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愿

　　重阳节，我特地准备了两坛上好的菊花酒。

　　几个丫头围着巫凌忙活了两个时辰，然后跑来跟蹲在隔壁的本大仙说，巫小姐的妆化好了。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过去瞅了瞅，只能说，当得起绝色二字。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他白衣长袍不施粉黛的样子。
　　“大少爷看这样还可以么？”为首的一个丫头问我。
　　“可以。。。嗯，很好，很好。”
　　巫凌面无表情的坐在那儿一言不发，这我能理解，换我被折腾这么久也早面瘫了，于是我过去拍拍他肩膀，“再忍忍，这事儿完了我请你喝菊花酒，刚才我特地去酒庄找小春子要的。”
　　然后巫凌的脑袋一歪，硬邦邦倒在我臂弯里。

　　旁边的丫头嗷的一声尖叫，我挥挥手，“出去，别声张。”

　　我把巫凌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不细看的话，与常人无异。只是一双眼睛里空空如也，看样子，像是被人摄了心魄。
　　这个节骨眼上！！！！！

　　“少爷---少爷----”一个丫头急匆匆跑进来，“不知谁在散布谣言，说表小姐猝死，正往这里赶的公子们好多都回去了！”

　　巫凌啊。。。。你倒是看看我，说说话。。。我那菊花酒还没与你喝。。。

　　“大哥，时辰到了，你下去验人吧。”李少卿进来，“我叫官兵把守住了街口，一个个的进，你一个个的看。”
　　看着巫凌这个样子，我忽然觉得有点儿力不从心，我把巫凌的手放进被子里，对李少卿说，“你先下去，我这就来。”
　　李少卿看看我又看看巫凌，“他怎么了？”
　　“没事，大概累了。”我吩咐旁边的丫头，“去厨房拿把刀给我。”
　　李少卿迟迟不肯走，“你要干嘛？”
　　我也懒得跟他理论，拿了刀割破手腕送到巫凌嘴边，我能想到的法子，也就这一个了。

　　“你疯了！！”李少卿夺过我手里的刀，又从衣服上扯了块布把我那流血的手腕包了。我怔怔的看着床上的人，嘴边的血全流进了脖子里，没用。

　　“少、少爷！”又一个丫头跑进来，“表小姐猝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城，来的公子们。。。。都回去了！”
　　李少卿一拍桌子，“我去通知官兵，抓也要给我抓回来！”
　　我拉住他，“算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指着床上的巫凌，“大哥你就因为这个来路不明的东西让我白忙活一场？！”
　　啪的一声，手腕还有点疼，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抽他一巴掌。
　　“你。。。你打我？！”李少卿捂着脸，小眉毛拧成一团。
　　“这次的事算大哥对不住你，可你不能这样说他。”我垂着眼睛，只觉得没什么力气，“发个布告，就说表小姐猝死，知府大人那儿，麻烦你去说一下了。”
　　李少卿红着眼睛还想说什么，终究没说，气嘟嘟的走了。

　　表小姐的葬礼办完，抛绣球这事儿也就成了潞州城的一个笑话。
　　重阳节过了，巫凌还是没醒来。我每天只给他喂些水，倒是还喝得进去。
　　李少卿还在为那一巴掌跟我赌气，我也实在没心情看这小屁孩儿的臭脸，于是在李府呆了几天，就叫人把巫凌和我一起抬回了竹林。
　　牧修有句话说得挺对，我的的确确，是个废柴。要是他在，也许还能设个坛招招魂。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牧修来或者师父来。

　　小春子还算有心，接连往这儿送了好几回酒，这回送来的是桑落。
　　桑落，这名字别致得很。
　　小春子走的时候说，“大少爷，二少爷叫我跟您说，这酒有点儿烈，一次不要喝太多。”
　　说得我突然觉得自己那一巴掌打得是有点重了。
　　小春子又说，“后天是您的生辰，二少爷说，请您回家里吃个饭。巫公子您放心，会有人照料的。”

　　生辰？

　　李家后花园，一个石桌，几碟小菜，李少卿这娃娃倒学别人玩起风雅来了。
　　“大哥，知道你爱吃鸡，不过偶尔也要换换口味，你尝尝，这些都是我特地找天香楼的名厨做的。”
　　我夹了口花菜，还挺香。
　　“大哥，我已经请了几个画师，按上次发请柬的名册一户一户的去画了，等画像拿来，你可以看看。”
　　我点头，这娃办事周到，比我强。
　　“大哥，弟弟最近收了个小倌，你看看如何？”说着打了个响指，不知从哪儿钻出个人来，端着壶酒慢慢走近。
　　小倌？！一个12岁的娃娃，跟我说收小倌？！
　　那小倌看身形比李少卿高出半个头，只是生的纤细，走起路来摇摇欲坠的。
　　走近了冲我嫣然一笑，声音能掐出水来，“流苏见过大少爷。”

