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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奖04
司峪嘉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带走,是破天荒头一回。
他来得晚,在这个局里没待多久,坐了一会,就有美女贴上去,也没见兴致高过一分。
都知道这爷冷淡的很,昔日深藏不露、又软硬不吃,而今晚,看起来最有界限和边缘感的人,竟然主动带走一个女生,还是那种玩起来最放不开的乖乖女。
包厢里众人面面相觑,表情复杂的猜测,有男生扫了一圈,八卦的问周凯粤一句。
“粤哥,这妞是嘉哥的人啊?长得真纯真好看啊,又白又软,眼神真他妈……乖得都能滴得出水来。”
周凯粤仰头喝尽最后一口酒,没什么语气答。
“别问我。”
前庭街6号在老城区。
周围的街道不算热闹,直立的路灯柱下有三三俩俩的人影经过,姜宁然一路跟着司峪嘉从包厢出来,站到了路边。
夜风有些冷,但刮蹭过脸颊又有些燥热。姜宁然悄悄掩下异色,余光从两排梧桐树上收回。
司峪嘉没出声,她也就不敢说话,只能干望着他走远了两步,在一暗处停下来,手抄兜捞烟盒和打火机。
隔着两步的距离,姜宁然听见细微的“咔嚓——”声响起。
司峪嘉手心拢着一簇火,眼睛半眯着咬烟,脸颊微微陷,有种吊儿郎当的坏,慵懒又色气。
明亮的火苗跃起,和昏黄的灯影一起擦过他的侧脸,姜宁然眼睫抖了抖,有如上瘾,盯得入神。
半天。
司峪嘉似有所感的转过身,鼻唇处徐徐喷出白色烟雾。
他隔着袅袅烟圈,漆黑的眼眸直视着她。这样毫无征兆的一个对望,姜宁然稍显狼狈的错开眼,微微怔在了原地。
司峪嘉看了她一会,开口,“小姑娘别被带坏了。”
赶着秋天的尾巴,他的声音微凉,听起来没什么起伏,姜宁然脸红得要命,低下头时淡淡的心虚。
她安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司峪嘉边抽烟,看她这样子边好心提了句。
“学校里离蒋仝远点,他不是个好东西。”
姜宁然慢半拍地抬头,看到他的手夹着烟,肤色冷白,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表情耐人寻味。
“蒋仝他?”姜宁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半吞半吐。
她其实想知道他为什么愿意提醒她。
司峪嘉忽地抬了抬手,有烟灰簌簌掉落,姜宁然不解地往前一点,头发从肩膀松松软软地滑下来。
司峪嘉抬眼,“想问我他哪儿混蛋?”
他笑,很短一句话,带着点懒散的京腔,音质冷而淡,轻飘飘的,好似转瞬就消散在风中。
姜宁然鬼使神差的答:“嗯。”
“知道在荷兰什么合法?”
姜宁然太阳穴倏地一跳,她知道。coffee shop和red-light district合法。
“他们玩得多浑,小朋友还是不要听了。”
他说完这句,没再看她,转身灭了烟,走到路沿拦一辆正从高架桥开过来的空出租车。
姜宁然望着渐渐靠近的车灯,心底好像有些落空,连忙抓住最后的时间问他,语气带着点小胆怯的。
“那你呢,你也玩得这么开吗?”
司峪嘉愣了下,觉得好笑地放下手问,“你觉得呢?”
他的目光带着点儿探究但不多,姜宁然被他坦荡的目光惹得一时语塞。
出租车驶到了她的身边,司机打开了双闪,车灯一下一下的闪烁着好似催促。
姜宁然默默拉开了车门,就在她以为没有后续,转身要钻进后排时,司峪嘉隔着两米远突然出声。
“我有底线。”
他自我认知不是好人,但是他清楚原则的底线。
司峪嘉好心地答,姜宁然默默抓紧了车框边缘,其实她不需要他的答案,如果司峪嘉真是混蛋,那她今天就无可能脱身。
/
出租车慢慢从前庭街驶离。
司峪嘉望着远去的尾灯,拿起手机,压在耳旁听电话,多瞥了眼留意车牌照。
“人呢?”余知岳刚好从里面出来,眼尾扫到坐着出租车离开的姜宁然。
司峪嘉懒懒的回:“你五点钟方向。”
余知岳一转头看到他,利索地挂了电话,“你大爷,让老子好找。”
司峪嘉无所谓地插兜,问他:“怎么这么久?”
一提这个,余知岳就无语,“我弟一屁股蹲把咸蛋的玩具跑道坐坏了,现在一小孩一刺猬较劲,我妈很生气,让我买新的玩具回去。你说说,我他妈的大晚上去哪……”
“……”司峪嘉中断了他的话,把手里的钥匙抛给他,“你开车。”
余知岳瞪大眼,反问他:“我都这么惨了,凭啥?”
“你没喝酒。”
余知岳:“……”
坐上车,余知岳打转向灯,看着前面一辆CRV突然“诶”了声,想起来问司峪嘉:“你认识小姜妹妹?”
“小姜?”
