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墟

　　清砚望着姝白离去的方向，眼眸幽深沉寂宛如一口沁凉的深潭，叫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戚水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翻了个大白眼，“这么恋恋不舍追上去呗，碍我的眼。”

　　清砚恍若未闻，淡定地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走到璧硝前，黑色雾团中浓郁的魇气几不可察得越发黑亮。

　　清砚眸色渐深，若有所思。

　　站在一旁的戚水抖了抖自己站酸的双腿，抬头见他看着璧硝出神，实在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便直接出声：“诶，就这样不管，真的能行？”

　　这璧硝变黑那只能是有灵在轮回中沾染了大量魇气，但人界，灵界，魇墟就像一个光滑的圆，彼此相辅相成。

　　人界需要魇墟和灵界适当的调节光暗善恶维持人界平衡，而灵魇两界则依靠人界产生的至善和至恶之气维持存在。

　　灵修习灵气，代表人至善的一面，性格大多平和，不爱纷争；而魇修习魇气，代表人至恶的一面，大多性格偏激好战，崇尚力量。

　　如果此事是魇墟所为，那不得不防。

　　清砚敛下繁杂的思绪，淡淡开口，“没有不管，先试试看。”

　　见他这副万年不变的模样，戚水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但看着壁硝上的糟心玩意儿又不由地叹了口气，“你这伤刚养好从枯春泉出来就不太平啊。”

　　接着又想到被自己忽悠的姝白，顿了顿忍不住道：“也不知道姝白她会不会被璧硝阻拦。”

　　阻拦？清砚轻笑了一声，“放心，她怎么会受到阻拦。”

　　璧硝怕是等不及让她进去。

　　姝白从勉楼出来，略微不适地揉了揉肩膀，往对门的沁楼走去。

　　称为沁楼也是有原因的，刚一推开门一股彻骨的寒意便扑面而来，姝白面色如常得径直走到一个石门前。

　　石门足有八尺高，呈半圆形，面朝外的一面呈透明状，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光滑的石壁以及石壁上繁复的金色符文，这个石门就是望乡。

　　灵通过望乡入人界轮回，结束轮回后返回望乡，借由姝白抽取记忆存放到棋渊之后才能回到灵界。

　　姝白见望乡还未有动静，伸手解下腰间的步云袋，将载灵簿拿出来随手放在左边一排黄花梨的木架上，

　　空气扭动了一瞬，原先空空荡荡的木架便摆满了一本本草绿色的册子，模样和载灵簿一般，只是少了明黄色的穗子。

　　这载灵簿是记载轮回灵记忆的褐绿色册子，相当于每个灵的轮回档案。

　　因灵在轮回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会产生或沾染一些魇气，所以轮回回来必须通过抽取记忆的方式来清除，以免失去本性，从而又发生三百年前的惨剧。

　　而载灵笔则是专门用来书写载灵簿的，笔身呈靛青色，圆润泛着淡淡的光泽，凝神细看笔身中一缕白雾忽而盘旋而上忽而直坠而下，奇异非常。

　　接着她又拿出棋渊放在木架前的石桌上，左手指尖凝出一股裹着淡蓝色光晕的灵气缓慢的输送给棋渊，不一会儿棋渊便亮起了莹白的光晕。

　　这时空气中传来一丝颤动，姝白霍然转身，只见望乡中阵阵符文漂浮在透明的罩子上，散发着刺目的金光。

　　待光芒散去，望乡中赫然站着一个游途归家的灵，她满身血污呆呆地站着，似是还未缓过神来，瘦削的脸庞上还残留着斑驳的泪痕，满目哀伤。

　　见此，姝白神色不变地向她走近，从怀里掏出一条浅绿色的手帕，抬手穿过透明的罩子，轻轻地擦拭着她苍白的脸颊。

　　她不躲也不动，只盯着自己遍布伤痕的左手，泪水像断了线一般根本擦不完，但姝白依旧不停，动作轻柔地就着泪水擦去其脸上的血污，露出一张白净的面庞。

　　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灵用力地抓住了姝白擦拭的手，声音沙哑哽咽：“可……可不可以不拿走我的记忆。”说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求着磕头，“求求您，不要拿走它，我求求您。”

　　姝白抿了抿唇，将手帕扔在旁边的架子上，蹲下身子阻止她不住地磕头，牵起她脏污不堪的手轻轻握住，温声道：“别怕，它还是你的，”

　　在灵一脸惊喜的目光中，她凝出一股灵气顺着交握的双手流淌到灵的全身各处，瞬息之间所到之处焕然如新。

　　然后却倏地反握为叠，瞬间从灵的掌心中漂出缕缕细小的白丝，不断地钻进泛着光晕的棋渊中。

　　看着面露惊恐，不断挣扎的灵，姝白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保证：“我会保管好的，”接着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声音极轻地呢喃：“干干净净地回家吧。”

　　感受着手中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棋渊的光晕也慢慢褪去，

　　姝白收回手将昏睡过去的灵扶起坐好，站起身伸手往旁边墙壁上一凸起的石头处一拍，望乡转瞬又回到空无。

　　姝白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然后径直走到一旁的架子边，重新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自己沾满血污的手，满目沉静仿若刚刚发生的一切再寻常不过。

