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醉

　　在经历了一场大病后，窦太皇太后对于朝堂的事也似乎放松了不少，太皇太后的放权也让刘彻一下子忙碌了起来，光是每天的奏折便要杨得意和王平两个人捧都捧不过来，刘彻几乎是天天处于承明殿，葳蕤往往在睡梦中才隐隐约约的感觉有人躺在了自己身边，那熟悉的气味不觉让她心头松弛，迷迷糊糊间，便会往他身上靠，往往能听到他低低的笑声伴随着她沉沉的睡意。

　　炎炎的夏日终究是过去了，清风吹来，带来一室的清爽。

　　葳蕤拂拂额畔滑落的发丝，发丝划过琉璃墨色玉盏，登时在书简上留下一串轻浅的黑色线条。

　　蹙了蹙眉，手握黑发的手顿了顿，不禁有些恨其不争，长发就是纠结。。。

　　“姑娘写完了？”小桐手端茶水进来。

　　“陛下还没回来吗？”随口问一句，接过她手上的茶盏。

　　“姑娘，还没到午时，王公公说了要午时才会过来用午膳，姑娘是想陛下了？”小丫头打趣，掩嘴轻笑。

　　葳蕤笑笑，确实是挺想他的，想着这时的汉朝，窦太皇太后似乎已经垂垂老矣，终归是到了他一展宏图的时候了。。。似乎。。。已有三天没有摸到他的身影了，每每晚上他回来时她已经忍不住瞌睡趴在桌上迷糊了，只有隐隐约约间他身上的檀香味萦绕于鼻尖。一觉醒来，枕畔犹有余味人却早已失了踪影。

　　“跟王公公说了吗？午膳清淡些，陛下最近有些上火”，不放心的再次交代道。

　　小丫头“噗呲”一笑，咯咯笑道：“早交代下去了，姑娘还有什么要说的，小桐赶紧下去回报？”

　　“没了”，葳蕤讪讪一笑，不意的摸摸自己的脑袋，可是这里变笨了吗？不得所解，算了，等他回来了让他解吧。。。

　　正午的日头高高的悬挂于空，仿佛一头猛兽俯视着底下的穷穷苍生，闷热的空气中不时吹过一丝微风，些微散去了空寂中的沉闷之感。午时已过，却仍不见他的身影。

　　“姑娘，要不你先用了吧”，小桐苦着脸瞅着珠帘的方向，那里沉沉的不见一丝响动，让小丫头苦恼的脸色更见担忧。

　　“好”，葳蕤笑笑，只让她稍微取了些米饭，动了几筷子确实在没什么食欲，勉力吃下了半碗的饭菜这才让小丫头展开了笑颜。

　　“姑娘，小桐刚才听说，明光宫出事了”，小丫头瞥了她一眼，诺诺开口道。

　　明光宫？红襄？葳蕤吃饭的手一顿，讶异问道：“出了什么事？”话一出口，心中蓦地一动，紧张道：“是。。。襄长使？”

　　看到小桐果然点了点头，心中顿时一沉，深呼吸了口气，搁下碗筷问道：“出了什么事？”

　　小丫头看她沉下来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襄长使的孩子。。。没了”。

　　“吧嗒”一声，却是手中的筷子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姑娘？”小桐有些担心的看着她。忙弯身捡起筷子，帮她重新布置。

　　“没事”，葳蕤晃晃头，晃掉脑中的沉闷之感，忽的心中感到有些恹恹，看到小丫头担忧的脸色，顿时无奈在脸上挤出了个干干的笑容，望着从窗棱外投射进来的光线道：“我没事，襄长使现在怎么样了？陛下是不是在那里？”

　　“恩”，小丫头点点头，“听说。。。襄长使现在不太好”。

　　葳蕤“唔”了一声，见小丫头不放心的脸色，浅浅笑道：“好了，你先下去吃吧，我去花圃里走走，屋里有些闷”，让小丫头下去吃了，看了满桌的饭菜一眼，实在是没什么胃口，热热的天总是让人有些恹恹。

　　走进花圃，正是午时的燥热，花儿难免都有些仄仄的低垂，许也是怕了这午后炙热的阳光。

　　风中仍带着热气，吹在身上无端生出了些闷热。

　　葳蕤随着花圃走动，该有五个月了吧，五个月大的孩子却还是无辜的掉了。。。

　　不意的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燥热的日头却突然有些发冷，那。。。毕竟是个生命啊。。。阿彻，如果有一天，我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一定会把他保护的好好的，一定！

