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你好

　　微打开的黑色铁门上的挂牌还摆着休息日的一面，鹅卵石小路上没有人的踪迹，褐色透明水迹漫染地面，整个空间只有淡淡大自然的气味。刚浇过水的花草散发出混杂着泥土的清新，屋子旁边的水管虽然被挂好了，但仍然滴着水。他刚打理过院子了。礼厘一个人花了多少时间才能把一个院子大小的花草补足养分呀。屋内那片面积不小的种植棚不知道他去看过没有。怪不得他要自己立马回来，要打理那么多东西，又要抽时间陪女孩子……
　　在这段时间里尽量帮帮他吧，作为同学也好，作为暑期里得到一份薪水不错的毛头高中毕业生也好。吕森站在门口，看着柜台那个埋头猛干的身影说：“我来了，紧急任务？”
　　礼厘闻声立即抬起头，笑着对吕森说：“真谢谢你。”
　　“呃……”突然的道谢，令吕森有点意外，“我还没有开始帮忙，这句话你应该留在最后说。”
　　礼厘没有多说，招手叫她过去便又低下头翻看那一沓沓不知名的资料。
　　吕森走近去，发现礼厘旁边还有一张木凳。“这是我的位置？”太近了。
　　“嗯，坐在我旁边方便多了，有很多东西必须要你一起帮忙。”他拍了下凳子示意她坐下。
　　凳子快要接触屁股大约几厘米的地方，吕森小心翼翼地把木凳稍稍退开了些，令人看上去像很自然的调整坐姿。她说：“现在可以开始？”
　　“因为这几天店里接多了些生意，所以一时三刻有点应付不来。一些订单的数目比较混乱，我已经处理了不少了，剩下的还有整理和核对。”
　　吕森疑惑地张开嘴：“不会吧，一些订单而已，你们理科的男生不是数学很厉害的吗？我的数学可达不上你们。”
　　“上次学校的文理统考，我见到你的数学成绩比隔壁班号称‘方程式电脑’的某人还高１分，你太谦虚了。”他笑得弯弯的眼睛直直看着她。
　　“嘻……多谢你还记得。”她望向枱面上的文件，避开与他的眼神正面接触，当然是流畅自然的眼神转移。
　　“不记得也不行，以前级组办公室那扇门上那张红纸不是经常写着你的名字吗？”
　　“那是什么！？”怎么她没这个印象？
　　“就是那张表扬状。”
　　花点脑汁回想一下，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儿。她还隐隐约约记得以前有个理科的男同学经常找她挑战，因为每次文理数学统考她都比他高１分。一年一次，她三次全胜。她也笑说：“其实我自己也没去看过几回，就算看过也不记得。好像高考分数，我知道我够分上志愿校之后，整个人放松下来记忆就开始模糊。还有我每次考试前拼命往脑子灌资料，一考完资料就往外跑掉。”
　　“难怪你那么阳光，原来脑袋会自动磁盘清理。”礼厘轻轻抚摸着吕森头顶的碎发。
　　“什么阳光，是阳刚吧！还有不要把我当小狗一样摸。”她下意识甩开他的手。
　　礼厘继续摸着吕森的头顶，“我觉得挺可爱的，像只小狗一样坦率，不开心会用尾巴甩开别人的手。”
　　“请你高抬贵手。”
　　“嗯。那么，看这个。”收敛动作，他把几页文件放在她前面，“我需要你帮忙统计一下，这些是其中一部分，因为每个公司的订单格式都不一样，所以分开来看会比较清晰。”

