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集·浮离

　　眼前总是出现这样的景象，那泛黄的颜色是一成不变的基调。画面里，有海。

　　其实我并没有真正以那样的角度见过画面中那样的海，真正见到大海是在很小的时候，只记得一望无边与天相接。而浮现在脑中的画面，被分割开，左面是细软的沙，右面是平静的海，上面是有浮云流过的天。

　　有风吹过，风声在耳边作响，拂过脸庞，掠过发梢，我看见自己的发丝在轻轻飘摇。

　　有浪花朝沙滩浅浅的袭来，然后退去。再袭来，再退去。

　　沿着海与沙的那条线，有一排脚印，被自己留在身后。

　　潮起。潮落。

　　我回头望去，发现有些脚印已经被冲刷的模糊。我甚至在怀疑，当不可抗拒的水流一次次冲向沙滩后，那些被磨平的地方踩过的印记是不是曾经真的存在过。

　　`

　　就如同记忆一般。当时间在身后一次次吞噬着过去的时候，有多少记忆能被保存下来？

　　　我所走过的每一步，被自己留在身后，与起点渐行渐远。

　　`

　　海浪又一次朝自己袭来，我站在那里，没有动。激起的水珠洒向天空，晶莹无比，然后在瞬间破灭。潮水退去，沙土被磨平，脚印被冲刷而去。

　　转眼又是一年，这样匆匆而过。之前的一年结束的时候，我问自己：“又有什么是在等待着我的呢？”

　　再之前的一年，我说：“挥挥手，2005年，再见。再挥挥手，2006年，你好。”

　　再之前、再之前的之前呢？早已无法记起。

　　每一年都是那样结束，然后新一年那样开始。尾声，亦是开始。

　　岁月就这么轮回着，人却不可抗拒的向前、再向前。

　　`

　　于是，开始追忆。那些记忆在身后站成一条线，远处的已经太远太远，看不清楚。再近一些，却看见冲化的模糊了的印记。

　　还想起那些时候么？挖空心思的记着的那些细枝末节。

　　我不记得，是怎样的语气，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动作，却清清楚楚的知道，不是虚幻，不是梦境，有那样的句子，真真实实的在那个时候被述说过。

　　即使那个时候已离我越来越远。

　　即使只能以怀念的姿态来证明，却没有人能掩饰它的真实性。

　　即使再没有人能证明，它们却仍然存在。

　　`

　　它们渐渐沉入河底，慢慢的，被泥沙覆盖，再也无法看见。经过漫长的年代，我已不在，它们却变得异常坚固，永远保持着最耀眼的部分，不管有没有人看见。

　　历经千万年的漫长岁月，凝成剔透的琥珀，散发着点点光芒。

　　`

　　海浪袭来，将海中的贝壳推上沙滩，然后它们就无法回到大海。等待着新的归宿。或者，一次次被推向更向陆地的地方，渐渐远离大海。

　　想要永远安逸的生活并不可能，所以就渐渐地被冲离了最温暖的起点。然后，一步步地向前。也无法停留在某一刻，要不停的向前、向前，就好像有什么在后面推动着一样。

　　大多数的时候，是怀着不情愿的脚步的。因为将要面对不愿面对的许许多多。

　　最初的时光，孩童的时光，总是无忧无虑的，那些所谓的苦恼现在看来也是小事，当然可能那个时候执着了很久呀。小孩子总是很容易被满足的，一本书、一块糖、一个玩具，就满心欢喜了很久。后来长大，还在一直羡慕着那段时光，而小孩子在关心的问题却总是“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记不清了，但也许那个时候的长大，是有着壮丽的城堡和伟大的志向的吧，虽然其实自己是个没有什么理想的人呐。

　　于是，就一直一直地，长大了。可是你看见了蔓延的绿色缠绕之后依旧恢宏的城堡，里面住着美丽的公主么？你看见了就像那些从嘴里吹出的泡泡一样的晶莹剔透的世界么？你看见了是不是每个人都怀着美好的愿望，展露出真挚的笑容呢？是啊，为什么那些愿望都没有成真呢？

　　与想象中完全不符的，“长大”。

　　`

　　时间在流逝的时候，总是感觉不到，然后突然发现，自己和过去相差了很远很远。

　　一路走来的时候，身边总有人陪伴，当发现身边的人变成新的面孔之后，之前的人已经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即使呼唤也听不到的距离。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轨迹，而且只属于自己。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人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明明知道他还是他，他却不再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他。

