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歌凉

　　巍巍皇城是多少人拼的头破血流要进驻的地方，又是多少人埋葬孤魂的地方。夜雪的入宫，自然不可避免的引起了一片哗然，尤其是仗着位高权重全然无视皇权的易皇叔。
　　“皇上，老臣听闻皇上从邢禛祥那里接纳了一名女子填入后宫。可有此事。”
　　易皇叔虽是在问皇上，但是，却已然心知肚明。语气中掺杂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像是不是来询问，而是来证实。全然不将皇上放在心上。
　　“不错，皇叔的消息倒是灵敏，朕不过是刚刚才决定的事，皇叔不消片刻便一清二楚。这知道的人知道皇叔是关心侄子，不知道的人恐怕会诋毁皇叔觊觎皇位吧。”
　　皇上笑里藏刀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但是，对于易皇叔而言，自己有能力将皇上送上皇位，自然也可以将他拉下皇位。言语中尽是对皇上的敷衍与不屑。
　　“皇上英明，懂得老臣的一片苦心，臣惶恐。但是臣依旧要进言，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切莫做那亡国之君。”
　　“皇叔何出此言，朕不过是纳了一个妃子而已，易皇叔此言有些小题大做了吧。还是说，皇叔怕后宫佳丽过多而冷落了皇后。若真是如此，那皇叔就大可放心。先不说皇后风华绝代，世间少有，单是皇后是皇叔的外甥女这一点，朕也不会亏待她的。”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
　　“皇叔若没有其他事，就先行退下吧，朕累了。”
　　易皇叔看着正在揉额的皇上，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了，想着自己此次前来不过是来告诉皇上自己还是有说话权利的。思及此，看着皇上略显疲倦的模样便也自行退下了。
　　待皇叔走后，皇上望着门栏，全然没有刚刚的疲倦，讥笑着看着皇叔离去的方向，心中自有一番思量。
　　夜雪一人身着艳红嫁衣，这本是多少女子最欢喜的一天，但是夜雪却觉得这件嫁衣格外的沉重，压迫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夜雪安静的坐在床边，环视着这屋内的一切。
　　这里满屋都阐发着檀香，与深入佛堂一般。让本就心情压迫的夜雪更觉压抑。心情沉重到极点，不知道，寻梅是否已经安全，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再见到那个寻梅。也不知道那个清冷却悲伤的男子会不会怪自己的决定。今后恐怕是此生无缘了。忽而房门吱呀一声响起。夜雪忙将红盖头盖好。
　　皇上走进房间但是并没有来到床边，而是在隔着屏风坐在了檀木椅上。
　　南宫璟麒本来是那么欣喜能够遇见与自己心爱之人如此相似的人，但是，没有想到的却是，她既然与邢禛祥有关系，他给与了邢禛祥一定的权势，但是他最痛恨的就是被人利用的感觉。
　　南宫璟麒觉得夜雪现在不过是邢禛祥身边的人，不过是无意间被自己看中，就成为了帮邢禛祥获取权力的棋子，曾经的欣赏也全然不见了，声音冰冷似严冬的凌风。
　　“你自己将盖头揭开吧。”
　　夜雪知道，伴君如伴虎，也不言其他，听命的将盖头自己掀开，毕竟这场婚礼本就非自己所愿。
　　夜雪揭开盖头，静静的坐在床边，如一座雕像。
　　“你知道吗，你很像一个人。”
　　“是吗，也不知是福是祸。”
　　南宫璟麒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回答，倒也着实愣了片刻。不过就一瞬而已。
　　“无论是福是祸，现如今你已经是朕的妃子，福也好，祸也罢，都是你命中该有的。”停了片刻，又问“你是自愿入宫的吗。”
　　夜雪不明白为什么如此问，自己只能跟着自己的心回答。
　　“并非自愿。”
　　“哦，你到是实诚，那么就告诉朕，你与邢禛祥是何关系。”
　　“无甚关系，我们之间不过一场交易罢了。”
　　“什么交易。”
　　“一场生死的交易。”
　　………
　　几问几答下，南宫璟麒发现她着实引起了自己的好奇。
　　“你这丫头倒也机灵，回答的含糊不清，却又让朕不能怪罪于你。不过，你的性子在后宫之中会是众矢之的。但是，你的聪明睿智倒是可以为朕所用。”
