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记

　　万国驿馆的北边有一条街叫梨园春，这里大约相当于北京的“三里屯”，是宁熙朝著名的文化娱乐一条街——勾栏、瓦市、酒馆、茶楼……这里是应有尽有，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这儿都人来人往、歌舞升平。因为万寿节，建平帝特许教坊司的乐人每天都来梨园春表演一场节目，教坊司的可都是大家，一时间梨园春就更热闹了！
　　语嫣和苏冰今天要逛的就是梨园春。听说今天这里有一场马球比赛，对阵的双方是宫里的球队和民间马球比赛的冠军队，苏冰是马球的狂热爱好者，焉有不来之理？
　　走到球馆门口，她们看到不少来朝贺的番邦人也来看比赛了。“王姑娘，苏姑娘，好巧！你们也来看比赛吗？”刚进门，不远处就传来一个高兴的声音，语嫣回头一看——咦，那不是孙豪吗？他身边跟着一个人，也伸着脖子往这边看。
　　苏冰以为是语嫣偷偷透露的消息，红着脸，悄悄地拧了语嫣一下：“你这个坏丫头……”“冰表姐，天地良心，我真的什么也没有说，真是巧遇！”语嫣很无辜，她真的没有通风报信啊！孙豪他们已经走过来，苏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悄悄瞪了她一眼：“回去再和你算账！”
　　双方寒暄完毕，孙豪问清她们看台的位置，说到：“王姑娘，阿洋是我的铁哥们，也不是外人，马球队里有五城兵马司人，我托他们给定的看台。我们的看台在那里，比你们的位置要好一点，两位姑娘要是不介意的话，去我们的看台看如何？”嘴上征求这语嫣的意见，眼睛却不住地瞟苏冰。
　　语嫣扭头征询苏冰的意见，见她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就爽朗一笑：“那就多谢孙公子了！我家的‘小食记’在附近有分号，我请两位吃点心！”孙豪见到俩人这般，心里喝了蜜似的，殷勤地将两人往看台那边领。
　　有自己人就是不一样，孙豪他们的看台在中间第二排，传说中的VVIP。在这里看马球，连球员们的眉眼都看的一清二楚。皇家就是不缺人，皇家球队的小伙子们不仅个个颜值在线，球技还好——至少，动作看起来潇洒利落，惹得看台上的小姑娘们不停地尖叫！
　　苏冰别提有多高兴了，看了这么多次马球比赛，就这次看的最痛快。她端坐在凳子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球场，双手紧张地攥紧帕子，嘴巴抿着……语嫣估计，要是只有她俩，这丫头铁定会尖叫个没完！
　　孙豪有一点点后悔，早知道苏姑娘这么爱看球赛，他应该找人给他多讲讲马球窍门的，这样他也可以和苏姑娘更深入的聊这个话题。他虽知道一点皮毛，但看苏姑娘喜爱马球的程度，他的那点知识储备显然不够和苏姑娘聊尽兴的呀！不过现在也还不算太晚，孙豪决定今天回去就去找阿洋的三哥，让三哥好好给他补补课，谁让三哥是球队的主力呢？唉！今天三哥没上场，不然中场请三哥过来坐坐，苏姑娘肯定会更高兴！
　　阿爹就是靠谱！孙豪在心里偷偷地给老爹点了个赞！
　　在去松江府的路上，孙豪和语嫣把事情说了之后，见语嫣没有拒绝他，就知道这事儿八成有谱了。等到族中大伯母的寿辰一过，他就找语嫣来告别了：“王姑娘，我明天就回京了，你有什么要我捎带的吗？送给亲戚朋友什么的？”孙豪眼巴巴地看着语嫣，意有所指。
　　语嫣暗笑——小伙砸，从我这里走“曲线救国”的路是走不通的，我这里只有“套路”！她笑道：“哦？孙兄怎么如此匆忙，我们刚来，事务繁忙，我都没有好好陪孙兄逛逛松江府！我没有什么东西要捎带回去的，多谢孙兄的好意，就不麻烦孙兄了！”
