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大人越狱手册

作者:芥肆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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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吻


      “该死!”

      须臾之间,泓洢脚势骤烈,攘步运功去追,叵耐那神骏放蹄风驰电赴,长楸古道稀稀落落,轻功实在无用武之地,怒未及盈腮之际,前方一个杳杳之音已然响彻耳畔:“她是我的了!”

      那声音渐行渐远,泓洢如何经得起他这番戏谑,指关节顿时握得咯吱作响,徒倚片刻,怒火久久不得平息。

      狡猾的老狐狸!

      马车上的玉扶笙与苍绒面面相觑,双臂平支,竟不知如何是好,唯有噤若寒蝉,等候发落。

      “卑鄙!”

      “对!太卑鄙了!”玉扶笙面上愧然作色,朗声附和,一并将那些揶揄之言收入舌根,省得于他喉咙下取气。

      “那小子伤耗已是强弩之末,我看定然是去涪都了,咱们加紧脚程,在涪都与费述会合,届时定能合力救出小欺妹子。”

      杳杳寒山道,车马已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懵怔了良久才反应过来的陆欺欺只觉得肋下一股蛮横的力道,铆力裹挟着她的腰肢。

      借伤逞凶,真是亏他想得出来!

      被晃得七晕八素,满腹怒火已如久压之簧,呼之欲出:“疯了吧你,快放我回去!泓洢他们还在等着我!”

      “原来他叫泓洢啊。”

      这个姓,曾几何时,不可向迩。

      嗯,似乎是旧朝皇族嫡姓?

      宸若渗血的唇边含着爽朗而诡谲的笑意,陆欺欺却从那齿缝之中迸发而出的颤声中惊觉,他的身子已经孱弱到何等地步,分明气若游丝,还有心思拿她谑浪嘻笑。

      更有心思将她掳上马。

      匪夷所思。

      仍在徒劳挣扎的陆欺欺双眸一嗔,就地埋怨起来:“要死不活的就别说话了,我送你到城里,找个大夫疗伤,就放我走吧……旌节我还与你,咱们就此两清!”

      两清?宸若粲然一笑,这小滑头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招惹的是谁。

      任凭她那不痛不痒的拳头在他身上乱抡,四肢百骸绞痛到几欲耳聩,宸若稍一歙肩,再度将她抱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丝痛苦。

      厌厌露华,澄澄月下,眉目疏凛的男子垂头欹颈,牙根扢扢地颤,恣意地吞纳她染血的氤氲。

      色厉内荏的小丫头,除了虚张声势,连力道都不敢多在他身上下几分,生怕加重他的伤势。

      可他又不怕,他就喜欢看她吃瘪的样子,明明那小小的脑袋瓜里有千方百计可以对付他,却因着空长了一副软心肠,只能气断声吞,满腹委屈无处撒。

      那张苍白得失去血色的面孔阴恻恻地漾开一道倦怠的笑容,他将头依偎在她肩上,呼吸紊乱而冰凉,咝咝地拂入她发梢,令她不由得抱臂打了个冷颤。

      “陆欺欺?哪个欺……被人欺负的欺?”

      懒与理会他的满口胡言乱语,陆欺欺满脑思绪此刻已经糊作一团浆糊。“你别说话了,好生歇着。”

      他偏不依她,将她拥得更紧。

      冥冥之中,痛觉蚀骨的男子似乎也察觉到了那股萦绕在她周身的淡淡气息,越是靠近她,那股温润的气流就愈发强烈。

      可即便如此,腹中仍是血流不住。

      跌宕之中,如注之血将少女的后背浸出一片殷红,如丝如缕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她清晰地感知到,就在此刻,他将她作为了赖以温存的唯一。

      仿若一只被雨水淋湿的蝉,栖身于天地间那伶仃的一片孤叶。

      她的心陡然软了下来。

      不知疾行了多久,察得身后之人愈发地虚弱,陆欺欺趁势控辔缓行,见到一处可供避风之用的角落,这才悬缰勒马,将他扶了下来。

      霎时间,那单薄的衣衫被猩红的血液浸染,宛若一颗玲珑剔透的荔枝,隐隐约约勾勒出她轻盈绰约。

      宸若抿着血色尽失的唇,双眸微展,仿佛是盛满了簌簌落红的深潭,她的影子落入涟漪,也是那样好看。

      “你不用盯着我,我暂时不会跑的。”陆欺欺双撑盼睫,虽然是嗔怪的语气,但那声调却是虚中带柔,毫无底气。

      尽管这家伙自作主张把她掳走,她正满肚子火无处发泄,但一瞧他这副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

