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知处

　　童梦前脚答应陆白川与他在新年晚会表演跳双人舞，流言已经没有腿却飞奔三千里，当事人尚且毫不知情，论坛上已经流露出陆白川要当场向童梦求婚的传言。
　　最为震惊的人是何旭日。

　　她在宿舍一脚踢翻狗粮，西子捧心状质问童梦：“关于你的消息，我竟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童梦跟她相处日久，瞅她这一惊一乍的样子，估计十有八九是看了什么不靠谱的论坛八卦：“关于我的什么消息，说来让我知道知道？”
　　何旭日：“陆师兄要在晚会上向你求婚，是不是真的？！”

　　童梦正用吸管喝着酸奶，闻言一口喷了出来：“求个鬼，村里通了网线，什么话都有人传啊？”
　　何旭日却有着迷之执念：“那有什么不可能，陆白川对你就是人尽皆知的司马昭之心好吗！”
　　童梦白了她一眼：“引经据典显得你挺有文化是吧？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们连男女朋友都不可能做，求哪门子婚？”
　　何旭日小碎步凑到童梦跟前：“那这……什么情况？”
　　童梦忽然深沉起来：“我们是什么话都能说开，即便不在一起也要成全对方，留下美好回忆的……战友。”

　　何旭日忽然哆嗦了一下：“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童梦喝完的酸奶盒正中何旭日面门，糊了她一脸。
　　何旭日忽然一个激灵：“你对施总，认真的？那他什么态度？”
　　何旭日跟施方接触有限，但她了解童梦，如果已经两情相悦，童梦就不会迟迟按兵不动。她不敢当着童梦的面怀疑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觉得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然而她的提示却换回了童梦掷地有声的回应：“我既然、心有所属，就山海不移，总要试试。”

　　陆白川之所以邀请童梦跳舞，与他根深蒂固的艺术修养有着莫大干系。他父辈经商，打下大好江山，在南方沿海定居，令他从小饱受贵族气质浓郁的教育，天外而来的靡靡之音，像是生命里的神来之笔，留下隽永的刻痕。
　　舞能传情。执手拉近彼此的距离，搂腰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协调的步伐与一致的动作，在音乐声中明亮地水乳交融，跃动间真切的、激烈的心跳，和不论走出何样步伐却依然不改的凝望眼神。
　　仿佛与生俱来的契合，仿佛与子偕老似的笃定，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能拆散和打断。

　　然而短短的排练间，童梦早已洞悉了陆白川的心意。
　　如此坦诚，毫无掩饰。
　　灵动舞蹈间，她能闻见他的鼻息，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陆白川身材颀长，一身黑色西装，舞步翩然，随着汗液倾泻而出的，还有无可抵挡的荷尔蒙。在成年之际入世之前的年纪，有着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独特风情。
　　一曲终了，近在咫尺，童梦也不可避免地红了脸。

　　陆白川拿了两瓶水，递了一瓶给童梦，童梦赶紧拧开瓶盖，心里默念“南无阿弥陀佛”，仰头灌下几口纯净水压压惊。
　　童梦赶紧甩了甩头——这种被撩了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童梦缓了缓气，顾左右而言他：“师兄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把妹绝学，跳得太好了，我有时候跟不上你的步子，拖累你了吧？”
　　陆白川怎么听这都不像是童梦嘴里吐出来的话：“没这回事，你才跳了多久，能这么熟练已经很棒了。放心吧，咱们下次不放音乐，我慢一点，配合你。”

　　童梦：“师兄，我有个建议，不讲我会被憋死。”
　　陆白川笑了，露出齐整的白牙：“讲。”
　　童梦：“你看，咱们选的曲子这么经典，咱们这身段这配合，简直天衣无缝，师兄你到时候往台上一站，得有多少姑娘想砍死我啊？”
　　陆白川心忖，总不会到这个份儿上了，童梦要临时反悔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童梦：“我是想说，咱们这舞蹈，好，是极好的，就是不够新颖。要不，咱们进行一些改编，比如……反串？你跳女步，我跳男步？师兄你放心，我力能扛鼎，一定可以一手扶住你。”
　　陆白川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反驳道：“步子可以改，那服装呢，是否也跟着一起换？”
　　他甚至翘起了兰花指，用指尖点了点童梦的肩头，捏着嗓子尖声道：“不过如果你有需求，你师兄我，为你变身女装大佬，也不是不可以的。”