　　孙豪有些失望——唉！王姑娘就是难说话，装糊涂装的炉火纯青，我倒是希望你能麻烦我呢！他接着说：“我觉得王姑娘的话很有道理，我这就回去上衙门当值了，我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好好做点事儿了……”不然万一，苏姑娘的家人考察起来，觉得我不可靠可就完了。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语嫣哑然失笑——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啊！看看，孙豪这就奋起了哟！孙豪显然看懂了这笑容的深意，他红着脸摆摆手：“那啥……王姑娘，告辞！留步留步！”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孙豪回到京城，孙夫人吓了一跳——咋回事？不是追求小娘子去了吗？咋这么快就回来了呢？这是被拒绝了呢还是被拒绝了呢？可是，看这满面春风的样子也不像啊？“豪哥儿，寿宴热闹不？这回去松江府玩儿开心吗？”孙夫人旁敲侧击。
　　孙豪翻了个白眼：“阿娘，您不就是想问我是不是有心悦的姑娘了没有嘛？还绕这么大弯子！”“臭小子！我不是怕你不好意思嘛？来来来，和娘说说！”孙夫人拍了孙豪一下，然后亲切地拉着他做到自己的身边。
　　“嗯……阿娘，您猜对了，儿子……儿子是有心悦的姑娘了……”孙豪倒扭捏起来，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哦？你和王姑娘说了吗？王姑娘怎么回答的？”孙夫人大喜，急切地追问。
　　孙豪愕然：“什么王姑娘？关王姑娘什么……咦？您是说王小六？”
　　“什么王小六？没规矩！人家是姑娘家，怎么能混叫？不是王六姑娘，你跟着上松江府干啥？难道你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不三不四的姑娘？”孙夫人一想到这个可能，急了。
　　孙豪一听，气的站起来：“阿娘，您乱说什么呢？我去松江府是去贺寿去了，哪里是跟着王姑娘？我找王姑娘是因为千里眼的事儿，我堂堂男子汉哪能欠一个姑娘家这么大人情呢！这要是让阿洋他们知道了，可不得笑话死我了！真是，阿娘你瞎猜什么呢！”
　　孙夫人闻言顿时泄气了：千算万算，她没有算到自己儿子居然是个钢铁直男，儿子啊，欠人家姑娘家人情怕什么，可以用一辈子去还的嘛！你这般积极你老娘不想多是不可能呀！算了，看傻小子这模样，八成是还没有开窍，真是，金山寺的签也不一定都准嘛！害的我白高兴一场！
　　正当孙夫人意兴阑珊准备起身离开时，孙豪又说话了：“不过，阿娘，我确实有心悦的人了，就是……就是苏姑娘……苏姑娘可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她是苏伯爷嫡亲的妹妹……我上次和王姑娘一起回来的时候，她来接王姑娘，儿子见过……就……阿娘，您觉得苏姑娘好不好嘛？”
　　孙夫人顿觉柳暗花明又一村，京城所有未嫁的适龄姑娘里她觉得不错的都在她脑子里装着呢，她略一思索，立刻就想起那个常跟在王六姑娘身边的可爱灵动的女孩儿，不错！儿子的眼光不错！金山寺的签还是灵的！她点点头：“苏姑娘好！她比王姑娘大，跟你更合适。你个臭小子，你也不早点和阿娘说，阿娘好给你早作打算！臭小子，害的阿娘左猜右猜！”孙夫人又拍了孙豪一下，“那要不要阿娘找人去探探……”
　　孙豪见母亲认可自己的心怡之人，笑的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上了，听孙夫人这般着急，赶紧制止：“别！阿娘，我都没有单独和苏姑娘说过话呢！总要先知道苏姑娘的心意，才好……我想像大哥二哥那般……”孙豪扭捏起来。
　　孙夫人笑着道：“好好好！阿娘依你！我们豪哥儿长大啦！”说着像小时候那样抚了抚孙豪的头。“阿娘，阿爹啥时候回来？其实我是有事儿想求求阿爹……”
