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言

　　隔壁几个桌的高中同学看出了端倪。
　　谢聆听为什么不坐在薄靳言身边？还和那个男人有说有笑的。

　　她没什么胃口，吃了几筷子辛辣的菜就停了。
　　盛颐倒是像好几天没吃过饭一样，嘴一直在动。
　　谢聆听怕他噎着，给他倒了杯果汁，放在他的碗旁。
　　“慢点吃。”

　　薄靳言根本没动筷，直勾勾的盯着他俩。
　　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伴郎也是他们的高中同学，小声询问：“薄靳言，这怎么回事？”
　　他抿了口矿泉水：“你觉得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们之间出问题的事就传遍了。

　　谢聆听侧身在盛颐耳边说了句话然后出去了。
　　薄靳言也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前脚刚离开座位，他后脚就跟上了。
　　盛颐注意到他的动静后并没有去看，他们之间的事他没法插足。

　　谢聆听进了女厕所，薄靳言就在拐角处那靠墙等着。
　　没过多久，她就出来了，路过拐角时被他吓一跳。
　　谢聆听顺口气，把想骂人的冲动咽下去，从他身边走过。

　　“谢聆听。”
　　她停住，转身看他。
　　薄靳言叫出名字后愣了两秒，他才发现，自己没什么话要说。
　　那些对不起，掏心窝子的话全都卡在喉咙里。

　　谢聆听见他许久没动静，不明所以。
　　薄靳言目光沉下去，走到她身边，轻轻牵起她的手。

　　谢聆听毫不留情的甩开：“今天是桃桃和欧阳易结婚的日子，不是你和我叙旧的时候。”
　　他低声笑：“那我们什么时候叙？晚上去你那还是跟我走？”
　　谢聆听不理会他，直接走开。

　　薄靳言没再回宴席上，谢聆听和盛颐也没待多久。
　　她先是去和胡琳桃说了会话，然后回了自己居住的房间。
　　盛颐也有事回了盛家。

　　谢聆听睡到后半夜接到了盛颐的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身边是嘈杂的声音，慢慢的好像又没了那些声音，好像他躲在了什么地方。
　　他说：“谢聆听，救救我。”

　　她打车到盛家，偌大的别墅进进出出很多人，外面还停了很多车。
　　谢聆听拨开人群走进去，被眼前的一幕吓到。

　　盛泽躺在担架上，医护人员正把白布盖在他头上。
　　范熙被身边的人搀扶住，哭的近乎昏厥，还有一个年长的老人哭的喘不过气，谢聆听没见过他。

　　她目光环绕四周，正在寻找盛颐的身影。
　　谢聆听无数遍拨打他的电话，终于在二楼听到了盛颐的手机铃声。
　　她慢慢靠近那里，是个小储物间。

　　盛颐正窝在一堆纸箱旁紧紧抱住自己，把脸埋在胳膊里。
　　谢聆听走过去，抚摸他的黑发。
　　盛颐抬头，看到谢聆听后绷不住了，哭的像个孩子。
　　“我爸，我爸他……”
　　谢聆听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盛颐满手都是血，谢聆听领着他收拾干净自己，又和他一起到医院。

　　盛泽已经确认死亡，在他留下的遗书中得知他是自杀。
　　听说是殉情。

　　他们家的亲戚朋友很多，盛颐作为亲生儿子没有在盛泽跟前，而是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静静的靠在谢聆听肩膀处。

　　那个年长的老人步履蹒跚的走出来，看到盛颐后，大声吼道：“盛家怎么出了你这样的孩子？活该你妈死了！”
　　盛颐被骂也不还嘴，谢聆听第一次见这样的他。

　　她没忍住，回了一句：“哪有您这么说话的？”
　　那人依旧不依不挠，连着谢聆听一起骂：“你和他在一起早晚也得死！”
　　他们的争吵招来一个护士。
　　“要吵回家吵去，这里是医院。”