　　不知不觉间，却已走上了那条通往明光宫的大道，红襄。。。

　　“哎！站住，你是哪个宫里的？”一句尖厉的呵斥登时让葳蕤有些木然的心思回了神，前面正站着一个尖嘴猴腮的宦官，见她莫名所以的望过来，顿时把眼一瞪，怒斥道：“你是哪个宫里的？现在宫里发生了大事，你一个小宫女在这里瞎蹦跶什么？”

　　“我。。。是未央宫的”，葳蕤看着他颇为喜感的脸上，顿时心情舒爽了不少，笑道：“给公公请安”。

　　那公公瞪了她一眼，“恩”了声，再细细打量了一番，摸着光洁的下巴嘀咕：“没见过未央宫有你啊，面生的很，说，是不是骗本公公来着，告诉你，这可是皇宫，出不了一点叉子，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是 ，公公说的是”，葳蕤陪笑。

　　不知是否是她的低姿态让那公公看出了些什么，只听他尖厉的声调再次响起，“看你也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说，在未央宫做什么事的？别想着打马虎眼，未央宫的人本公公也是认得几个的，知道吗？王平王公公那可是本公公的亲叔叔”。

　　“唔。。。”，葳蕤顿时语塞，细细观摩了一回，似乎还真有几分相似，倒不知是不是她觉得所有的太监都长得差不多的缘故，不由讶异的再次问道：“王平真是你的亲叔叔？”

　　“那是当然！”那公公骄傲的一昂下巴，顿见他光洁的下巴下白皙皙的脖子，让葳蕤好生唏嘘了一回。

　　“大胆！王公公的名讳岂是你一个小小宫女可以叫唤的！”似乎是突然醒悟过来，大声呵斥她道。

　　葳蕤连忙点头，表示下回自己不敢了，那公公才忿忿的放过了她，撇撇嘴不屑道：“真是个不懂规矩的丫头，刚才本公公问你什么了？”

　　葳蕤一愣，顿时响起他刚才似乎问过自己几个问题，一思，这才想起回道：“回公公，我是未央宫伺候陛下的宫女”。

　　此话一出，倒是那公公愣住了，不禁再次把她从头到脚瞅了个遍，哼哼笑道：“伺候陛下的？吹大了吧，也不怕把舌头闪了，看你傻头傻脑的，没看出来心思还不简单，想伺候陛下，等来生吧”。

　　那公公哼唧了两声，咋咋嘴道：“这么没大没小、又傻里傻气的丫头，没得让陛下见了心烦，看你这话里不真不实的，跟本公公走了吧，待本公公回明了咱亲叔叔再处置你”。

　　“我。。。”，葳蕤还欲待说，不妨那公公伸出的手一把拉了她去。

　　“哎。。。我。。。”，葳蕤不由分辨。

　　“大胆！胆子倒不小，竟敢不说婢女！就冲这一点，本公公就要禀明咱亲叔叔好好惩治一下你！还不快跟了本公公走！”回头又道：“本公公姓王，和王公公那是一个家子的，别老是不懂称呼，规矩懂吗！”

　　葳蕤无语的抬头看向头上那一片艳阳高照的天，忽觉得天似乎高了许多，阔了些微，再望望前头拉扯着她的小王公公，顿时感觉吹在身上的风都不那么热了。

　　刚踏进永巷那带着些许破落的大门，顿时走过的小黄门们忙叫着“小王公公”，小王公公一张脸顿时满意的哼了哼，指着葳蕤交代道：“这是新来的，你们先安排点活给他，等我问明了王公公再做处置”。

　　交代完便扬长而去，留下一众仍是点头哈腰的小黄门带着羡慕的目光遥遥相送。

　　“叫什么名字，先来登基下”，一个小黄门见小王公公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风尘中，回过头来冷淡问道，随手拿过旁边几案上的一卷竹卷提笔欲要记录。

　　“葳蕤”，葳蕤答。

　　“原来哪里的宫女？”

　　“未央宫”。

　　提笔的小黄门一愣，顿时一滴黑漆漆的墨渍从笔尖滴落，留下黑漆一点，忙用袖口去擦，忿忿道：“未央宫？这是什么日子了？怎么都来些个莫名其妙的人”。

　　莫名其妙？葳蕤扯了扯嘴角，干干笑道：“公公这是在说我。。。婢女吗？”真真是被他惯坏了，现在连婢女都说不习惯了。

　　小公公瞥他一眼，郁郁道：“你在未央宫做的好好的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可是永巷，要进来了可就没有出头之日的，我在这里做了那么些年头，可没见过有哪个进来的还真能出去”，似乎是觉得语气有些过重，盯她一眼，“渍渍”咂两下嘴，“可惜了，长的还不错，不过要在这里一辈子了，就把心放下来吧，别老想着些有的没的，好好伺候好主子才是正道，记住了吗？”