      一张飞扬跋扈的面庞,如今都拧作一团羸悴。

      宸若扶着身旁那苍秀的老树干,艰辛地坐了下去。

      又凌兢着掏出两瓶药,先取出一锭靛蓝色的药丸,掐着脖子强咽下去,又将另一个拇指粗细的白玉瓶递到陆欺欺手上,她一头雾水地接到手中,正欲开口询问,甫一抬眉,又被他吓了个正着。

      只见他颤颤巍巍地拊指襟前,旁若无人地剥开自己的衣衫,一对挺拔漂亮的锁/骨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随着他解衣卸带,那细腻有致的上身线条在他吐纳起伏之中,一览无余,每一寸,都勾勒得恰到好处,精工巧匠之手怕也雕饰不出这样的肌理。

      见她岿然不动,他仰着那张因染血而显得有些过分妖冶的脸,咝咝地喘气,向着他说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药。”

      通身无措的陆欺欺只得讷讷地点头,硬着头皮蹲伏下身子。

      小心翼翼的掀开他腹上最后一缕蔽体的血衣,陆欺欺还未曾见到伤口,就听面前之人痛吟了一声。

      是触碰到伤口弄疼他了吗?

      她抬起眼,正对上那双水汽漫漶的瞳孔,睫盼上氤氲着霜花般的雾气,与沉沉夜色交织相融,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有些犹疑不决。

      将她这副草木皆兵的模样尽收眼底的男人苍白一笑,不等她再度触碰,便钝钝地伸展四肢,一股脑将自己上身染血的衣衫一俱剥了,倒是比她痛快。

      这是一副常年足轻戎马,搴旗斩将的身体,伤痕累累,数之不赀。

      她不由得掩口低呼了一声,泓洢那一剑,几乎贯穿他的小腹,连后背都是殷红一片。

      然而更令她惊讶的是,他身上遍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陈年旧伤,深浅不一,纵横交错,让人看得股栗心惊。

      “怎么会这么多伤?”陆欺欺绞起眉头,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唇,“你是多缺心眼,唔,这伤,莫不是以血肉之躯接白刃?”

      否则根本不能解释,这长年累月积累下的伤,竟无一处致命,但又处处受累。

      “看够了没有?”他幽幽的语调自她耳边传来,听不出抑扬顿挫,可谓是毫无波澜,甚至带着微微的恚意。

      以为他又要恼怒的陆欺欺慌忙敛回视线,嘟嚷道:“是我冒犯了,不好意思,我、我这就上药。”

      她是惯会看眼色的,虽然心里气得现在就想往他头上铲几撮土把这天杀的狗男人给埋了,但眼下受制于人,表面上的她不得不卖个乖巧。

      见她面上收敛,言辞闪烁,心里却不知又在盘算什么小九九的模样,对方不怒反笑,笑得异常苍凉:“是不是很恶心,恶心得不想多看一眼?”

      不知为何他会这般问,陆欺欺失神了一瞬,不假思索地回应:“伤口并不恶心,只是数量似乎有点吓人。”

      言罢,她又压低了声音喃喃起来:“你以后还是别傻乎乎的把自己往人家刀口上送了,人心都是肉做的,不惜命,真的会死,像我就……”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差点自揭其短的陆欺欺抬起眼眸,正对上他一片月色清辉之中,皎然如沐的目光。

      “你是第一个愿意碰它的。”

      毫无端绪的一句话,自那渗血的唇瓣之中颤颤巍巍地道来,飘若惊鸿,渺渺如烟。

      “什么?”

      又在胡言乱语了?

      陆欺欺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瓶塞拔除,又被那只血手按住手背,叮嘱道:“先把火升起来,越旺越好,再将这短匕烧红了,给我止血。”

      冷汗直流的陆欺欺斜睨了他一眼,话都被他说完了,让她说什么?“我、我本来是大夫,不用你教。”

      这家伙,未免太喜对人发号施令。

      “这样啊。”话锋一转的他软糯的尾音拉得很长,歪着头,勉力撑开一丝清明去详看她,不禁勾唇一笑,这傻丫头准备动作倒是娴熟得很,只是紧咬着牙无从下手的样子有些令人啼笑皆非。“那就好,我可不放心将自己的伤/交给那些来路不明的勾栏女子料理。”

