了两句就出拳相向。”

　　“你到底说什么了？”陆老爷眉毛一竖，问道。

　　陆三犹豫片刻，支支吾吾道：“我说的也没错啊…他确是收了一个美人…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开的什么玩笑？”

　　“…就…就是…叫他以后不要了的时候…给我…”陆三说完心虚的垂下头。

　　陆老爷缓了口气，哽住好半晌才顺过来：“你还将人给打的起不来了？”

　　陆三猛的抬头：“才没有！也就是养几天就能好的皮外伤，我没下狠手！”

　　他自幼与家里的门客学过一些拳脚功夫，长的也人高马大，所以打架时会收几分力道，也怕把人给打死了。

　　陆老爷沉重的叹息一声：“算你还知道轻重。”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是他先动的手，我陆家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陆三被婢女搀扶着要回房休息，还不忘撂下狠话。

　　青山想起裴大公子交代的话，又折身回到室内：“裴大公子说了，这是他与陆三公子之间的事，与两府无关。”

　　传达完再次离开，一席青衫轻快飘扬。

　　陆三并未走远，在门口全听见，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翌日一早宫门大开，陆三拿着令牌进宫面见皇后，出来时嘴角噙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皇后最是护短，虽与圣上相敬如宾互不干涉，但手中权柄还是有的，惩治一个裴洲绰绰有余。

　　裴家当铺被官府查封，王莽上裴家回禀此事，裴洲不用想都知道是陆家所为。

　　“你先不用管，是陆家在后面做的手脚，咱们原本也是打算关门整顿的，如此就先让陆家高兴两日。”裴洲满眼算计，并未因当铺被关而不愉，反倒劝说王莽好好休息几日。

　　他的反应叫王莽捉摸不透。

　　“听我的，别急。”此事他早就预料到了，那陆三就不像个能吃亏的。

　　裴府传出些闲言碎语，婢女婆子们没事就凑成一堆。

　　“唉…听说陆家公子已经进宫告状，府上怕是要受牵连…”

　　“还不都是大公子惹的祸，真是爱惹是生非！”

　　“这下子可好，把裴府都牵扯进来了…”

　　“听说是为了那位卓姑娘才与人发生争执！”

　　“…红颜祸水啊…”

　　环儿面色发青的听她们在背后嘀嘀咕咕，都是些后厨碎嘴的，她拿了东西赶紧回去告知。

　　卓花梨正在院里闲来无事逗鸟，听见这些反而来了些兴趣：“带我过去看看。”

　　“这…她们向来这样，姑娘没必要和她们一般见识，咱不过去生这个气。”环儿知道这些婢女婆子都是什么嘴脸，因此刚才没有第一时间开口阻挠，回来也是见到她才嘴快的说了出来。

　　当下有些后悔。

　　“你只管带我过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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