　　三页纸都是同一家企业的。品种Ａ５：小□□３６０株，标准高度大约……看了一会儿，吕森就立刻感到不可思议。那些数量……这些订单的数量都很超乎她的想象。不同的种类都有列出，后面注明数量，每个品种的订购数量都基本超过平均每周销售额。
　　“这些订单的数量……吓人呐，好像超过店子的承受能力了。虽说是有多有少，但合起来的数量实在……不，首先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增多了那么多的订单吗？只是一个月的？”
　　“正确说是下个月的。”礼厘没理会吕森感到不可思议的怪异表情，继续说：“其实除了直接上门进行买卖的客人，店里一直也有其他公司的订单。平常我一个人还行，因为今个月来了些新品种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去处理，数量较大的订单又突然增多，有点应付不过去。”
　　怎么可能，一间小小的花店……不，不算小了，起码有些种植棚但也不是种植场，这太夸张了！吕森迫不及待要问下一个问题，正要开口，礼厘又接着说下去：“这间花店只是面向一般数量的零售部，‘橘海’的货源种植场就在店的附近。有机会去看一下吧。”
　　“原来‘橘海’是那么吓人的庞然大物啊。”吕森进一步细想，说：“我以为你只是负责店里的生意，还要负责与其他公司的买卖！作为一个高中生，实在令我惊讶。光是品种的名字我都记不全。”顿了顿，吕森再想想，又说：“那‘橘海’的老板很看重你呢，把这么多重要的任务都交给你负责。”
　　“嗯，所以很多事情我一定要如他期望处理好。来，我们继续。”
　　礼厘统计的速度很快而且不怎么用计算器。反而接过资料边用计算器做检查核对的吕森花费的时间更多，手边的文件越积越多。等到礼厘把第一次统计做完，吕森才核对好两份。他拿走她手边已经做过首次统计的订单进行核对，把余下的一份留给她。
　　“呼，好了。我才做了三份，大部分都是你完成，其实我没帮多大忙。”吕森松松肩膀，然后有点泄气的低头，坐定不动。
　　礼厘把文件摆放整齐，看了下时间，说：“也做好了三份，不是吗？而且你对品种编号不熟悉。”
　　“我花了很多时间才记住了十几个品种，每个品种不同的阶段编号又不一样，订单里面很有很多未见过的名字。你当初究竟花了多少时间？”礼厘从吕森的侧面可以看到她的下巴在一动一动，好像在磨牙。
　　“别气愤，我因为接触这类工作的时间较长，不知不觉把心算能力提高了。”
　　时间较长？吕森疑惑地盯着礼厘：“你在这里做了很久？”
　　“我升高二的时候就打算逐步帮轻店里工作的负担，所以应该有两年了。”
　　“老板雇用未成年人？高二一般最多才１６、７。看来他是有心栽培你咯。”
　　“反正以后我都要做，不如早一点接触积累经验。”
　　“你已经决定以后都在这里工作，还是别的……原因？”
　　“‘橘海’是我爸花费了很多年的时间和大量的心血才有这个规模，我一直很想帮他减轻工作负担。”
　　平淡的语气丝毫感觉不到起伏。她定定的看着身边这个不满双十的男孩，他口中吐出的每词每句一切都彷如新闻播报员那样字字清晰，音调平稳。

　　吕森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花店的时候，礼厘轻轻抓住她的手臂，“别忘了酬劳，你的晚饭。”
　　“不用麻烦，我去外面吃点就好。”说完她转身想走。
　　他的手再稍微用力，“就算不赏面吃，这顿饭也需要你帮忙，不然我一个人也吃不成饭。”
　　“为什么？”
　　原来，礼厘早已经买好材料，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接下来在屋子后方的小厨房里，吕森又在听取着礼厘的指示下，帮忙处理材料，然后又发现了礼厘的另一面。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迅速的手法，熟悉的步骤，干净利落地料理好两大碗牛肉饭。
　　一看就觉得用料精良的酱汁，随薄烟飘散着令人生津的浓郁香气，闪亮着光泽厚厚软软地覆盖在温热的白米上。酱汁拌着细细刀工剁碎的牛肉蓉，还可以看见半月形的红萝卜片和青萝卜粒点缀其中，肉与蔬菜的搭配达到了平衡极致。那只半熟的太阳蛋好像在对着她微笑呢。
　　她还是留下来帮忙分享一碗好了……
　　礼厘把两碗放在他们刚才工作的柜台上，坐回原来的位置，笑对吕森的“炯炯目光”，说：“留下来吃吧，两碗的分量挺多，帮忙消灭一个。”
　　吕森当然屈服在眼前的美食，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恭敬不如从命！”
　　第一口，肉酱渗进米饭与饭粒紧密融合，令人欲罢不能。“礼厘太厉害啦！有名字吗这个？”吕森满口美食嚷嚷。
　　“免治牛肉饭，我觉得吃这个胃口特好，可能因为浓味的酱汁拌着饭比较开胃。还有，今次因为时间比较短，我把萝卜切片不太薄，切碎不太小让它炖煮后口感柔软适中。”礼厘一边吃一边解释，还是很优雅。
　　突然吕森停下动作，鼓着腮子对着礼厘皱眉头。礼厘不解问：“怎么了？萝卜应该都去皮了。”
　　“太ｐｒｏ啦！你厨艺怎么这么精湛……我连敲鸡蛋都不会！”吕森说完就低下头深感惭愧的样子。
　　“……妈妈不在，爸爸也不方便煮食，我从小就自己准备一天三餐。自己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挺好的，当然有时候也要问长辈的意见。”
　　礼厘的妈妈已经不在了，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所以他锻炼了一手的好厨艺。
　　他见她仍然是低头不动，也放下勺子，轻声呼唤：“……吕森？”
　　她没有抬起头，她不敢抬头，她觉得太羞愧了。从小就没有了母亲，学习做菜学习生意一心想帮父亲分担压力，兼顾学习与工作……这，对于赖在家做了１８年米虫的她来说，一直挑剔父母毛病的她说来，时不时就埋怨世道的她老说，感觉太羞愧。还有，情不自禁的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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