　　不过，今天这种情况也确实不是第一次出现。

　　自从接手了豫楼之后，姝白接过的灵数都数不过来，什么情况什么哀求都经历过，只不过经历得再多她也无法感同身受，更无法更改什么。

　　现今修冥界不仅自成一界而且是灵界和魇墟调节的中枢，灵魇二界需要依靠人界产生的魇气和灵气进行修炼和生存，但人界善恶光暗总不平衡，过多的魇气或者过多的灵气都会导致灵魇二界的失衡。

　　所以必须由修冥界定期派遣魇和灵进入人界，创造相应的能量来尽力维持人界善恶平衡。

　　同时为了防止灵因沾染魇气失控，每次派往人界的灵轮回多世回归，都要经过沁楼，取出其累世记忆的同时也是为了消除镌刻在记忆中的魇气。

　　而取出的记忆按照惯例则通过载灵笔记录在载灵簿上，存放在沁楼中。

　　其实若有灵想要查看也无不可，只是千百年来愣是没有灵提出过这种请求。

　　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对于灵而言这也算是一种不光彩的惩罚，因为只有在灵界犯下了错事才会被下到人界体会所谓的轮回之苦。

　　姝白收起桌上的棋渊，走出沁楼才发现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她抬手揉了揉隐隐发痛的肩膀，眉头微皱，快步回到自己的住处。

　　她住的地方就在豫楼的后方，穿过中间的空地打开生锈的铜门，便是满眼满眼的莲华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轻抚着踏夜而归的姝白。

　　只是姝白这会已无暇理会它们，肩上传来的疼痛如蚂蚁噬咬又如烈火灼烧，封住了她体内的灵力。

　　还没到达木屋，姝白已疼痛难忍瘫软在地，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的清晰，她情不自禁的蜷缩起身子，细密的汗水争先恐后的从毛孔中溢出，尚且凉爽的天气，她却全身湿透冰冷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才渐渐退去，姝白整个人如坠冰窖，抖着手将宽大的袖子往上拉，露出白皙的臂膀以及横亘在大臂处的一道疤痕，这疤痕虽细小却四处纵深几乎爬满了她的整个肩头。

　　她吃力地将体内稀薄的灵气缓慢地朝肩膀聚集，只见宛如蜘蛛网般青黑的疤痕一点一点从肩头褪去，只剩下中间的一条细长。

　　做完这一切，姝白体力耗尽倒在花海中，微微失神。

　　她时常想自己来自何处又该去向何方，灵的生命漫长而有始有终，而她却没有过往，不知来路也不知归途。

　　周围的莲华花伸长了□□轻抚着她的脸颊，将汗水轻轻带走。

　　姝白回过神来，伸手碰了碰它们鲜红的花瓣，花瓣随即一缩好似一位娇羞的姑娘，“刷——”得一声退回到了原处。

　　她呆了呆而后轻笑了一声，缓缓坐起身子，望着漆黑的夜幕摇晃着回到小屋，留下空气中的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第二天清晨。

　　姝白早早便来到砚阁，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砚阁。

　　走进一楼大厅四面摆放着褐绿色的书架，各个书架上都满满当当，她粗略地一扫便囊括了各界奇闻异志，科普药用。

　　砚阁和豫楼以及轮回台一起隶属于修冥界的司灵殿，但相比于后两者不是抽取就是洗涤记忆的强目的性，砚阁作为三界最大的藏书处更加纯粹，只不过是单纯供灵魇看书的地方。

　　姝白环顾一周戚水似乎不在，鼻尖不时地飘过丝缕淡淡的清香，就像清晨原野上夹杂着草木香的微风，清新而又沁人心脾，让姝白烦躁了一晚上的思绪都不自觉地藏了起来。

　　据说砚阁整体都由旗木建成，旗木是雾林边缘一特殊的树种，枝干坚硬呈褐绿色，不易受潮，同时还有一股独特的香气能够让人静心凝神，

　　只不过雾林凶险异常即便只是边缘地带若非必要也甚少有灵魇会踏足。

　　传闻果然不虚，姝白在心里感叹了一声。

　　站着干巴巴的等着也是无聊，姝白便走到书架旁随意地拿起一本书翻看，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彩色的图画。

　　画上是一口池水异色，雾气缭绕的池子，池中央隐隐可见一块异色圆石。

　　姝白瞳孔一缩，这怎么和自己梦中的池子一模一样。

　　她急忙翻看书的封面，“灵池志。”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映入眼帘，姝白顿时脑子一懵。

　　灵池？

　　姝白回想了一下豫楼院子里干涸的灵池，整个人猛地一震。

　　是了，灵池是干涸了，但大体的形状还是没变，就连池中央圆形凹槽的位置都丝毫未变，而且传闻也说灵池水异色，只怪她自己之前没有将两者联系起来。

　　但灵池早在一千年前就因眼石碎裂而沉寂修冥，她又为什么会经常做关于灵池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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