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世界末日的男人

　　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书桌，收拾的很干净，这就是我在非洲大陆临时的家了。
　　“要不要我们帮忙哟？”老黄问我。
　　“不用了，谢谢黄姐。”我本就没什么可收拾的东西。
　　“那我们午饭时间来喊你。”
　　等她们走了，我一头倒在床上，这一天奔波的！新鲜感慢慢被空洞所代替，对以后的生活毫无头绪，想跟人聊聊却不知道跟谁说，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直到老黄来敲门：“吃饭了，帅哥！”
　　“哦，马上就来！”
　　下楼到食堂，几个大学风格的小餐桌已经坐了六七个人，正在埋头苦干。领到餐盘的那一刻，真的有种回到校园的感觉。我们同来的几个人坐一桌，这位子实在太窄了，逼得我像跳机械舞一样，弯着腿从旁边一点一点挪进去。饭菜都是很标准的食堂风味，谈不上好吃，也还能咽得下。老戴看出了我的心事：“小罗，饭菜不合口味么？这里条件是艰苦一些，坚持坚持就好了。”
　　BOSS在这里，我哪敢抱怨：“还好，还好。”
　　接着，老戴向我详细介绍了一下这里的情况，医疗中心下属的建设公司承建了加莱几个大型工程，外面广袤的沙漠里，座落着好几处建筑工地，我将需要经常往来于这些工地之间，做好后勤维护工作，保证工程的顺利实施。让人听着就感觉责任重大。
　　吃过饭，老黄带我上到四楼微机室，这里就是我的地盘了。打开厚重的安全门，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没有防静电地板，没有高大结实的机柜，只见一张宽大工作台上摆放着一台电脑，一台路由器，一个交换机，以及后面乱麻一样的线缆。
　　这就是堂堂医疗中心驻加莱办事处的总机房？随便哪个网吧也比这强啊！
　　由此可见，后PC时代，传统台式电脑的落寞，一切都被平板电脑和无线网络取代了。
　　我打开那电脑，兴奋得不行，终于又找到熟悉的东西了。回头跟老黄再见的，却看见她身后冒出一个人。是个小男孩，二十岁左右，鬼鬼祟祟的，也不作声。
　　老黄这才给我介绍：“这是小李，他是你的助手。你要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就问他。”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这么个尾巴在我们后面。
　　那男孩慢慢挪出来，小声小气的喊了声：“罗工。”
　　我笑笑，心里却在想，同是新一代的生力军，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此刻忽然想起小丽和她的小男朋友，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想起家乡连玩电脑的兴致也没了。我看那小李蛮老实的样子，也不想聊他，免得无趣，便打发他该干嘛干嘛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逐渐熟悉了这里的情况。原来这里只是一个收发室，办事员定期从工地带回来工程资料，然后在这里整理好后通过网络发回国内的总部。反之已然。所有的电脑通过有线网络连接到机房，再通过卫星直接和国内的总服务器联系，很简单的办公网络。
　　可是她们的电脑水平一般，又喜欢乱看一些减肥丰胸之类的假广告，于是电脑常常中病毒，系统被篡改的面目全非，然后那些水货杀毒软件，风风火火的来杀毒，一下就把系统搞瘫痪了。
　　心想这些杀毒软件公司长着什么脑袋，是不是非要等到系统被病毒彻底破坏掉了，再来踩上最后一脚才显得他们特有本事。所以重装系统就成了这里的家常便饭。
　　她们又有个笨的可以的习惯，就是什么文件都喜欢堆桌面上，问过了她们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C盘，可看那表情，估计连C盘是什么都不知道。还好我有个习惯，就是用U盘的系统引导进去格式化C盘重装系统之前，都会看一眼硬盘上还有没有存着什么东西，特别是C盘。结果就是，我时常挽救无数无辜的重要文件。
　　工作很轻松，我没事就整天上网、看电影，除了嚼蜡一般的伙食，以及不能出去这个院子，生活舒服得没话说。
　　可没乐呵几天。
　　这晚做了个噩梦，梦里看见小丽和虎妞被那些怪物追赶，她们逃到一个死胡同，退无可退。怪物一跃而起，张开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迎面扑来！
　　惊出一身汗。
　　早上起来郁闷之极，没睡好，更担心远在家乡的亲人和朋友，还有我的虎妞。本想从农家小院出来找救兵，却被困在这么个破地方。老爷子打开铁门送我出去，仿佛就在昨天。想到这里，不禁悲急交加，欲哭无泪，恨不得把一切都统统砸碎。
　　这时忽然有人敲门，打断了我的坏心情蔓延积累，是老黄叫我去老戴办公室，BOSS有请。
　　赶紧洗漱穿衣，进门还是被老戴看出一脸疲态。
　　“小罗，对这里的生活还不适应吧！”
