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者

　　昨晚她把最近搜集到的奥尔森相关信息整理了一下，试图抽丝剥茧，寻找出用的上的信息。即使柳眉答应合作，但她不能一无所知。

　　苏桃桃坐在四四方方餐桌的对面，拿着手绢擦手，这是一场冒险，很难说结局如何。

　　而坐在对面的蒋媛虽然精神比昨天好了些，但眼睛还没有消肿。

　　苏桃桃说，“我桌子上放了咖啡因精华，你去涂点。”

　　蒋媛把煎蛋放进嘴里，“不是啦姑姑，我今天起得比较早，还没缓过神。”

　　“今天可是中秋节，你有别的安排？”

　　“那倒没有。”蒋媛用叉子戳破热狗的肠衣，“就是节日前导师要的数据，我这几天电脑不太灵，忘了要交数据的事，早起整了好久。”

　　苏桃桃总听自己侄女说学校的事，大多都是好的，偶尔提起来也是常和研究生一起做实验。

　　“你之前不是说过，导师希望你读研吗？”

　　蒋媛中途因为身体原因休过半年学，因此她毕业时间也比正常学生晚。不过她比较努力，在较短时间内就修完了落下的课，所以也只是晚几个月。

　　“我……姑姑，我不是做研究的料，而且导师自己也有公司，我觉得与其再耽误三年时间还不如直接去就业。”

　　苏桃桃看着她低垂的头，她知道蒋媛说的不完全是真的，当初报这个专业就是因为她不仅喜欢而且很擅长，直到休学的前一年这孩子还一直把保研当成最重要的事做。

　　但回去以后就变成了金钱至上主义，她休学的那段时间苏桃桃给她在安静的地方租了间房子让她休养和学习，物质上并没委屈过她。

　　“媛媛，你是真的想工作还是为了别的原因放弃读研？”

　　“你不是很喜欢科研吗？为了这个把身体都熬垮了，何况成为上班族你就更需要为了公司的项目忙碌，不像在学校，还有选择的余地。”

　　蒋媛一直低着头不做声，“……姑姑，我只是觉得只要能赚钱，其他的都不重要。”

　　苏桃桃放下筷子，“你遇到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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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连姑姑都不能信任了吗？”

　　小姑娘突然抹起了眼泪，“不是的姑姑，我觉得对不起你。”

　　“怎么突然哭了。”苏桃桃走到边上给她擦眼泪，“我不是说，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吗。”

　　“对不起……对不起姑姑，我知道你希望我追求梦想，但是……我真的需要钱。”说到这，眼泪和鼻涕都像决堤一般，拦也拦不住。

　　“为什么？”苏桃桃在她左侧，弯着脊背，神色很关切。

　　“我……”蒋媛小心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怕她生气，“姑姑，我想……我想去找妈妈。”

　　苏桃桃不再说话了。

　　蒋媛收住了泪水，但神情很忐忑，“姑姑，我知道她给你添麻烦了，我也是。她是个没用的人，我也是。爸爸去世的时候我们都慌了，那个时候虽然还没想到走绝路，但是照那么下去估计也快了。”

　　“可是姑姑，我最近总在做梦，梦见我在妈妈肚子里，像一个婴儿一样蜷缩着，那里很温暖。我真的希望我没有出生或者能一辈子藏在妈妈肚子里。但是……”蒋媛说着说着，情绪涌到鼻尖，抽泣起来。

　　“我知道过去的事她做的不对，她给很多人都带来了麻烦。但是我没办法不想她，她以前真的不是这样的。”

　　苏桃桃闭上眼睛，她的手扶着餐椅的椅背，她知道血浓于水，只是蒋津做的事太过分。独自跑到外地躲债，留下自己稚嫩的女儿应付那些每天泼在门上的脏臭污渍、在学校外面贴大字报甚至尾随她想要把她绑走的讨债人，那时候作为母亲的她在想什么呢。

　　在外面花天酒地，靠着男人逐渐走向邪路的蒋津还有资格承担母亲的身份吗。

　　想到这她心里也是一紧，她搂着小姑娘颤抖的肩膀，安慰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没事的媛媛，我不会怪你。你这么想说明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看到你这样姑姑也很骄傲。告诉我是不是她去找你了。”

　　她感受到怀里的蒋媛身体一僵，“我……”她的头更低，嘴唇也抖着说不出话。

　　“说吧。”她蹲在蒋媛面前，摆正她的身体。

　　过了一会，蒋媛才缓缓点头，“她说她最近很困难，希望我给她一点支援。”

　　“你给她打了多少？”

　　蒋媛把左手伸了出来，苏桃桃猜测，“五千？”

　　“五万。”