　　“唔。。。”，葳蕤点点头。

　　“恩”，小公公点点头，“好了，以后你就在这里好好做吧，只要做得好，公公会照顾你的，哎～～”。

　　小公公叹息一声，葳蕤猜测着该是为她在叹息吧，也跟着叹息了一回，默默随在小公公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永巷的事。

　　小公公心眼不错，见她没有一般来永巷的宫女的不干和愤怒，一直好奇的瞅着她，倒瞅的她有些不自然。

　　“好了，以后你就和她们一样在这里洗衣服吧，记住，这些可都是娘娘们的衣服，别洗坏了，要坏了拿你们的头去顶都不够的！”

　　“是”，众宫女答应一声，躬送小公公离去，待那小公公一走，顿时拿探索的眼光望着她。

　　葳蕤笑了笑，撩起袖口学着她们的样子蹲在旁边开始搓洗。

　　见她没有其他进来宫女的张扬，一个小宫女悄悄靠上前来，拿眼瞥了瞥她，葳蕤感受着她的目光，几乎是从她的头发稍打量到了足底，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后，见她仍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葳蕤干干抬头，笑道：“怎么了？”

　　见她抬头，小宫女倒是一愣，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憨厚的摸摸脑门笑道：“看你长的好看就多看了，呵呵”。

　　不得不说，女人大多是虚荣的，尤其是对于自己的容貌。葳蕤曾经深深的总结过：她也是虚荣的女人！所以，对于憨厚小宫女的赞美，葳蕤默默接受了，笑回道：“唔。。。你也很漂亮”。

　　一句礼貌性的问候顿时让小宫女红了脸，再次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羞怯的偷偷瞅她一眼，忙低下了头。

　　葳蕤不解，问道：“怎么了？”

　　小宫女踌躇了一下，抬头睁开了她大大的闪着好奇的眼睛，咧嘴笑道：“你是好人！你是第一个说我漂亮的人呢”。

　　“呵呵”，葳蕤轻轻笑出了声，好可爱的丫头。于是笑问道：“我叫葳蕤，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闪着她大大的招牌似的笑容道：“我叫墨夕”。

　　“很好听的名字，是。。这里的公公给你取的？”很多宫女太监进来就不会用原来的名字，看小丫头的样子，想来该是宫里的人给改过名字了。

　　“恩”，墨夕点点头，开心笑道：“小时候我就被送进来了，连我原本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大家都叫我默默，因为我做事很慢，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好，默默”，葳蕤笑笑，“其实默默也很好听”。

　　一句夸赞的话让小丫头高兴的很，跟她蹲在一旁有说有笑的，“葳蕤，你以前是不是没做过洗衣服的活？”

　　“恩？以前么？。。。好久以前也做过”，葳蕤笑答，捞过一件华丽的袍子搓了起来，那五彩飞扬的色彩该是谁的呢？不知是不是又是平阳公主新送来的人？

　　“葳蕤，你骗人”，小丫头笑着一指她的手道：“你看你的手，只有那些娘娘的手才会那么漂亮，会洗衣服的手都不是这样的，连小玉姐姐的手都没你漂亮，小玉姐姐是这里最漂亮的人了”，顿了顿，“恩，你也很漂亮，不过你比她还要好看”。

　　葳蕤看着被小丫头说成很漂亮的手，何时，她的手也这么洁白柔和了，模糊的记忆中，自由拥有一双说不上好看的手，手中有茧，那是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不知何时起，已经变得如此这般了呢？是从遇见了他开始吗？还是从他说“你要等着我”的话起？不记得了，只知道，这辈子，她离不开了，已经有整整三天没有见到他的人了，他现在在哪里？阿彻。。。我想你了呢。。。

　　“默默，这些衣服你帮我洗了吧”，正在两人说话间，女子带着些尖锐的叫唤声让两人生生止了口。

　　葳蕤抬头，只见女子柳眉杏眼，姿色颇为不错，只是眉间那股尖锐感有些划破了整体的和谐。

　　“小玉姐姐”，默默高兴的唤道。

　　“你就是新来的？”叫小玉的女子望她一眼，葳蕤只觉她的目光从她脸上转到了手上，再从手上转到了衣服上，登时有些嘲讽道：“看你衣料也不错，估计是哪个宫里犯了事的宫女吧，哼，不过来了这里的哪还有出去的机会”。