　　“嗯，有点。”
　　“注意休息啊，不把身体搞好可不行。”
　　“是，是。谢谢领导关心。”
　　接着老戴告诉我工地的电脑坏了，要我去一趟，老蔡负责护送我。我心想正在郁闷中，出去散散心也好，只是找那么个不靠谱的人同行，有点不放心。
　　不知怎么的，最近情绪很不稳定，常常感到很焦虑，总是无缘无故的就想发脾气，像是老人们常说的肝火旺。希望只是闷久了，出去转转就好。于是带上电脑包就下楼。
　　走到院子里就看见老蔡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身后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
　　这老蔡，看面相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今天貌似酒醒了，容光焕发的样子很是帅气，眉宇之间一股英气逼人。那天架着他的两个兵也跟着，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正是意气风发的黄金岁月。他们几个全着便装，没有厚重帅气的军靴和数码迷彩军服，只有户外运动鞋加卡其裤和T恤，战术背心里塞满了各式装备。每个人的配枪也是不尽相同，枪上安装着各种附件：战术灯、全息瞄准镜、激光瞄准器、前置小握把……像拼积木一样大堆机巧零件，让人差一点没认出来，竟也是□□。
　　时髦的三点枪带，把枪身紧贴在他们胸前。这种背带使枪支在携行时会自然紧贴躯干，让士兵腾出双手，而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又能够迅速据枪射击，甚至还可以把枪用双肩背在身后方便长途行军。
　　这样的装扮让人想起美国的黑水公司，华盛顿当初为了避免在伊拉克与阿富汗与日俱增的美军伤亡造成在国内的被动局面，害怕重蹈越战覆辙，于是大量雇佣黑水这样的私人军事承包商。节省抚恤金还在其次，军人家属的安抚和社会舆论的影响才是最令华盛顿头疼的事，毕竟如果雇佣军伤残或者战死，只需要按照合同支付佣金就行了。而且任何敏感的军事行动，只要偷偷交给黑水，就可以避开繁杂的国会决议和司法程序，更能逃过联合国的法眼。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战争中难免误伤平民，只要把责任都推给雇佣军，就能避免一场政治危机，走走司法程序拖个一年半载就不了了之了。
　　而黑水这类公司的主要雇员都是退役特种兵，他们大都参加过实战，经验丰富，技战术水平绝非一般军队可比，而且他们收入丰厚，所使用装备也是自行购置，非常精良更是远超美军。这样的队伍，战斗力可想而知。华盛顿常常把保护政要的任务委托给他们，甚至在一些进攻作战行动中也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战场上形骸邋遢装备五花八门的GUNMAN，除了三角洲的那帮牛仔就是这群杀人不眨眼的雇佣兵，使用私人武装成本低廉还能避免麻烦，简直就是华盛顿那些无耻政客的梦中情人。
　　虽然对老蔡的酒品不敢恭维，但是如果真像我的猜测那样，他们是退役特种兵组成的雇佣兵，能有他们的保护，我觉得很安全。
　　老蔡很热情的跟我握手：“罗工，你好！我是老蔡。”他手劲大得出奇，这一握差点没把我的手骨头弄断，可还得挤出从容的笑脸。
　　“这是大头和阿九，开车的那个是猴子。”老蔡依次把他的弟兄介绍给我认识，他们个个一米八几的个头，衣服难以遮蔽周身健美的肌肉，都是标准的模特身材，稍微包装一下就能轻易把港台的瘦弱明星比下去，更别说日韩的那群猢狲了。相形之下，我像个营养不良的难民。看来中国的精英们都被招到军队里了。看他们笑嘻嘻的，似乎根本没把这趟出勤当回事。其实我也很兴奋，终于有机会出去看看了，上车我坐后排大头和阿九中间。
　　车出了城疾驰在沙漠公路上，漫漫黄沙一望无际，偶尔能远远的看见几座油井，犹如一个个钢铁巨人，默默地独自运行在沙海，在这无边的荒凉中诉说着无尽的寂寞，此刻似乎连时间也停滞了，只为留住这永恒的凄美。不由得让人看得出神。
　　“罗工！”大头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听他们说，你是特地从国内请来的电脑高手，对吧！”看他满脸佩服地五体投地的样子，心想你们才是让人无比羡慕的蛟龙。
　　“哪里，我只是普通技术员。”这一捧我脸都红了。
　　“有机会请你教教我装系统咋样？又快又简单的那种，猴子打游戏老把系统搞坏……”
　　不等他说完，开车的猴子就恼了：“你小子少放屁，咱们队里就你泡微机室最多。”接着他在后视镜里看着我说：“那些电脑本来就老掉牙了，结果被他越整越慢，哪还玩得了什么游戏。罗工你别听他的，就让他自己瞎折腾。”
　　“哈哈哈！你们有微机室！还有游戏！这么爽哦！”我一听就来兴趣了，想想没事的时候找他们一起打游戏倒是蛮舒服。
　　“是啊！这里单调枯燥，我们就这点乐子了。”阿九也闷不住了：“罗工你可要帮我们把微机室的电脑都弄好呀，弟兄们全指望你这大救星了！”
　　“行啊！包在我身上。”我心想电脑嘛，小菜一碟。然后我瞄到大头的枪上，一时心痒难耐，对他指指那枪，笑道：“这个，能不能让我放两响啊？”
