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多远

　　蓝城，湖畔花苑，步家别墅。

　　一位四十多岁、略显富态的女人满脸喜色的在一楼客厅吩咐着家里的佣人：“小桃，你去餐厅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小荷，你去厨房看看张婶午餐准备的怎么样了。”

　　“是！太太。”小桃和小荷应声而去。

　　女人又向跟在她身边的管家问道：“李妈，少爷没让老刘去接吗？”

　　“是的，太太。”李妈连忙回道，“少爷说想要亲自接他女朋友过来。”

　　女人略一思索对她道：“那你和老刘去大门口候着，少爷来了让老刘帮他停车，你迎他们进来。”

　　“是！”李妈应声退了下去。

　　女人满意地轻吁口气，今天她视如己出的侄子步泽凡带女朋友初次登门拜访家中长辈，作为步泽凡唯一的亲人，她放下医院所有工作事务，准备在自家别墅盛情款待。

　　此刻的她坐在沙发上思绪翻滚，心潮澎湃。

　　步泽凡四岁那年，他的父母不幸双双车祸身亡，步泽凡一夜之间成了孤儿。作为姑姑的步念欣那时是一家医院年轻的护士长，看到哥嫂出事，年幼侄子无人照顾，毅然把他带在身边独自抚养，至今尚未婚嫁。

　　这些年来，她和步泽凡虽然名为姑侄实则情同母子。对她来说，此生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两件事，那就是她一手创建的私立医院“步氏医院”和她侄子步泽凡的终身大事。

　　今年二十四岁的步泽凡，去年从蓝城医科大学毕业，现在自家的步氏医院上班。作为医科大学的高材生，步泽凡出类拔萃，优秀能干，从小都是步念欣的骄傲，唯一让她操心的就是他的终身大事。

　　在同龄人花前月下谈情说爱的时候，步泽凡却从未见他跟哪个女孩在一起。身高一米八六的他，玉树临风外形帅气，五官精致容颜俊美，绝对是女生眼中秒杀型的魅力帅哥，走到哪里都是女生眼里追逐的光芒，但就是不见他喜欢哪个女孩。步念欣追问其原因，他也只是简单一句“没什么感觉，不是我喜欢的。”

　　就是这样从不对女孩上心的步泽凡今天终于要带他真心喜欢的女孩回家见长辈，作为他唯一的至亲姑姑，步念欣又怎么会不感到欣喜激动呢？她几天前就让家里佣人准备起来，大搞卫生、布置别墅、研究菜谱、购买食材，每一处都体现着她的重视和用心。

　　******

　　一辆黑色 SUV 正不疾不徐驶向湖畔花苑，驾驶座上的步泽凡边开车边留意着副驾座上的女孩。

　　女孩五官精致，肤白如玉，扎着马尾辫，白色羊毛衫配蓝色牛仔裤，简单清爽，青春洋溢。此时的她坐在副驾座上一声不响，眉眼低垂双唇紧抿，神情略显紧张不安。

　　步泽凡明白她此时的心情，腾出右手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宝贝，不用紧张，我姑姑很随和很好相处，你尽管放轻松。”

　　女孩抬起一双美丽清澈的眼睛，望着他有点担心地问道：“泽凡，要是你姑姑不喜欢我怎么办？”

　　“怎么可能？你这么可爱！”步泽凡不容置疑地回答：“我喜欢的我姑姑肯定也喜欢！”

　　女孩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会，什么都没说又默默地看向车前方。

　　很快，车子到了步家别墅大门口，步泽凡缓缓把车停下。等候在门口的李妈和老刘急忙迎上前来。步泽凡和上官灵儿下了车，老刘立即上前开了车去停放。

　　李妈则笑眯眯地上前对步泽凡说：“少爷，太太正在客厅等着你们呢！”她又和善地朝女孩点点头，“你们这边走。”她边说边在前面引路。

　　步泽凡看了一眼女孩的神色，笑着握住她的手并在她耳畔轻声说：“没事，有我在呢！”说完，拉着女孩跟了上去。

　　步念欣正坐在沙发上接听电话，李妈推门进来告诉她：“太太，少爷和他女朋友到了。”她赶紧匆匆说了几句挂断电话，激动地从沙发上起身理了理衣服迎了上去。

　　步泽凡拉着女孩的手走进来，见到步念欣，连忙笑着上前向她介绍：“姑姑，这位就是我的女朋友上官灵儿，您可以叫她灵儿，她现在是蓝大外语系的学生。您看是不是跟您阳光帅气的侄子我很般配呢！”步泽凡故意臭美道，努力让气氛变得轻松愉快。

　　接着他又笑着对身边的女孩说：“灵儿，这位就是我优雅美丽、聪明能干、跟亲妈一样爱我的姑姑。”

　　“姑姑好！”上官灵儿微笑着上前见过步念欣，尽管心里有些紧张，但表现得落落大方。

　　步念欣眉开眼笑正要说话，却在定睛看清上官灵儿的容颜时，突然触电般浑身一颤，满面笑容瞬间僵住，脸色也一下子变得苍白。

　　她的脑海里倏地闪现另一个女孩的身影，那个女孩穿着一身青花底纹连衣裙，梳着从两侧刘海编织的麻花辫，一如眼前的女孩这般对着她微笑，那么相似那么神似。步念欣顿时瞠目结舌呆愣在那里。

