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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寒梅
那一年冬日的雪下得很大,如鹅毛般厚厚地盖了下来。
雪后初晴,丹桂在院子里大叫:“大小姐,快下来吧,这绳子泡了雪,结着冰,该不结实了”,望去,就见烟萝在树下荡着秋千,紫红的披风在雪地里高高扬起。
雨帆要跟着,霓洛没让,雨帆怕冷。
记忆里,从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后花园里一片白茫茫,几株木本花伸着光秃的花枝,裹着堆积的雪,挂着几串短短的、晶莹的冰柱。
“二小姐,您说这花都没了,少夫人用什么做胭脂啊”,楚玉搓着自己的手,跟着霓洛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雪在脚下吱吱作响。
“这雪天里,能开着的就只的梅花了”,霓洛记得在纳兰先生的书房里看到过一幅画,画上是雪地里的娘亲,她已经知道娘亲不会再回来了,可是总是会思念她。
从五岁开始,纳兰每年都送给自己一幅和自己一般年龄的娘亲的画像,五岁时胖胖的娘亲、六岁时习字的娘亲、七岁时放风筝的娘亲、八岁时下棋的娘亲。
纳兰先生曾说,娘亲是他最出色的学生。
她知道自己长得和娘亲有七八分相像,也知道娘亲小时候的很多事情,她甚至很羡慕纳兰先生,记忆里有那么多的娘亲,可自己,记忆里什么都没有。
三岁时,她知道了花婶婶是烟萝的娘亲,虽然花婶婶待自己比烟萝还好,可是她看得出,花婶婶眼里的同情。一个人的时候,她会对着娘亲的画像叫着“娘”,虽然娘亲听不见,可她总觉得,娘亲就在某个地方正暖暖地看着自己。
花匠年初的时候在竹园边种了几株矮矮的树,说是纳兰先生带回来的梅花树,想想这冰天雪地里,或许也该开了。
雪压得竹子歪歪的,偶尔几丛不堪压迫的竹子从雪的束缚下挣脱出来,又洒下团团的雪花。楚玉费力地拔开挡在路上模七竖八的竹枝,几株枝节盘曲的花树出现在眼前。
花枝上压着厚厚的雪,雪下,是淡黄的花瓣,枝头,小小的花蕾从雪里伸了出来,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鼻而来。五株梅树,中间一株,却是淡绿的花瓣,小小的绿色花蕾就镶嵌在皑皑的雪里。
先生说,娘最喜欢梅花,又最喜欢绿梅。
先生还说,娘喜欢采集这梅花上的雪,装在瓶子里,雪化了会用不煮茶,茶里都会有梅花清冷的香。先生还说,娘会把开过的梅花摘了,仔细地夹在书册里,连书册里都会有淡淡的香。
而眼前,就是娘亲最喜欢的绿梅。
霓洛怔了怔,伸出手,抚上了那开花的枝头,的确很香,但却不浓郁,有冷冷的气息;拈起花上雪,放进嘴里,霓洛真的尝到了一丝香甜。
纳兰手中的箫落入了雪里,悄无声息。
昨夜的雪,让他想起了那几株梅,他不知道会是腊梅、白梅、还是红梅,但他希望,会有绿梅。夏天时,他看过了,树叶苍郁,想来冬日里,会有梅花盛开。
而在竹园的转角,他看到了那一抹粉蓝色的身影。
纤细的手攀着花枝,仰起头,下颌就落在花枝的空隙里,纳兰有一种错觉,像是在容府,在容府的园子里,若兮带了小莲在梅下采着雪。
眼睛有些朦胧,纳兰眨了眨眼睛,顾不上雪地里的箫,转身悄然离去。
纳兰沧然的背影落在了轩辕泽的眼里,他从池塘角转过来时,正看见纳兰神情恍惚地转身。
他知道纳兰的痛。
他也看到了那粉蓝色的身影,记忆的大门再一次敞开,他也记起了那深埋在心底的女子,那同样是粉蓝色的小小身影,同样是冰天雪地里,同样是几株盛开的梅…….
错觉的不仅仅是纳兰,那女子,曾是自己的一个梦。
轩辕泽也是转身悄然离去,那美丽,就永留心底。
轩辕泽带了酒去找纳兰,他知道,纳兰想一醉方休。
一日后,花匠送了紫玉箫来,纳兰不在,霓洛认出,那是先生的箫。
三日后,纳兰送来一幅画,画中,第一次不是娘亲,是自己,冰天雪地里,一袭湖蓝披风的女子,攀着花枝,嗅着枝上绿梅的清香。
霓洛想起,雪化了,自己就九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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