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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父王站在金帐正中,看着我,很久没有说话。火把的光芒在他眸子中跳跃着鬼魅不定的光影。
周围很静,静的几乎可以听到心跳和呼吸。周围的人都在等待着。
等待一个裁决。
“带下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他。”终于他挥了挥手,背过身去,在那个瞬间,我有一种错觉,我的父王,那威名远扬的草原之狮,陡然苍老。
两个虎贲卫士一左一右地靠了过来,想把我架起来。我淡淡扫了一眼他们,他们有些迟疑地停了下来。
“不劳二位,我会走。”我负手而立,傲然道。
我昂首走在最前方,俨然是昔日的太子圭。我看到帐外站着的羊岩,在我们目光相交的瞬间,他猛然躲闪了一下。
“哥,我……”他蠕喏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我快步擦过他的身边,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纵然是败,我也要败得骄傲。
在这场无形的战役中,我败了。
我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我总是喜欢把事情的各种可能性都考虑周详。但我没有想到,我竟然会败在这样一种耻辱的理由下。
我,二十五王子圭,竟然是一个——野种!
地牢暗无天日,四处弥漫着潮湿腐败的气息。
父王没有杀我,我想他这样算是仁至义尽。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竟然容忍了我这样的野种苟活于世,这便是他对我残存的最后一丝亲情吧。
闭上眼,脑海里竟然浮现一张面孔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是像尾巴一样跟在我的身边,圭哥圭哥地叫。明明是那么纤细的人,却能把沉重的石斧挥舞得虎虎生风。平时粗声粗气,大大咧咧,和族里的女孩全然不同。
“你快看,我今天宰了头山猪呢!猪腿送给你下酒好不好?”小小的女孩拖着一头和她人差不多大的山猪,围着我转圈圈。忽闪的眼睛比草原的天空更加明净,比初春的溪水更加清澈,所有的心思和表情都在其中写得一清二楚。
我竟然微笑了。
在黑暗的地牢里,在前途未卜的这个时刻,我竟然想着阿好,微笑了。
如果……你不是我妹妹那该有多好……
这个想法,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有些想不起来,或许是从未敢真正细想。
那么现在我的处境是天神给心存非分的我一个惩罚么?
这样的结果,我究竟应该喜,还是悲?
“殿下……”那张苍老的脸庞打断了我的回忆。
“嬷嬷。”我沉声。她还是同意救我了,用我之前提出的那个办法。
“走吧殿下,再也不要回来。”她面色疲惫,曾经饱含慈祥笑意的双眼浑浊不堪,双颊深深陷了下去。她用颤抖的手打开了我面前的牢门。
我看着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此时任何语言的谢意都是多余。
“殿下……以后,请您照顾阿好。”她干涸的嘴唇如风干的鱼,僵硬地开阖着。
“我会的。”我定定看着她,肃整了衣冠,对她行了大礼。
她的嘴角勾了勾,仿佛放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裹一般,然而此刻的她却仿佛立于悬崖之危,带着死气的释然。
我潜出牢去与部属会和,外面乱作一团。听部属说父王忽然发了疯,羊岩根本控制不住局面。
在扬尘而去前,我最后向着王账的方向望了一眼。嬷嬷孤直地立在混乱的人群中,仿佛一块石头。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我会回来,我必须回来。为我自己,为嬷嬷,还有……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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