　　“姑姑，您怎么了？”步泽凡见步念欣神色异常，连忙问道。

　　“哦哦，没什么！可能因为太兴奋激动了，心脏一时有些受不了！”步念欣回过神来，忙作解释。她掩饰得很好，尽管心里惊涛骇浪，脸上却是波澜不惊。

　　步泽凡听了释然一笑：“姑姑，无论您多么喜欢未来的侄媳妇，也不必这么激动吧！”他嘴上虽然调侃，心里却深深理解姑姑此刻的心情。

　　自小抚养他长大的姑姑看到他如今长大成人终于找到了未来相伴一生的女孩，作为至亲长辈的她又怎么会不兴奋不激动呢？

　　他和上官灵儿一起把步念欣扶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姑姑，您现在感觉好些了吗？还要不要紧？”上官灵儿也关心地问道。

　　“没事的，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步念欣边笑着回答边接过步泽凡给她倒的温开水，若无其事地低头喝了几口，休息一会，然后笑眯眯地招呼步泽凡和上官灵儿一起去餐厅入座，三人边吃边谈。

　　仿佛风拂过湖面后的平静，连一丝涟漪的痕迹都没有。步念欣神色自若，谈笑自如，自然而然地讲起了步泽凡小时候的趣事糗事，说得步泽凡连喊姑姑连声讨饶，令上官灵儿忍俊不禁。

　　讲过步泽凡后，步念欣又问起上官灵儿的大学生活，适不适应习不习惯，亲切地表示着她作为长辈的关心和爱。

　　菜都上完了，步念欣让在旁服务的佣人都下去后，终于装作很随意地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灵儿，你是哪年出生的？”

　　“姑姑，我是 2000 年的，今年 20 岁了。”上官灵儿微笑着告诉步念欣，此时的她不再那么紧张，显得轻松自在了许多。

　　“应该不是本市人吧？老家是哪儿呢？”步念欣又问。

　　“嗯，老家在蓝城几百多公里外的普缇县太极镇上官村。”

　　“家里还有什么人呢？父母叫什么名字，都做些什么？”步念欣继续问。

　　如果换作另外一个女孩，即使不是她心目中的理想人选，她也不会问这些世俗迂腐的问题。但是现在，她非问不可，眼前这个女孩那张似曾相识的脸，让她非常在意这些问题，因为这些问题关系到她心底的一个秘密。

　　步泽凡脸上的笑意渐渐变成疑惑，以他对他姑姑的了解，她是不会这样问的。但是现在，她不仅问了，而且还是这样接二连三的追问，显得那么迫不及待。

　　也许作为长辈都是在乎这些方面的，步泽凡试着理解他的姑姑。但他其实并不想姑姑追问这些问题，因为灵儿的家庭状况他很清楚，他怕姑姑这么问会让上官灵儿感到尴尬难堪。

　　于是，步泽凡起身拿起步念欣的汤碗给她盛了一碗香芹黄鱼羹，这道菜是步念欣平时最喜欢吃的，步泽凡试图转移话题：“姑姑，这羹很鲜美，养胃，您多吃点。”他双手端着那碗羹递到步念欣面前，“这菜谱都是您亲自确定的吧？太对我们的胃口了，是吧？灵儿。”待步念欣接过碗后，他也给上官灵儿盛了一碗。

　　步念欣对步泽凡的问话置若罔闻，她接过步泽凡递上来的那碗羹，低下头心不在焉吃了几口，掩饰了一下急于求知答案的心情，然后抬起头来，微笑着静静地望着上官灵儿，等待着她的答复。

　　上官灵儿脸色淡然平静，心底的伤口却在撕裂渗血。步念欣的这些问话，让她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她其实很不愿意提及这些事情，但她也明白这样的场合这些问题在所难免，她能理解作为长辈都是关心这些方面的。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对步泽凡微微一笑，然后平静地看向步念欣清晰地回答道：“我阿爸上官峰，以前曾在蓝城服过兵役，退伍后回了老家。我阿妈叶春燕，生下我以后伤了身体，以后再也没要孩子。他们都是大山里善良朴实的农民，原先我家就是阿爸阿妈和我的三口之家。”

　　说到这里，她深吸口气停顿了一下有些艰难地继续往下说：“我阿爸在我十岁那年意外去世了……后来生活所迫，阿妈带着我嫁给了继父……继父后来醉酒淹死了……我高三那年，阿妈也病逝了……所以，现在只有我孤身一人，我的家……其实已经没有了……”有水雾渐渐蒙上她的眼睛，上官灵儿急忙低下头假装吃菜，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心情。

　　步泽凡伸过手去温柔地握住了上官灵儿的手，满脸心疼地望着她。

　　上官灵儿轻吁口气，很快收拾调整好心情抬起头来，忽然一声惊叫：“姑姑，您这是怎么啦？！”

　　只见步念欣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无力地斜靠在椅背上似乎马上就要倒下去。

　　步泽凡和上官灵儿急忙起身上去扶住她，“姑姑身体不舒服吗？我马上送您去医院！”步泽凡当机立断。

　　步念欣确实很不舒服，不是身体而是心里。当她一见到上官灵儿那似曾相识的美丽容颜时，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预感。但她不死心，她要问个清楚，结果越问越证实她的预感。她顿时心乱如麻、惊恐不安，实在无心再继续装下去，只想尽快逃离。

　　小车载着步念欣飞速开往医院，初见长辈的家宴就这样匆匆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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