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阻情长

　　他们说话声音不高，男人有些面无表情，妇人皱着眉。
　　孩子有时候会哭喊，她就哄着，让旁边的男孩给她倒了杯水，子桑隐约在孩子的哭声中听到妇人再向男人抱怨：“还有多久到？我们娘几个要撑不住了，你来不就好了，干什么把我们也拉上？”
　　男人叹了口气：“这么远，我丢下你们出来你们还能活命吗？找不到恩人，谁还能救我们？村里全都是土匪草寇，日子也没法过了。”
　　妇人听到这里急的已经有了哭腔：“那我们怎么办，你打哪儿听来的恩人在神巫这里啊？当初不是说全都……他们若是没有死，为什么不回去啊？”
　　“行了行了，赶紧吃点东西赶路吧，你也别问我，我也没知道多少，等到了地方有人会接应我们的，到时候就有住的地方了。”
　　子桑不动声色的将铜板推在桌子中央，起身出去了，后面小二扯着嗓子吆喝着：“客官您慢走——”
　　子桑出去后并没有走远，他在等刚刚吃饭的那一家子人，看样子这家人就是冲着吉月去的，他打算跟着他们，说不定还能查到点什么。
　　这家人吃完饭后就走了，子桑跟了他们一路，最后在离神巫不远处找到了一大帮人，看起来都是平民百姓，应该都是聚集起来找吉月的。
　　入夜，子桑摸了上来，在近处听他们讲话，听着不禁皱起了眉头。
　　有个尖嘴猴腮的人义愤填膺的说着：“叫我说他就是不想管我们了，天下本来就不太平，我们的粮食也不够，路上土匪草寇比平民百姓都多，失去了山月教的庇佑，我们还怎么过日子啊！”
　　白天路上那一对夫妇也在，孩子在妇人怀里哭，另一个孩子坐在旁边吃烤地瓜，男人用手抹了把脸，叹了口气：“唉！这么大一个山月教，怎么说没就没了。”
　　“哎呦，这可不是我们这种平民百姓该想的，咱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山月教的掌教，想想办法怎么能活下去吧，山月教不会不管我们死活的。”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直接找上神巫教？”
　　大家坐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着。
　　只见那个尖嘴猴腮的人一咬牙，站起来激动地说道：“我们以前去过几次，都被他们挡住了，叫我说咱们今天晚上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我就不信都晚上了他们不回来睡觉的吗？”
　　于是一帮人浩浩荡荡就出发了，那妇人也在其中，孩子刚睡着，被旁边的人群吵醒，又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子桑在暗处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大概有百十来人，轻壮小伙，老少妇孺都有。
　　里面一定有人暗箱操作，他又在人群中审视了几眼那个尖嘴猴腮的人，觉得这个人最可疑，等下找机会要抓住这个人好好审问一下。
　　一堆人来到神巫门口，守门的士兵已经对这帮人见怪不怪了，但是大晚上还来闹事，难免让人火气更大，几个兵站到门前端起长矛，大声斥责道：“回去！回去！别过来！你们到底有完没完？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少在神巫闹事！”
　　前面的人瞪着明晃晃的枪不知该不该往前去，后面的人不管不顾就往前挤，大声嚷嚷着：“快叫你们的教主出来说句话啊，山月教的活菩萨是不是在你们这里？我们平民百姓没有活路了啊，我们求活菩萨救命啊！”
　　人群中有人喊了这么一句，子桑听到是之前那个人的声音，只见那人喊完这一句就使劲往前推身边的人，众人就像是被星星火点燃的干柴，大家都开始嚷嚷着见神巫教的教主，问活菩萨救命，声音越来越高。
　　人都已经挤到了门口，前面的人乘机抓住了门想推开进去。
　　守卫大声叫骂也不管用，长枪也不敢扎死人，眼看吓唬不住了，有人吹了口尖哨，只听里面整齐划一的步伐。
　　不久门从里面打开了，外面的人一拥而上，前面的看到门开了，还不等高兴，就见齐刷刷的马刀横立在眼前，想停已经停不下了，吓得腿都软了，有的都尿了裤子，士兵用刀背把冲进来的人抽的嗷嗷叫。
　　后面看不到门里发生了什么，只管往里面挤，现场一片混乱。
　　这时，金武快步赶来，运起内力大喝一声：“都安静！”
　　门口的人一瞬间都停住了动作，金武说道：“放他们进来，小姐要见他们。”
　　只见不远处莫芸边走边整理衣服，一看就是匆匆赶来，脸上略有疲态。
　　身后有个小丫鬟仓促的给她扎了个头发，还要给她带发饰，莫芸抬手小声道：“不必了，你先回去。”
　　等她走近门口，士兵将闹事的众人围在中间，给她留了个口子。
　　莫芸看着眼前的人们，提声问道：“你们怎么又来了，之前就和你们说过了，神巫教里没有山月教的人，你们还来做什么？”