　　夜雪并不明白皇上意欲何为，但是，自己也多少知道一点皇宫中的生活法则，于是并没有过多询问。
　　正在夜雪暗暗思量的空当，忽然闻见了一袭淡淡的桂花香，将满屋熏人的檀香味冲淡。让夜雪顿时感觉心情舒和了不少。正欲探头寻香。抬头的一瞬自己的下颚突然被人挑起。
　　才明白这桂花香原来是南宫璟麒身上的味道。看着他骤然扩大了的脸庞，夜雪的瞳眸也骤然变大。虽有一定的心里准备，但是依旧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如春日争相盛开的百花，激烈而紊乱。
　　慌忙之下的夜雪，只有闭上眼睛将自己紧张而恐惧的心绪全然锁进自己的眼帘之下。只能感觉到，南宫璟麒慢慢靠近的呼吸。停在了自己的耳边。
　　“今后，朕会给你无上荣宠，让你独冠后宫。但是，这也无疑将你置身于危险之中，这就只能靠你的聪明才智来化险为夷。朕相信你可以在那种坏境下独善其身，可不能让朕失望才好。”
　　夜雪听见皇上的话不由的睁开了双眼。毫无畏惧的盯着南宫璟麒深不可测的双眸。
　　“皇上此言是要与小女交易一场喽，既如此，是交易如何能没有筹码。无论皇上的目的为何，小女定全力协助皇上。但是，事成之后，小女想要的是出宫，不知皇上可否应允。”
　　夜雪虽说并没有明白皇上所言究竟是何用意，但是也知道圣意往往是难以揣度的，也不愿费脑子去想什么。既然是他先提出的交易，那么自己当然不能错过这么好的讨价还价的机会。夜雪虽说心中有几分忐忑，但是依旧不卑不亢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朕若是不允呢？”
　　“小女别无他法，只得以死明志。”
　　“你在威胁朕。”
　　“不敢，小女贱命一条如何能以此威胁皇上。”
　　一语终了，四下无声，四目相对。独留昏暗的烛光在不知所谓的摇曳着。不知有多久，久得仿佛时间会在此刻凝固一般。南宫璟麒终于开了金口。
　　“不错，有胆识，朕果然没有看错，但是你要想清楚。先不说皇宫妃子无故不得出宫，单是当此事终了，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你是朕的妃子，这天下又如何有你的一席之地。”
　　夜雪听到南宫璟麒答应自己，暗暗的松了口气。语气也轻松了不少。
　　“到时，皇上只需随便给小女按个罪名打发出宫即可，至于出宫之后的事就不劳烦皇上费心了。”
　　“既如此，便随你吧。但是，在宫中需处处小心，你这称呼是该改改吧。”
　　夜雪心会神明，应了声。“臣妾明白了。”
　　南宫璟麒别有深意的盯着夜雪，忽而侧身倒在床上。闭目养神起来。
　　“朕累了，你既然不是自愿入宫就自行寻一处休息吧。”
　　南宫璟麒说完不再做声，仿佛真的是累到了倒头就睡的地步了。
　　夜雪对南宫璟麒的做法很是诧异，不过自己正愁不知如何自处，如今可好也不用自己费尽脑汁去想如何逃脱了。这也倒是乐得自在。思及此，夜雪不动声色的越过屏风，坐在木桌前，眼睛紧紧的盯着未知名的某个地方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夜雪并没有发觉到幽黄的烛光下，一双深邃的眼睛正在不着痕迹的注视着她。
　　那双眼神中隐藏着太多的东西，让人无处琢磨。
　　不知不觉着，南宫璟麒的思绪拉回了五年前，那一年沁人心脾的桂花芳香，一树一树淡黄色的小花深深的盛开在了自己的心间。隐隐约约耳边依稀又听见了那如溪流一般的声音。
　　五年前的一个深秋，正是一年桂花怒放的时节。年仅十五岁的南宫璟麒出宫打猎的时候，不幸遭人暗算。一路上，侍从一个一个的倒下，最后只剩下身受重伤的自己，南宫璟麒踉踉跄跄的逃入了这桂花胜地。
　　但是，这里并不是一个可以藏身的好地方。桂花树并不能遮挡住南宫璟麒疲惫虚弱的身体。
　　南宫璟麒尽管知道一切都是徒劳，但是，依旧不想放弃。不知疲倦摇摇晃晃的不知方向的走着。血液依旧一滴一滴的从南宫璟麒身体里面流淌出来，沿路刺眼的血路出卖着南宫璟麒的逃亡路线。
　　身后夺命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此时，南宫璟麒走到了一个十字岔口处，正在南宫璟麒欲放弃的时候，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小女孩来。一下子拉着自己窜到了一棵稍微粗壮一些的月桂后面，并小心翼翼的将那路上的血迹踢踏干净。