　　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这不是让人犯纪律么！太不应该了。谁知大头哈哈大笑：“行啊！没问题。”说着就把枪摘下来递到我手里。一来我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直巴（家乡话，形容人耿直大方），二来这枪重得实在，刚一接到手里差点没接住掉下来。车上当然不能开枪，我只好仔细欣赏手里的这个丑八怪先。AK系的结构本不适合安装战术附件，就连他的表亲“德拉贡诺夫”也就是SVD狙击步枪，在安装光学瞄准镜时也不得不在左侧机闸上想办法。可是这把枪却很聪明的从护手找到了突破口，把原配的木质上下护手更换成带标准皮卡汀尼导轨的铝合金护手，然后就可以在导轨上安装各种战术附件，就像改装的越野车，在车头和车顶安装一大排射灯和行李架，看着杂乱却有种特别的美感。再看后面，就连折叠枪托也被充分利用了起来，金属框架式的枪托换成了复合材料的可伸缩枪托，可以根据每个人的身材调节长度，里面还集成了电池仓，给战术灯和瞄具供电。下面的弹匣也很特别，是两个弹匣一正一反绑在一起，这样战场上更换起来非常迅速。经过这样的现代化改造，本已是爷爷辈的AK，仿佛焕发青春，还想在21世纪再火一把。
　　大头很耐心的教我怎么上弹匣，怎么上膛解开保险，怎么使用战术灯和瞄具，好在我悟性不错，一学就会。这些好东西看得我口水直流，真想弄那么一把。
　　我说你们是不是都从特种部队退役下来的呀？大头惊讶的望着我，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说我猜的，学校赶出来的新兵蛋子哪有你们这气势。大头听了哈哈大笑。他说他曾经在海军陆战队的特种大队待过，然后他指指阿九，那是狙击小组里的常胜将军，而猴子是山地部队来的，擅长攀爬和驾驶。
　　说起这个，山路上锻炼出来的司机我是最佩服的。想起来几年前，跟随一个电脑城的前辈去山里做工程。宜昌好比长江的分界点，下江人世世代代面对的宽阔江水，一望无际的广袤平原，到宜昌这里嘎然而止。长江在宜昌这块山坳一样的冲积平原转了个弯，就突然钻进了崇山峻岭。两岸的山势陡峭，如刀削斧凿开辟出长江的雄伟奇险，我们那时的目的地就是一座开凿在那山崖上的小镇。背后就是云雾缭绕不见本尊的高山，面前就是万丈悬崖下奔腾不息的江水，而通向这里的公路也依山傍水，开凿在悬崖峭壁之上，随山势蜿蜒曲折，其险可想而知。
　　去的途中前辈的车开的很稳，每一个弯角都处理得当，即安全，又不失速度，好好享受了一番三峡的美景，回宜昌的时候却被前面一辆慢车挡住了去路。我仔细一看，竟然是三菱帕杰罗。虽然这里山路难行，可是这么好的越野车，怎么都不至于连自行车都不如，二十几公里的时速在路上磨唧。正烦躁无比，却听前辈道：“你看，那是一辆北方来的车。”我一看那牌照，果然是“鲁”字开头的，接着前辈说北方一马平川，高速公路网络发达，那里的司机早已习惯了宽阔的笔直大道，一旦来到这里就傻眼了。他们哪里敢在这样复杂的山路上开车，自然要慢一点。然后车开到天柱山的时候，起了大雾，能见度不足三米，前辈特别小心，车速也慢了下来，有好几次都是车开到悬崖边上才看见，惊出一身冷汗。这时却听到后面有车追了上来，我们靠边让那车，一辆小货车几乎是擦着我们的车身过去。车上安装了密封的货柜，我还没来得及看清货柜上的图案，那车竟然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在曲曲折折的山路上行驶如履平地，没有多一会就甩开我们消失在浓雾中，只能看见尾灯闪烁摇曳着渐渐模糊起来，听到发动机爬坡时低沉的轰鸣越来越远，前辈竟也经不住感慨，这才是高手啊。
　　所以我对山区里练就的驾驶技术绝对放心。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只有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老蔡沉默不语，看着车窗外若有所思。
　　中午我们就赶到了目的地。
　　这是座落在沙漠中的一个建筑群，很像一个正在建设中的新社区，各种车辆机械忙碌其中。建筑群的边缘是整齐的临时工棚，还有很多当地人习惯居住的那种很特别的圆顶帐篷，数量惊人，看来工地上不光是我们的人，还有很多当地人也在这里工作。车再走近些，就能看到很多工人们，他们各自在岗位上井然有序的作业，巨大的工程车快速的往返于不同的场地之间，那车轮比人还高，这些重量以吨计算的庞然大物却非常灵活，扬起阵阵黄沙，其实比这还要大得多的车曾经在家乡的三峡工地上很常见，但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热烈的气氛立时让人融入其中，那创造万物高楼拔地起的魄力，感染着我的神经。就在这荒芜中，凭空建起一个个巨大的楼房，不由得感叹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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