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撞南墙不回头

　　“民女苏念，见过林世子。”
　　一袭素白色罗群上绣着星星点点的蔷薇花，淡淡的粉色将苏念的肤色衬得更加白皙，眉目间已不见初见时的明媚，取而代之的是浓浓愁绪。
　　礼貌的微笑挂在略显憔悴的脸上蓦地让人心疼。端庄婉约的大家闺秀模样，丝毫不见当日的青春活力。
　　林祁阳正想着这是在哪儿？又是怎么回事？耳边就响起清冷的声音，少了些许疏离：“苏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林祁阳回过头去，那里站着的还是他自己。
　　林祁阳朝着自己走去，伸出手拉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没想到竟是直直的穿了过去。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而他，直奔苏念而来的目的，又是为何？
　　“不知世子屈尊寒舍所为何事？”林祁阳看向一旁拱手作揖的男人，约莫四五十岁，小眼薄唇，眼底藏着一丝打量和谋算之态。
　　林祁阳轻抬了抬对方的手，语气比方才客气了许多：“祁阳此次特来替南城百姓，感谢苏老爷北漠一战的鼎力相助。”
　　林祁阳记得，十四年前，北魏欲与南齐开战，两国交界北漠城处南齐百姓惨遭屠戮，南城门外尸横遍野，若非苏府的鼎力相助，只怕林祁阳也不会如此快速的平息这场战争。胜仗之后皇上奖赏了苏府，他也为了避嫌从未来过苏府。这致谢一事，为何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苏老爷惶恐的低下头，时隔两年才来拜访，这背后的深意让他不敢擅自揣测：“世子这般真是折煞草民了，陛下两年前就已奖赏，更何况这本就是草民该做的。”
　　“苏老爷过谦了。”林祁阳一拂手，拦住了苏老爷再次低下的身子：“听闻苏夫人身体欠佳，祁阳特地带来一些滋补药材，还请苏老爷莫要推辞。”
　　“这……”苏老爷稍有迟疑，见林祁阳那不容拒绝的神情，暗自叹了口气，拉着苏念给林祁阳行了个礼：“多谢世子。”
　　刚刚行完礼，苏念就见自己的贴身侍女急急冲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她……”
　　“放肆！”苏老爷呵斥道：“没见有贵人在此吗？来人，将这丫头拖下去。”
　　苏念却是没听见苏老爷的呵斥一般，上前一步拉住了自己的侍女：“兰儿，母亲怎么了？”
　　兰儿怯怯的看了眼苏老爷，一脸难过的说道：“小姐快去梅园吧，夫人她突然口吐鲜血不止啊。”
　　苏念慌忙的跑出两步又急急停下，转过头来吩咐道：“兰儿，快去把陈大夫找来，要快！”
　　“是，奴婢知道了。”兰儿见老爷未曾开口阻止，行了礼便急忙忙跑了出去。
　　“苏姑娘。”林祁阳唤住焦急的苏念：“我的侍从安生医术尚可，事急从权，不知苏老爷和苏姑娘是否介意让他为苏夫人诊治？”
　　苏念抢在苏老爷之前开口道：“那就劳烦世子了。”
　　一行人匆匆来到梅园。才踏入房内，苏念就见母亲伏在床边呕血，鲜红的血色让母亲的病容显得更加苍白。
　　“娘。”苏念坐到床边，想帮忙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回头无助的看了眼林祁阳。
　　见状，林祁阳侧过头看了安生一眼，安生便上前向苏老爷行了礼后，径直走到了苏夫人床边。
　　“夫人，安生冒犯了。”安生恭敬的拿过苏夫人的手，为她诊脉，一时间房间内静得只听得见苏夫人呕血的声音。
　　见安生撤回手，眉头却是紧锁，苏念便着急的问道：“安生，我娘怎么样了？”
　　“夫人这......不是生病。”安生犹豫了一下躬身道：“是中毒了。”
　　苏念愣愣的看着安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中毒？这怎么可能，苏府里没人有理由对娘亲下毒的，这绝不可能。
　　“这不可能。”门外忽然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众人看去，只见一风度翩翩的公子大步走了进来，朝着林祁阳作揖道：“草民苏宸见过林世子。”
　　闻声，林祁阳便收回那一直落在苏老爷身上的目光，对着苏宸微微点头：“苏大公子。”
　　“安生，我娘中的什么毒？”苏念无心顾念在寒暄的大哥，眼里只有还在呕血的母亲。
　　“断离。此毒无色无味无解，中毒者呕血不止，五脏俱损，形如枯槁，最多活不过半月。”安生想了想又说道：“可苏夫人分明中毒已久，为何此时才发作，这个安生实在不知。”
　　怎么会，母亲从来待人和善，更是不曾与人有过争执，怎么会有人给母亲下如此狠辣的毒。
　　苏念愣愣的看着安生：“我娘中毒多久了？”
　　“两年。”
　　此刻连苏宸都诧异不止，母亲竟然两年前就中了断离，可为何这两年来陈大夫从未提及此事？
　　“阁下可是确诊为断离？”断离无解，活不过半月，母亲又是靠什么支撑了两年之久的？这般离奇的事，苏宸实在不敢相信。
　　“安生师从医圣，实不敢胡言乱语坏了师父名声。”安生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眼里却是不容人怀疑的坚定。
　　“念儿。”房间里恰时响起苏夫人虚弱的声音。
　　苏夫人枯黄的手颤抖的搭上了女儿的玉指，当年这还是一双稚嫩的小肉手，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娘以往给你说的，你可还记得？”
　　“女儿记得。”苏念侧过头，不想母亲看见自己落泪的模样。
　　苏夫人欣慰的笑了笑，转头看向站在床边的儿子：“宸儿，以后你要担起长子的责任，莫要让老爷为你操心。”
　　“儿子知道。”苏宸的神色也凝重了许多，母亲这分明是在交代后事了：“娘且好好休息，儿子定会为您找到解了断离的法子的。”
　　苏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熬了两年她终于要解脱了，只是心中还是万般放不下女儿：“老爷，咳咳，老爷。”
　　原本平静的苏夫人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嘴角的鲜血愈发多了：“求老爷莫忘了，莫忘了承诺妾身的事。”
　　见苏老爷脸色煞白的站在不远处丝毫没有反应，苏夫人神色凄凉，挣扎着伸出手，似乎想要够到苏老爷的衣袖：“妾身从未求过老爷，唯独这件事，求老爷，求老爷答应......咳咳......”