　　那人走后，谢聆听想带着盛颐回酒店，他没答应，还是回了盛家。
　　谢聆听不放心他，跟着一起去了。

　　在车上盛颐告诉了她一切。
　　他母亲怎么死的，他有多恨盛老爷子，还有盛泽为什么突然会自杀。
　　谢聆听只是很心疼他。

　　盛颐和谢聆听回到梁城的第一天就分开了，他去看望许久没见的家人，却在那个地方见到了最恨的人。
　　他所谓的爷爷。

　　盛老爷子见他来了，殷勤的走过去迎接：“我的好孙子回来了。”

　　盛颐躲过他的触碰，冷冷的看着表情不怎么好看的盛泽。
　　“他怎么在这？”
　　盛老爷子听这话心里不是滋味：“你这孩子，这是盛家我能不在这吗？”
　　盛颐瞪他：“我问你了吗？”

　　盛泽站起身，严厉训斥：“怎么和你爷爷说话的？”
　　他冷哼：“我是他爷爷。”
　　盛老爷子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着他：“你！”

　　范熙过来招呼盛颐吃饭：“小颐，先吃饭，有事一会说。”
　　“妈，你还吃的下去？”
　　范熙想摸他的手垂下，默默走到一边。

　　盛泽握紧拳头，瞧过去：“盛颐，毕竟是一家人。”
　　他听到这句话时笑的很大声：“他真的当我是一家人吗？”
　　盛老爷子看了看盛颐的脸色，还是说：“怎么不当？你是我亲孙子！”
　　“我是盛怡生的。”
　　“当年的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你妈，但都过去了，你还提她干嘛？晦气。”

　　盛颐提起他的领子，青筋突起：“你他妈说谁晦气？”
　　范熙被眼前的一幕吓一跳，赶紧过去拉开他俩。
　　“小颐，别犯糊涂。”

　　“盛伦，我看你根本就没有悔过。”
　　盛伦解脱后，赶紧退到一旁：“盛怡当年是自杀又不是我杀的。”

　　盛泽垂下头：“盛颐，过来吃饭。”
　　盛颐难掩失望，望着那一大桌的饭菜，全是他爱吃的，肯定是范熙做的。
　　“跟你们这样的人一起吃饭，我觉得恶心。”
　　盛泽让人把大门锁上，看着盛颐：“今天你别想出去。”
　　盛颐见状，冷笑一声，迈步上楼。

　　盛伦整理了下领子，自顾自走到餐桌前吃饭。
　　盛泽看到他这样，更加没胃口。

　　“爸，你真的没有悔过吗？”
　　盛伦放下筷子，苦口婆心：“盛泽，爸当年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你好。”
　　范熙听不下去，也忍不住插上两句：“您只是自己瞧不上盛怡。”
　　“范熙！你能当上盛太太是因为我！”
　　“爸，那如果我和盛怡是一样的出身呢？您还会让我做您的儿媳妇吗？”
　　盛伦哑口无言，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盛泽把范熙拉到怀里，安慰快哭了的她。

　　盛颐坐在书桌前，从抽屉里翻出盛怡的照片，手放在上面慢慢抚摸。
　　“妈，我猜您肯定没有原谅他，但更不想让我永远活在仇恨中。可你应该明白，从你走的那天起我就永远被仇恨包围。”
　　眼泪砸在照片上，他轻轻拂去。

　　翌日，盛颐白天一直没有下楼，范熙怕他饿着，早饭中饭都亲自端到他房间。
　　他对范熙没有怨言，甚至觉得他有她当第二个妈妈是他修来的福气。

　　范熙下午一直待在他房间里，想劝导他。
　　“小颐，你恨你爸爸吗？”
　　他瞳仁微微一缩：“说不上来。”
　　“我想，你应该和他们两个好好谈谈，就算是不好听的话我也希望你可以说出来。”

　　“你后悔嫁给我爸吗？”
　　范熙笑了笑，刚开始她嫁过来的时候就知道盛泽的心里是别人，他喝醉的时候总会拉着她的手同她讲他和盛怡的故事。
　　原本应该让她酸涩的故事她竟听的津津有味。
　　“我不后悔，也不高兴。”
　　她从小时候就知道，和谁在一起，和谁走到最后都不是她自己可以左右的。