　　“哦，豪哥儿有啥事儿要求阿爹的？不是在外面闯祸了吧？臭小子，几时到家的？”孙大人从门外走过来，拍拍儿子的肩膀。
　　“阿爹，我刚到家。说的我好像多爱惹事儿一样！阿爹，您能不能请崔叔吃个饭替我道个歉，我明儿想好好上衙门了。”孙豪央求孙大人。
　　“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个臭小子终于知道要上进了？”孙大人疑惑地看着孙夫人，后者笑而不语。“就是……就是怕人家说我……哎呀！阿爹，您别问那么多，您答不答应嘛？”孙豪吭哧了几句，还是没好意思说，摇了摇孙大人的胳膊。
　　孙大人晃了一晃：“答应答应！儿子要上进，老爹当然答应！”
　　“谢谢阿爹，还有一件……就是阿爹您能不能让你们五城兵马司的人帮我查查苏伯爷的嫡亲妹妹？”孙豪更不好意思了，小声说。
　　“胡闹！五城兵马司是管朝廷大事儿的，为啥要查一个姑娘家……咦？他莫不是对人家姑娘有意思？”孙大人扭头问孙夫人，见孙夫人点点头，心里很高兴，却依然虎着脸，“那也不行！公器岂能私用？”见儿子脸垮下了，他接着说：“不过……我可以让你孙叔去给你查！他要是知道你有心悦的姑娘了，保准开心的很！”
　　“谢谢阿爹！我去找阿洋去了，和他说我要上衙门办事儿了……”孙豪高兴地一蹦而起，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这臭小子！和他爹一个样儿，为个姑娘才知道上进！”孙大人感慨了一句，问孙夫人：“老婆子，你不是说豪哥儿是看上王小玉郎家的丫头了吗？怎么又变成苏家的丫头了？”
　　孙夫人笑着把原委说了一遍 ，末了说：“幸好没有胡乱去探话，不然可糗大了。他爹，苏家能结亲吗？苏伯爷他可是和四……”
　　孙大人摆摆手：“无妨！儿女婚姻而已，这牵不着政局。苏家家风不错，苏伯爷为人也能干。王小玉郎的妻子贤名在外，侄女仿姑，她的侄女定也错不到哪儿去。老实说，当初你说王姑娘的时候，我就担心，万一成了，咱家豪哥儿在岳丈家腰杆子恐怕不好硬。这下好了，苏家既和王家连着亲，底蕴又没有王家厚，刚刚好刚刚好。主要是儿子喜欢啊，只要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人家，我都满足他。儿子眼光真好，找个合适人家的姑娘，咱们也不用太操心，这样多好！”
　　孙夫人抿嘴笑：“这会儿不说我惯孩子了？我看啊，你比谁都惯孩子！”
　　老爹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十天后，孙叔笑眯眯地递给孙豪一沓纸——那里面内容详细的恨不得连苏姑娘八岁时喜欢什么吃食都一清二楚！依靠着这份详细的情报，孙豪今天才得以在此顺利地“偶遇”苏冰她们。看到苏冰她们的一瞬间，孙豪决定今天晚上回去要好好地请孙叔喝一顿美酒感谢他。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苏姑娘太入迷，根本顾不上和他说一句话，这让孙豪有一点点小失落。不过，阿娘看戏入迷的时候也是这样，根本顾不上管阿爹，阿爹也不恼，只在旁边不时地给阿娘递这递那，就和自己与苏姑娘此时的情形一模一样，哥哥与嫂嫂们也如此。看来，苏姑娘天生就应该是孙家人呀！……想到这里，孙豪的脸红了，他偷偷地看看周围，见大家都专心致志地看球赛，没有人注意这边，便自己接着偷偷甜蜜去了！
　　旁边，刘洋看着乐此不疲地给苏冰鞍前马后端茶递水的孙豪，不由地想扶额——完了完了，孙家“惧内”的家风算是彻底做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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