　　五万？苏桃桃感到一种愤怒在心里燃烧，朝一个还没有工作的学生要五万，这是怎么想的。

　　“你给她了吗？”

　　蒋媛点点头。

　　从上大学以后，蒋媛就不再要苏桃桃给的生活费了，这些钱都是蒋媛靠打工和实习赚来的。

　　苏桃桃在心里叹气，她觉得有些事她确实要和蒋媛说清楚。

　　她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沙发上。

　　“媛媛，有些事情我一直没和你说，但是她既然做出这种事……那我也不得不说了。”

　　蒋媛吞咽了一下，有些紧张。

　　苏桃桃说，“你高二那年蒋津本来是打算把家里的积蓄全都拿到澳门赌博翻盘，但是她在深圳落脚的时候就已经被警方抓住了。”

　　“你姑父的下属认出了她，我们把她欠的钱都还上了，以此来换取追债的那些人的谅解。”

　　“最开始她还是有骨气的，想着借了钱把家里的房贷还了，再把你供出来。只是她碰到了所谓的‘杀猪盘’后，自己也陷了进去。其中有几次她去宋氏的楼下想找宋芳臣，但没人相信她，就被赶出来了。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如果……她直接来找我，或许我能更早一点帮上她。”

　　“她逃离临海的原因你也清楚，她欠了高利贷，甚至在自己成为失信人后还用你的身份证继续贷来补原来的窟窿。”

　　“在她下这样的决心后，她就不配再称作母亲了。我中途见过她一面，她那时候说，她不是没有赢钱的时候，但是不够，她害怕身边没有依靠，也不想一辈子只能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存在着。”

　　“她说，希望你能放她自由，她也能给你自由。”

　　蒋媛抓着衣角，她有些抖，苏桃桃握住她布满冷汗的手，说道，“你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这些对你而言或许依然残酷，可是不告诉你，你会觉得她这些年一直在赎罪、在吃苦，是吗？”

　　蒋媛抬起头，她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因为她说她也一直想我，她说她不是故意的，她那个时候是失去神智了，才……而且她说她已经找了正经的工作，就在我们学校附近，她说自己不想打扰我，只是想看我好好的。”

　　蒋津一直在酒吧工作，这个事是苏桃桃两年前发现的。

　　她还是有选择地隐瞒了一部分，“你的妈妈……她做的工作不太好，我劝她换过，她觉得做服务员之类的太辛苦，所以我就每半年固定给她打一次钱，让她好好生活，不要太被钱所困。只是前一阵子我才知道，她又重操旧业了。”

　　“那时候我感觉到她确实是无可救药了。”这个词用的很严重，蒋媛都有点愣住了，因为她印象里的姑姑一贯是礼貌而优雅的，没见过她用这样的词语去形容别人，这个人还是她的母亲。

　　她迎着蒋媛的目光说，“我不是没给她机会，但她自己已经染上了这样的一种瘾，无论把她送到什么地方，她都不配合，她是自己选择了软弱，愿意让金钱支配余生。你把她当妈妈，不去怪她以前做的事，她却还恨你，希望你在那个时候就变成她的钱袋子。”

　　“那个时候？”

　　苏桃桃点点头，她回忆道，“她之前是不是说过要让你去打工？”

　　蒋媛想了想，确实有这么回事，那是因为天天都有人敲门或者坐在楼道里，母女俩都很害怕。那时候蒋津像疯了一样，用带着满满红血丝的眼睛紧紧盯住她，拉着她说给她找了份来钱快的工作。

　　“确实有这件事，但我以为她只是想缓解一下压力，毕竟那时候家里也很困难……”

　　“她并不是真的想让你去打工。”

　　“……”

　　“她在派出所的时候坦白了，从一开始她就用你做赌注，向酒吧老板借了钱，如果还不上就让你去做陪酒。”

　　蒋媛的眼睛睁大了，她感到一股森寒围绕着自己。

　　她难以相信这句话，但她知道，苏桃桃作为自己的姑姑绝不会故意骗自己。

　　苏桃桃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发，她本来想把这些事隐瞒一辈子，今天才知道什么叫本性难移，她不能让一个自甘堕落的灵魂拉着蒋媛进地狱。

　　“媛媛，答应姑姑，不要再跟她来往了好吗？如果她再去骚扰你，直接报警，不要觉得她是你的母亲就心软。”

　　如果不这么做，蒋媛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蒋媛似乎受到很大震撼，仍是呆愣的状态。苏桃桃只好先让她上楼上休息一下，看着她缓慢上楼的背影，她也心疼，这个孩子真的吃了太多的苦。

　　自己真的能代替蒋津，让她放下心结看破这些以美好的感情作为外衣的恶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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