      她不想搭理他,背过身去,专注着自己手中的活计。

      生火滚刀,下刀止血。

      擦拭着额上豆大的汗珠,她紧咬着的下唇泛起青白,又麻利地从裙边扯下一圈缠指的布条,就着他的腰伤处围缠,层层将伤口包裹好。

      出乎意料地,他很能忍,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哪怕是那灼人的刀刃一次次地熨帖过翻滚的血肉,亦是闭目不言。

      就像是,对伤痛习以为常那般。

      陆欺欺不忍直视那焦黑的伤处,手上的活计也加快了速度。

      这一套动作连贯下来,她似乎不想再和他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肢体接触,双臂竹竿似的笔直伸来,紧绷着的小脸却恨不得仰到后背里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左右是不想太靠近他。

      “脸转过来。”捕捉到她这些生硬的小动作,他烦愦地流转目色,无端生出几分怫然不悦。

      陆欺欺被那一道灼热的视线盯得脖颈陡凉,不自觉地吞了一口浅唾,仓惶站起身来去鞍鞯旁翻找水囊之类的盛水容器。

      一无所获。

      这家伙除了剑和马,几乎一无所有。

      束手无策的陆欺欺稍一用眼角余光扫过那支离低吟的受伤之人,面上惘惘有可怜之色。

      此刻哪里还有什么力图报复的心思,只听得那少女喟叹一声,将身形藏入浓荫之中。

      取出腰间的短匕,陆欺欺在那早已愈合的伤口附近,再度划下一道口子,随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伤口掩入袖中。

      “喝掉,是药。”自浓荫之下转出,她手上已然多出了一片阔叶,盛着浅浅一滩鲜血,递到他面前。

      药?怎么闻起来和血一个味儿?

      宸若将信将疑,并未接过她手中的阔叶,反端着一副迷离的笑容,抿唇问她:“鬼鬼祟祟,你不会是跑去给我下毒了吧?”

      “你……”这人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陆欺欺唇边筋肉一抽,白了他一眼,就势将那阔叶收回怀中,冷哼一声,一揩鼻尖道:“这可是本仙女包治百病的仙药,爱喝不喝,不喝拉倒。”

      鬼丫头又在胡诌。

      宸若皓齿微呈,勾出唇边浅浅的梨涡,徐徐伸出了一只有气无力的手,慨然接过那嫩叶,送入唇间。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安静地等着他饮得罄尽。

      未见一丝皱眉,只见他喉结微动,咽下那漫喉的腥气,遂用那染着血的双颊漾开一丝笑容。

      这是她的味道,在他喉间沉溺,如火如荼地烘烧。

      仿佛是竦踊了身体里的贪婪,他翕合的唇流泻出一丝撩人的兴奋。

      “若是有毒,那就一起死吧。”

      蓦地,那一双垂丧的长臂猝然攒力,将那不禁盈握的腰肢揽入怀中。

      始料未及的陆欺欺喉间一颤,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烟袅凉飔,愧赧难逃。

      辛甘的血腥之气没入她干涩的唇瓣,似烈酒浇喉,似岩浆倒灌,澎湃闯入她骤然凝固的呼吸之中,循着她浪蹙波翻的心跳涌上胸膛。

      那无处可躲的怀抱如桎梏囹圄,将她锁得更紧。后颈雪肌之上细细的栗与他指尖相触,更催发那骨节分明的五指恣意欢谑,肆无忌惮地在她凌乱的发丝中穿花蛱蝶。

      这是一枚挑衅意味至极的吻,在他痛苦淋漓的颤抖之中霎然而落,刺痛她瞬间麻木的味蕾。

      四目交睁,二人的呼吸严丝合缝,她惄焉如捣的惵息如楸榆飒飒,呼啸而来。

      睫毛浓密似羽,蝴蝶振翅般在她惊恐的眼神中微展双眸。

      见她一副三魂离体的惊惧模样,桃腮像是熟透了的果儿,他竟喣愉得要笑出声来。

      王、八、蛋!

      陆欺欺五内俱乱,怒火自心窝子一路窜到了嗓子眼,满腹詈辞痛言几欲张口就来,怎奈怒火攻心的剧烈咳嗽却频频令她哑然失言,无法反驳。

      讵知越是气得浑身乱抖,那人面上却越是矫尾厉角,烂烂锦容。

      一发兴动,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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