　　“我不会忘的，你切莫激动，好生养着。”苏老爷回过神来连忙安慰道。
　　话音还未落地，苏夫人伸出的手忽然垂落，房间内只听得砰地一声，就见苏夫人闭上了双眼，嘴角是满足的笑容。
　　“娘！娘你莫吓我！”苏念推了推母亲的身子，得到的却是无尽的沉默。慌乱中，苏念一把拉过安生：“安生公子，请你为我娘看看，你医术这么好，一定有办法的。”
　　安生伸手到苏夫人鼻息处探了探：“苏小姐，还请节哀。”
　　灵堂里，林祁阳诧异的看自己伸出手牵住了苏念。
　　苏念也是恼怒的狠狠将手一甩，沙哑着说道：“世子，还请自重。”这个世子，看着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没想到竟是个登徒子。
　　苏念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只是固执的把手伸到兰儿面前。母亲中毒身亡，她竟丝毫没有头绪是谁所为，无法报仇的她如何离开灵堂。
　　林祁阳却是将袖中的手握紧，解释道：“听闻苏姑娘多日未曾安眠，在下应苏老爷之托，带你去客厅歇息。”比起方才木楞颓废的苏念，他更想看见有生气的苏念。
　　守灵这七天，兰儿就没见小姐挪动过地方，一直跪在夫人的灵堂前。
　　“小姐。”兰儿跪在一旁，看着原本活泼开朗的小姐此刻变得沉默憔悴，哭着一把拿过苏念手中的纸钱，连忙说道：“小姐就听林世子的，去歇息一会儿吧，奴婢替小姐在这儿守着。”
　　生气的苏念将头一偏，完全不理会林祁阳。
　　“苏姑娘该顾及苏老爷已年迈。”林祁阳也不生气，刚刚他是有些魔怔了：“况且，一味地沉浸在痛苦之中，报不了弑母之仇。”
　　林祁阳接过下人递过来的香烛，走上前去拜拜了苏夫人，便回过身去看着苏念：“不如我帮你，如何？”
　　沉默了两秒，苏念抬头看着面前这个男子，那气定神闲下淡淡的笑意，让苏念莫名的心安了许多：“条件。”
　　这个苏府大小姐，虽然单纯却也聪明：“苏姑娘若是能替我找到这个玉佩的另一半，自然是最好不过了。”说着，林祁阳便从怀中取出了半块玉佩。
　　低垂的头正好挡住苏念眼中的惊讶，这半块带有龙纹的羊脂白玉，她见过，只是她见到的那半块，上面刻着凤纹和“尘”字，而这半块刻着“清”。接过玉佩，苏念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世子一点线索也不提供，我怎么替你找？”
　　“另外半块刻有凤纹，着‘尘’字，除此之外，别无差异。”林祁阳紧盯苏念，一字一句道。
　　握紧玉佩的手指有些泛白，苏念硬生生克制住已到嘴边的问题：“好。”
　　那还是五岁时，她在母亲房里无意间发现的，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那半块玉佩。直到去年，母亲突然开始病重，才将那半块玉佩交到她的手里，再三叮嘱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母亲不过一介孤女，为何会有如此贵重的玉佩？而林祁阳，又为何要寻找母亲手中玉佩？这两块玉佩间又有何秘密？
　　苏念失神的片刻，林祁阳已带着安生离开。
　　“公子，苏小姐定是见过此玉佩。”安生跟在世子身后，肯定的点了点头。
　　林祁阳笑而不语，快步离去。为了寻找那半块玉佩，这些年来他们安定侯府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终于查得一丝似真似假的线索，所幸从苏念的反应来看，他们此番没有白费功夫。
　　苏念，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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