　　明白过来的南宫璟麒不免有些嗤之以鼻。
　　“愚蠢，你以为这样遮掩就不会被发现了。”
　　而那个女孩无视南宫璟麒的轻视，回头斜视着南宫璟麒，如细流一般的声音淡淡的吐出这么一句话。
　　“哼，那好，我就让你看看我是怎么用我这个愚蠢的办法救你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这儿，不准出声。”
　　女孩说完就不再理会南宫璟麒，而是一声不响的夺下南宫璟麒手中的短剑往自己的小胳膊上化了一道，鲜红的血液一瞬间便侵红了她整个胳膊。女孩将短剑扔给了南宫璟麒，便往相反的方向跑去，而且一路上刻意的留下明显的血迹引领着后面的人走向错误的方向。
　　南宫璟麒怔怔的望着女孩离去的方向，不一会便有一群人沿着那血迹追去，南宫璟麒的心莫名的杂乱不安起来，比自己被追赶时更加的不安。
　　渐渐的已经是深夜，深秋的夜不寒而凉意十分。更何况南宫璟麒失血过多，而且一路奔波惹得身体虚弱无比，更是难敌这阵阵凉风。但是，南宫璟麒却固执的不想离开，他相信女孩会回来找他，他不想让女孩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他。
　　南宫璟麒就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便愚蠢的在这个凉夜里不顾性命的等待着。用顽强的毅力维系着自己微弱的意识。直到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的时候才微笑着安心睡去。
　　待南宫璟麒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睁开疲惫的双眼，望着这个陌生的小木屋，环视之下才发现屋内还有一人，但是却不是那个小小的身影。
　　正在忙碌的女子在回头之际，发现南宫璟麒已经醒了，便和蔼的走上前去，伸手欲摸摸南宫璟麒的额头。却被南宫璟麒一声不响的避过去了。那女子也不恼。依旧是能融化冰雪一般的笑容。
　　“还好醒了，你昏睡了几日了，我真担心，你若在不醒，就会被饿死了，来，刚好我熬了一些粥，你身体还虚弱先吃些流食缓缓。”女子在说话的空当，就去桌边乘了一碗热粥端来。
　　这应该是个很温暖的女子吧，不仅拥有温暖的笑容，就连声音也是暖的。这让南宫璟麒想起了自己的母妃，那也是一个温暖的女子，只是自从被父皇打入冷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如此温暖过了。想到这里，南宫璟麒不由的握紧了拳头，眼神中也变得凌厉许多。但是，片刻之后就恢复了刚刚的淡然神情。
　　南宫璟麒接过女子递来的那碗热粥，正欲下口之时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娘，我回来了。”
　　这个声音让南宫璟麒想起了那个小小的声影，不由得满怀期待的循声望去，若不其然，不消片刻，那个印入了自己脑海中的身影便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面。
　　南宫璟麒慢慢的收回思绪。越过屏风来到已经靠着桌子熟睡了的夜雪身旁，借着月光细细的打量着夜雪的眉眼。不知觉的，南宫璟麒伸出手去，隔空细细的描摹着夜雪的轮廓。一个深邃而饱满深情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
　　“漪雪，五年了，整整五年，我寻了你五年，这期间遇见了许多与你相似的人，可是这一个，无论是眉眼还是声音都与你极为神似。可是，无论再怎么相似，却终究不是你。你究竟还要让我寻觅几年才肯出现呢。”
　　南宫璟麒垂下手臂，一声重重的叹息在寂静的夜里悠悠远去。
　　南宫璟麒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寻觅已久的人，而夜雪却早已经将那段往事尘封，上了锁，无人提起，便不会想起。
　　一人的思念，一人的忘却。不过是爱与不爱的缘故罢了。这苍白无力的开始，这一个人的情深自许。不知这结局又会如何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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