　　朝夕相处了十年的人，再次相见只是互相招了招手。也许还有一个微笑，但那样的微笑，却代表了距离。

　　走在拥扰的人群中也许再不会认出对方，或者认了出来也只是低下头，朝相反的方向看去。

　　即使我曾经认为，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

　　即使在那十年里，到了第九年、第十年，也许你不再当我是朋友，我却仍然把你当作朋友。

　　陌生最终取代了熟悉，疏远最终取代了亲密。

　　甚至来不及说再见。

　　即使说了再见，也许就是再也不见。

　　太多的故事还没有结局，我曾以为没有结局就能永远延续，其实早在哪里已经被硬生生的截断。没有结局，也不再会有后续。

　　但仍然只能向前走，没有退路。

　　`

　　秒针在一下一下的振动，一次次的轮回着，却没有什么能阻止向前的脚步。

　　时间是最邪恶的魔法师，时间是最伟大的治愈师。

　　时间慢慢带走一切，曾经的笑声抹上尘埃，曾经的痛苦也已释然。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事情，慢慢的被沉在原地，现在想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影，微笑着一带而过。

　　时间慢慢改变一切，曾经是朋友的人，却不知道要怎样再开口。曾经敌对过的人，却也能说一句“好久不见”。

　　`

　　看到曾经某个时候绞尽脑汁写出的句子，现在却出现了“是什么时候写的？”“是我写的？”这样的疑问。

　　连自己都觉得自己陌生了么？

　　曾经在什么时候说过要做些什么，严肃地认真地说过，最终却没有实现。

　　心境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

　　以为是照着预想中前进，却因为一个个小小的甚至觉察不出的偏差渐渐偏离了最初的轨道，朝另一个方向远去。

　　心里堆积着的那些想表达出来的东西，却不知如何找到突破口。

　　`

　　镜头照着中心旋转一圈，中心是自己，过去的和现在的自己，相对而立。一样的面孔，一样的心，却不拥有同样的心情。然后现在的自己要奔向未来，过去的自己却要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

　　就这样与曾经的自己错身而过。

　　我不敢嘲笑她，即使稚嫩，却无比真实。

　　眼睁睁的看着最初的最美好的梦想化为泡影。只是因为在时间面前，人是那么的渺小无力。

　　就如一粒尘埃，在宽阔的宇宙中，在无限的时间里。

　　百年之前我不是我，百年之后再没有我。

　　`

　　就在某一天，我突然明白，原来每个人在最初都是怀有最美好的梦想的。我们构建着属于自己的世界，我们任意的天马行空。然后，时间就在这之中慢慢的过去了，它悄无声息地改变了很多事情，人们在不知不觉中忘却着过去。

　　然后想起来的时候，决定要继续坚持下去，那最初的最美好的梦想。

　　不断的忘记，再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也许是唯一能做到的。

　　`

　　而有很多占据着生活的东西，其实并不存在，不是梦想，而是幻想。

　　总是幻想。人虽然是活在现实中，却总是沉在幻想里无法自拔。

　　不能在现实中实现的，可以在幻想中成真。在幻想里，把现实的痛苦变成美好。

　　却不仅仅是美好。

　　自己站在空旷的地方，或者蜷坐在哪个角落。黑暗是唯一的颜色，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看不到听不到触摸不到。

　　却有相伴黑暗而生的幽灵们，在寂静无声的时候，向自己袭来，在周围盘旋不去。

　　看不到听不到触摸不到却无时无刻不感觉得到它们的存在。

　　`

　　即使可以在幻想里解脱自己，却仍要在现实中存活。

　　便要一步步地走下去。

　　就算再也无法看清过去，就算记忆的花园里杂草丛生。就算要一次次地说着再见，就算在未来里再也不会相见。就算要脱离过去的自己，就算对未来的自己也不确定。就算要从幻想中醒来，就算要面对所有的现实。

　　就算一个巨大的浪花扑上了岸，将自己更推向陆地，将一切都卷进大海。

　　我却仍要向前。我的脚步，不得不永不停歇。必须永不停歇。

　　`

　　“哗——哗——”

　　潮起。潮落。

　　海水依旧永不停歇。

　　（2008.1.24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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