　　。。。

　　“默默，衣服交给你了，别洗坏了，要不小心弄坏了，小心我敲你的头！”呵斥一句，翘臀一扭，便翩迁而去。

　　葳蕤愣愣的盯着纤丽女子远去的背影，低头看着那一大滩的衣服，默默无语。

　　“呵呵”，却是小丫头开心的笑了起来，“葳蕤，其实小玉姐姐人还是很好的，我刚来的时候好多人都欺负我，还是小玉姐姐把她们骂了才没人再来欺负我，我为她洗洗衣服也是应该的”。

　　看小丫头一眼，葳蕤咧咧嘴，摆出个笑容道：“那。。。这些衣服要洗到啥时候？”

　　小丫头一乐，“到戌时便能洗完了”。

　　葳蕤眼皮一阵抖动，抬头看着这艳阳高照，顿时感觉天黑漆漆一片，不时吹在人身上的风也带了丝丝凉气。

　　“嗨，不就是长的漂亮些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整天跟自己是夫人娘娘似的，要我说那些娘娘个个跟天仙似的，就她那样的给做个端茶倒水的都不配，还整天扳着个脸，跟谁欠了她多少钱似的，得瑟个什么劲啊”。

　　“嘘，你轻点，让她听到了又要吵起来，惊动了内者大人，谁都吃不了好”，另一个抢在前头女子又要说话前劝道。

　　“哼”，那女子哼了一声，虽仍是骂骂咧咧，终究是声音轻了些。

　　“默默，过来”，那女子似乎是注意到了葳蕤两人的窃窃私语，转而叫唤道。

　　小丫头看她一眼，顿时擦了擦手站起身，道：“荆啬姐姐”。

　　“你，还有那个新来的”，叫荆啬的宫女一指葳蕤，吆喝道：“你们俩把这些衣服一块洗了，晚睡时我来检查，记住，先把我交代的洗完知道吗”，瞥了眼刚才小玉留下的衣服，不屑的哼了声，高挑着身姿转身而去。

　　“她们去哪里？”葳蕤错愕道。

　　小丫头抿抿嘴，郁郁道：“她们去休息了”。

　　“那个小王公公不管吗？”

　　“内者大人哪有空管这些事，只要洗好了衣服就是了”，小丫头抿紧了嘴。

　　葳蕤看了看日头，再看着地上那一大桶一大桶的衣服，件件华贵，边带系扣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踏错，不禁感觉这天色怎么越来越黑了呢。。。

　　直到搓得手微微发红，地上仍是大堆大堆的衣服，看看自己的手指，在水中浸泡的时间久了，手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褶皱凸凸歪歪的横起，手掌部因搓衣服的劲道早已出现了条条红横，叹息一声，吸吸鼻子，阿彻，我好想你。。。

　　“葳蕤。。。”，小丫头有些不忍心的叫她。

　　“没事”，葳蕤龇龇牙，咧咧嘴，“习惯习惯就好了”。

　　“葳蕤，你休息一会吧，没关系，我先洗着，一会你再来帮我”，小丫头一把扯过她手中的衣服，笑道。

　　“你个傻丫头，这要洗到什么时候，没关系”，葳蕤笑着拉扯过来。

　　“葳蕤，你虽然没那个姐姐好看，可是我更喜欢你”，小丫头莫名其妙的蹦出一句话。

　　“那个姐姐？”

　　“恩，就是新来的还有个姐姐，就前些天过来的，长的可漂亮了，就跟天上的仙子似的，可是。。。她好像不太开心，都不太跟我们说话，大家也都不理她”。

　　“哦”，葳蕤答应一声，继续闷头奋斗着手底下的一大堆东西。

　　“那个姐姐的名字也很好听的，好像叫什么。。。子夫。。。哦。。。对，是卫子夫”。

　　“啪嗒”一声，沉重的衣服落水，溅起无数水花，落了两人一脸。水花顺着葳蕤的脸上滑落，经过唇角，一股咸味瞬时蔓延进她微张的口中。

　　“默默”，葳蕤叫道，用袖口擦掉脸上的水渍，问道：“是。。。卫子夫？对吗？”

　　见小丫头错愕的点点头，天沉沉，风凉凉，顿觉。。。原来不止世界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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