　　流苏？
　　这张脸。。。

　　“大哥觉得怎样？”李少卿说这话时，伸出还没长开的小手在那流苏的腰上摸了一把，顺手揽在怀里，“虽比不得咱家表小姐的风华绝代，可也别有一分清雅，你说是吧大哥？”
　　我木然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流苏？”
　　那人规规矩矩的从李少卿怀里站起来，朝我低下头，“是的大少爷，小的叫流苏。”
　　“流苏。。。流苏。。。”
　　“呵呵，大哥原来也喜欢这种清淡的啊，那送给大哥好了！”
　　“少卿。。”我定定神，“我要找的人，就是他。”

　　李少卿哈哈大笑，“大哥，你想要这个贱人，就直说好了，何必拿你那恩人来当托辞。流苏，以后你就跟着大少爷，好好伺候。”
　　“祈陌。。你真的不记得祈陌这个名字么？”
　　“大少爷喜欢叫祈陌，就叫我祈陌好了。”弯弯的眼睛笑得乖巧，却再没一丝清冽。
　　我坐回自己的座位，“你还是叫流苏好了。”

　　李少卿说，流苏是他从勾栏里面赎出来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难得的是在床上能把人伺候得服服帖帖。
　　那时我恨不得再抽他一巴掌终究是没下去手，“你小小年纪，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大哥这样说，要不我把他送回去？”
　　一句话噎得我半点脾气也没有，于是我拽上流苏，回了竹林。

　　照顾巫凌的小厮被我打发回了李家。
　　我拿棉花蘸了水给巫凌擦着嘴唇，旁边的流苏轻轻道，“大少爷，我来吧。”
　　我看看他又看看巫凌，忽然觉得这一切来的不可思议。

　　把巫凌安置妥当了我问流苏，“你今年。。。多大了？”
　　长长的睫毛冲我眨了眨，恍惚间还是在文昌宫的模样，“十八。”
　　“这些年。。。生活的还好么？”
　　他笑笑，“还好。”
　　想想也知道不好，我这话问的，着实多余。

　　祈陌，难道因你是戴罪下界，所以要在那种地方么？
　　我看着他，更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唉，他不记得我，原本也是我活该。

　　“大少爷，不早了，歇着吧？”

　　我任由他扶上了床，然后对他说，“隔壁的厢房刚收拾干净，你也早些去睡吧。”
　　他毕恭毕敬的退下，我这心里愈加的不好受。

　　我又梦见祈陌，这回我们在树下喝酒。
　　“桑落酒，这名字取得好。”祈陌说，“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
　　我说，“桑落，多少有点儿悲催，倒不如叫重阳酒，反正桑落时正是重阳。”
　　“重阳太没有意境了，我还是喜欢桑落。”他说着，一饮而尽。然后趁着酒醉倚在我身上，向我的耳边吹酒气。
　　那双清冽如泉水般的眼睛弯起来，让人看了心旌摇摇。我趁势把人压了，唇舌搅在一起酒香四溢。

　　真实的触感把我从梦里拉出来，睁开眼睛，一张放大的脸近在咫尺。
　　我赶忙把嘴挪开，流苏整整衣服低声说，“我是来看看您睡了没。。。是您把我拉上床的。。。”
　　我不尴不尬的干笑，“不、不好意思。。。”
　　“大少爷，”他一边脱着衣服一边说，“本来流苏也是要伺候大少爷的。。。”
　　我赶忙把他脱下来的外衣给他披上，“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你还是回去睡吧。。。。”
　　“是。”他低眉顺眼的下了床，摇摇欲坠地走出去，唉，这事儿，该怎么跟他解释？

　　本大仙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这日子过得，越来越愁苦了。

　　瞪着眼睛到天亮，我顶着俩黑眼圈儿去看巫凌。
　　流苏看来起得很早，到处都打扫的干干净净。见了我福了个身，“大少爷早。”
　　我看到他那样子浑身的不自在，“流苏啊，以后这些规矩就都免了吧。。。你我就兄弟相称怎样？”
　　于是他眉眼盈盈的瞅着我，“李大哥说怎样就是怎样。”
　　咳咳。。。还是别扭。他这言听计从的习惯看来要慢慢改。。。。不过至少，李大哥这个称呼比起大少爷来是顺耳多了。

　　我本来琢磨着，找到祈陌之后，如果他还稀罕，就还他一世情缘，如果他不再要我这个负心忘情的半妖，就乖乖和师父回山。可是他现在这样，只让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还有巫凌。。。也算是被我拖累的。
　　唉，本大仙是来还债的，怎么却越还越多？

　　“李大哥，你来看看，巫先生的眼睛怎么闭上了？”
　　我奔过去一看，巫凌那双睁了很多天没眨一下的眼睛确实是闭上了。。。我探探他的脉搏，还在，又拍拍他的脸，无力地喊着，“巫凌。。巫凌你醒醒。”
　　这话我与他说了许多遍，他没有应过一次。于是我叫了两声便放弃，睁眼闭眼的，还不是都一样。
　　就在我转身想去拿水给他喝的时候，床上传来低沉嘶哑的声音，“颜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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