　　终于在晚饭的时候，盛颐下楼了。
　　盛泽看到他后挺惊讶的。
　　盛伦不管其他，坐下就吃。
　　盛家人都爱吃辣，所以连汤也是辣的。

　　盛颐看着碗里的红色汤底，说：“好像当年我妈流的血，红彤彤的，让人害怕。”
　　盛伦吃饭的动作一顿，瞬间没了胃口。
　　盛泽瞄了眼他，没理会。

　　“爷爷，你多喝点。”
　　盛颐“爷爷”两字咬的特别重，全是讽刺滋味。
　　盛伦瞧着面前盛颐刚端过来的小碗，黑着脸：“盛颐，我那么大年纪了你还刺激我。”
　　“您都学会倚老卖老了？您都不在乎当年的事怎么还会觉得我给您递汤是刺激您？说实话，您还是害怕的吧？”盛颐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睛红的吓人，“害怕午夜我妈来找你索命！”

　　盛泽筷子狠狠砸在桌上，指着楼上：“盛颐！不能好好吃饭就滚！”
　　“我可不能像你一样看着他可以吃下饭。我很不理解，面对间接杀害你爱人的人竟然能和声和气。”

　　盛泽叹气，抱着想和他好好说话的心情说：“盛颐，你妈的事我很痛心，但他是我爸，我总不能恨他一辈子吧。”
　　盛颐站起身，怒斥：“你还是不够爱我妈。”
　　“我怎么不爱？盛怡去世后我不吃不喝，把我亲生父亲送出国去，甚至，甚至一度想轻生。”
　　“那你怎么没死？你怎么不和我妈一起死？怎么不去陪她？别拿你那虚假的情义来说爱我妈，你不配爱她。”

　　……

　　盛颐不知道自己的那一句话竟然会酿出大错。
　　盛泽真的去陪她了。

　　从酒店回来后，他心里一直不舒服，凌晨时，他想去和盛泽道歉。
　　在门上叩了两下，是范熙来开的门，告诉他盛泽在书房。
　　盛泽站在书房外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理，他转了转门把手，没锁，他就拧开进去了。

　　入眼的是一堆血。
　　还有躺在地上的盛泽。

　　他扑过去，抱起盛颐的半个身子，坐在血泊中。
　　“爸，爸你醒醒。快打120。”
　　他对着门外大喊，全身都在颤抖，眼泪流个不停。
　　他按住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一直呼叫他。
　　可不会再有父亲应他。

　　盛泽是割腕自杀，和当年的盛怡一样。
　　盛颐亲眼目睹自己的亲生父母躺在血泊中，一辈子的伤痛。

　　那封遗书范熙交到他手上。
　　盛颐把纸张捏在手里，泣不成声。

　　你说得对，我应该去死。
　　我问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死，心告诉我是胆小，懦弱。
　　我很爱盛怡，甚至爱的疯狂。
　　她去世后，我也想死，但是我不敢。
　　我害怕了。
　　那几年我活在痛苦中，也对你不管不顾，导致你有现在的性格。
　　盛颐，对不起。
　　每看到你我都会想起盛怡，她笑的样子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忘却的。
　　照片再也不能满足我对她的思念。
　　你那天的话点醒了我，我应该去陪她。
　　我发现，真是越老越胆大了。
　　范熙，就拜托你照顾了。
　　盛颐，对不起。
　　我现在才知道，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明明才七岁，却亲眼见证自己的母亲死去。
　　我只顾着自己却忘了你，忘了你还是个小孩子，需要我。
　　盛颐，对不起。
　　你可以不原谅我，也可以不原谅盛伦。
　　但我希望你可以原谅你自己。

　　……

　　离开前，他把盛氏交给了范熙，所有财产也都转到她名下。
　　盛伦他也不管不问，甚至一点钱都没留给他。
　　范熙养不养他，盛颐不干涉。

　　走前他说：“妈，我不恨爸爸，一直都不恨。”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可是盛泽说：“我希望你可以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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