　　众人七嘴八舌道：“可是他们都说山月教的人在这里，要是不在这里，那他们在哪里啊？”
　　莫芸问：“是谁告诉你，山月教的人在这里？”
　　“就是他们啊……”众人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忽然，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惨叫：“嗷！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别杀我，别杀我！”
　　子桑哼了一声：“事不都是你挑起来的吗，现在终于见到人能一问究竟了，你怎么反倒跑了呢？”
　　莫芸一听这个声音，惊喜的瞪大了眼睛：“是先生吗？是先生！”
　　她抬脚就向门口跑去，一路上士兵手忙脚乱的帮她开道，还有人挡在她两边，忍不住提醒：“小姐小心这些流民，离他们远些……”
　　莫芸不管不顾，一口气跑到门口，子桑已经抓着那个尖嘴猴腮的人进了门，看到不远处站着的莫芸，一瞬间差点认不出来。
　　眼前的少女头发披散着，身形憔悴，脸上是喜悦也无法完全掩盖的疲惫，整个人仿佛已然失去了最初的无忧无虑和纯真的快乐。
　　“芸儿，好久不见了。”
　　莫芸眼中已有了雾气，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适合叙旧，还有事情要处理，莫芸忍住扑向子桑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情绪。
　　说道：“先生许久不见，这人是……”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那人，大声叫道：“二柴？你在外面做什么？”
　　二柴两只胳膊都被子桑擒住拧在后面，他佝偻着身子，索性低着头哼唧，不理那帮叫他名字的人。
　　子桑说道：“我跟在这帮人后面很久了，就是这个人鼓动他们来闹事的，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别装死，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要不就拧断你的胳膊。”
　　说罢子桑将二柴的胳膊捏的嘎嘣响，二柴惨叫一声，连连求饶，哭的那叫一个难听。
　　“哎呦！我的活爷爷呦！我就是一个农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胳膊废了啊！你们这是殴打无辜百姓，神巫教的人无缘无故殴打百姓啦！”
　　那帮农民听到二柴的惨叫，有的人忍不住说道：“我们就是来找山月掌教的，他现在在哪啊？”
　　莫芸说道：“山月掌教不在这里，你是听谁说的，要千里迢迢来神巫找人？”
　　人堆里一个指一个，最后所有的指头都指向了不远处的二柴。
　　二柴哀嚎一声：“你们这帮小人！污蔑我！这明明是大家一起决定要来的，怎么紧要关头全都算到我一个人头上了啊？”
　　其他人也很气愤：“是你说的有人说山月教掌教跑到了神巫，叫大家走投无路的来找他，你是听谁说的？”
　　“我……”二柴突然噎住，眼睛滴溜溜的转，子桑低下头来问他：“所以你是听谁说的。”
　　“我……”二柴嘟囔：“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子桑一把将二柴按在地上，而后二柴双手一轻，他挣扎的往前爬，只见一把剑鞘突然定在他的手上，二柴疼的嚎叫了一声。
　　子桑说道：“你不是农民，你这手只有右手有厚茧，左手都没什么茧子，农民腿也没你这般无力，一看就不是在农田里干活的人，你是马夫吧，谁家的人？”
　　“什么马夫不马夫的，我不知道……”
　　子桑失去了全部的耐心，他噌地抽出了剑，眨眼间剑就抵在了二柴的脖子上，二柴吓的连气都不敢喘一下，其他人也不敢吱声。
　　“再不说就杀了你，没了你我照样能找到你身后的人，活命还是血溅当场，你选一个。”
　　二柴吓得抖成一团，结结巴巴地说：“我说，呜呜呜，我说，大侠别杀我，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啊，我以前是山月教里一个普通的马夫，山月教出事后，我拿着之前攒下的盘缠准备远走他乡，一天夜里突然有人找到我，给了我一大笔银子，让我带着流离失所的人去神巫找山月教的掌教，我也是没办法……”
　　“那天夜里的人有没有说他是谁？有没有什么特征？”
　　二柴想了想，哭丧着脸：“不知道啊，他穿着黑衣服，就听到是个男的，也没说自己是谁，不过前几日他又带着人来了，我给他说了这几日去找神巫教的人，他们说山月教的人不在神巫，他们就走了，走之前我就听到他们两个说：“这里也没有，人到底在哪？回去怎么和殿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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