　　童梦就着他的动作，脑补了一下那画面，忽然一阵恶寒：“算了算了，师兄要是为我做了太监，我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陆白川哈哈大笑。
　　童梦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那咱们，要不换个舞蹈？”
　　陆白川：“你不喜欢这个吗？”
　　童梦：“我觉得……让我跳这种舞，实在是太憋屈了，太憋屈了，太憋屈了！”
　　陆白川沉默了片刻，终于把心一横：“那你想跳什么？什么我都奉陪。”
　　童梦：“要不我们……跳个街舞吧？”
　　童梦以为陆白川会拒绝，至少也会犹豫片刻，然而陆白川干脆利落一点头：“可以，我明天给你发几个曲子，咱们找个人编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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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梦宿舍楼下，施方的车停了一刻钟，来来去去的学生多，有不少对他侧目。施方关上车窗，给童梦拨了几次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周五下午，没特殊情况他都会亲自来接，如果计划有变，两人会互相提前告知，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施方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去敲女生宿舍的门。

　　幸而他天生丽质，又有重金砸出的堂皇门面，于是号称什么场面没经历过，从八岁到八十岁的全年龄段女性之友，堂堂施氏总裁，得到了一个在晚饭时段进入女生宿舍楼的机会。
　　于是，高贵的施总，终于经历了人生中从未经历的，孤身独闯女神宿舍楼的情景。
　　幸而少女们裹着冬衣，并没有发生什么令人尖叫的场面。

　　给施方开门的是何旭日。
　　他屈指敲完门，手还没收回去，门就开了。
　　施方：“知道童梦去哪儿了吗？约好的我来接她，没看到人，我给她打电话没人接。”
　　何旭日：“我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为何，何旭日竟然有一种被人当场捉奸的慌张。施方潜意识里还是个正人君子，觉得在不恰当的时间不该进入女生宿舍，然而对何旭日的反应洞若观火，身手就摁住了她肩膀：“童梦到底去哪儿了？”
　　何旭日：“施总，我真的不知道啊……”

　　这件事情，童梦确实没交代过，她要怎么告诉施方啊！如果施方知道了童梦跟陆白川独处跳舞，会是什么反应呢？
　　施方不为所动：“是逃课去哪里玩儿了，还是跟别的同学鬼混去了？”
　　何旭日：“没有没有，她最近都没有逃课，我们期末复习紧张着呢！我看她是准备拿今年的奖学金！”
　　施方被她这不打草稿的牛皮给逗笑了：“行了吧，还奖学金，她不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何同学，你知道我是童梦的监护人吧？”
　　上次的教训言犹在耳，何旭日一个激灵：“我知道！”

　　施方：“你知道，她出了任何事情，我都会负责任的吧？我现在找不到她人，如果是因为你不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关于她的消息，让我因不知情而忽视的意外，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何旭日已经开始怂了，一边心想施总真的好严格，一边佩服童梦真反骨，抖着腿开始交代：“我也不是很确定，她可能是在舞蹈室，准备院里的晚会上节目。”
　　施方哟了一声：“想不到她还有这技能，你们晚会什么时候？”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何旭日一旦说出了童梦的真实去向，仿佛松了一口气，跟着就什么都招了：“就，12月30号的七点半，在院里礼堂。”
　　施方认可地点点头：“她参加的是什么舞蹈，跟谁一起？陆白川？”
　　得，根本不用她说，他连陆白川的名字都知道。

　　何旭日试图嗯嗯啊啊地敷衍，到头来却还是给施方提供了一个完整的线索。
　　施方给了何旭日一张名片：“以后关于童梦的情况，及时联系我。”
　　何旭日双手捧着名片：“施总，我这样不太好吧？童梦是我朋友呢！”
　　施方：“不然你以为我的联系方式是遍地平卖吗？”
　　何旭日弱弱气声：“让我出卖朋友，这不太好吧？”
　　施方：“不白出卖，以后你如果遇上什么难事，告诉我，我会给你提供帮助。”
　　何旭日如何不知晓他神通广大，这是常人轻易求不来的机会。她就差没感激涕零了：“谢、谢谢施总！您就是阿拉丁神灯！”

　　何旭日愣在当场，心里呼啸过一阵苍凉的风：刚正不阿的何旭日同学，就这么被施总，收买了，收买了，收买了……
　　目送施方车的远去，何旭日终于想起来为童梦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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