“对啊,我组员,上次来卡丁车馆找我签字。”
“没印象。”
“……”
司峪嘉斜斜倚靠在副驾驶,一双长腿弯折敞开,黑睫微压,眉眼面容带了些酒气,此刻放松地看着手机,余知岳瞥他一眼,这模样要多勾人有多勾人。
余知岳嗤声,打转方向盘,成心挤兑他一句:“你别勾搭我组员啊。”
司峪嘉有些莫名其妙,皱眉:“没兴趣。”
/
那天晚上姜宁然做了个梦。
梦里她回到高一,回到了十五岁,初识心动的年纪。
2016年京城的盛夏特别长,一直延续到九月,连带附中校园那一季的蝉鸣声都聒噪过甚。
周五傍晚,火烈的朝霞透过玻璃窗户映进高一班级的书桌,将一排排青春洋溢的少年人衬得朝气蓬勃。
姜宁然记得那一天,她不舒服,趴在课桌上休息,后桌的几位同学正在进行剥橘子皮大战,教室里除了纸张油墨味、粉笔灰的味道,还有空调吹送出淡淡的橘皮香气。
她昏昏沉沉的睁开眼,微微翻了个身,刚要起身,却被同桌邹韵莺拉住。
邹韵莺支着下巴看了足足一节课间的漫画书,这会儿放下手中的书,伸过手来试探她额头的温度:“哇,你还没退烧,要不别去竞赛班上课了,跟老师请个假。”
每周四、周五的傍晚,班里大部分的同学都在教室上自习,但是姜宁然要去阶梯教室上化学竞赛班,学校教委组织的辅导课。
她从前一晚上开始发烧,昨晚吃了感冒药便早早的睡了,今天醒来后体温是恢复正常了,但到了下午又开始烧起来,她只好又吃了一粒退烧药,但显然,现在还没有起作用。
“不行,我今天得去……”姜宁然小声地说,额头上一层薄薄的刘海贴着眉毛。
今天竞赛班有一个十分钟小测,很重要,是考核淘汰人的,她必须参加,不然会被当作0分处理。
邹韵莺不在竞赛班,但也知道好学生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主动缺课,只能随她去了。
姜宁然那天晕乎乎的,关于自己是怎么去的竞赛班,又是怎么完成的小测,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但她记得药效起来时,她刚交完卷回到座位,全身都在发冷,后脊也一个劲地冒凉汗,外套里的短袖校服跟着浸湿了一片。
斜后桌的一个女同学注意到她,趁着老师阮明转身写黑板的间隙,悄悄戳了戳她的背:“你还好吧?我看你脸色苍白,后背也都湿了,是不是来月事了,经痛?”
“不是。”姜宁然摇摇头,“我发烧了。”
“啊,那你怎么办?”
那时姜宁然想着等药效完全起来就会好了,于是回答她没事,结果这时候,阮明正好回过头来,将说话的她逮个正着——
“喂,这个坐第二排靠窗的女生,给我站起来!”他站在讲堂上,敲了敲黑板,目光灼灼,“将我刚刚写的这道题讲解一下!”
第二排靠窗的女生。
阮老师点的是她,姜宁然自觉的扶着桌子站起来。
是一道求算离子浓度和反应速率的题,她看着这道题陷入茫然。
昨晚不舒服,她吃了感冒药后早早睡了,一直没时间预习这部分的内容,所以当下脑海里一片空白。
“怎么,回答不出来?”阮明等她半天,没等到答案,不耐烦地发问。
姜宁然撑着身子,虚弱地摇头。阮老师是出了名的硬脾气,她知道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我昨天不是让你们晚上回去好好预习?不仅不好好听老师的话,回去不预习,上课也不认真,偷偷讲悄悄话,这种学习态度进竞赛班干什么!”
阮明语气很不好,听起来很冲,姜宁然两支胳膊死死地撑在桌面上,只能垂着脑袋接受批评。
因为病着,她的脸颊泛着不同寻常的绯色红晕,耳旁垂落的碎发也被汗染湿了。
讲台上,阮明老师一脸恨铁不成钢,将她当作典型例子教育其他同学,所有人都默然无声地听着。
直到一道少年的声音响起:“——老阮,这题我也不会,讲讲呗。”
阮明是高一2班的班主任,2班成绩很好,尖子生大多从他手下教出来,所以平时学生跟他混得也熟。
这散漫无畏的说话声一出,大家都有够震惊,面容各异。是谁这么大胆,不怕会被阮明迁怒,纷纷循声望了过去,但看见是司峪嘉后,才发现是白担心。
司峪嘉,竞赛班里最出色优异的学生,每次大考小测必定稳居第一,因为成绩好,跟阮明处得关系亦师亦友。
姜宁然也跟着后知后觉的望过去。
少年懒手抄兜,一双长腿吊儿郎当地踩在课桌那道横杠上,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认得这个少年长得特别好看,肩膀平直舒展,身形高挑,而且成绩特好,这样的少年连超纲的附加题都能答出来,怎么可能不会这道题。
姜宁然隔着和煦的阳光看他。
“原来小司也不会啊……”阮明被成功转移了视线,捏着粉笔咳了两声,意识到自己对着班里同学的语气有些重了,于是收敛了暴躁的脾气,摆摆手让姜宁然坐下,重新开始讲题。
姜宁然坐下,偷偷回望他,少年已经无所谓地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他刚是帮她解围吗?
姜宁然无从得知,但后来她偷偷记住了少年的名字。
再后来,文理科分开,她读的文科,从竞赛班退了出来。即使不再常见到司峪嘉,但她仍会在升旗仪式时偷偷看他,留意他,也会经常和邹韵莺一起站在大课间的走廊看风景。
邹韵莺是真的看风景,然而姜宁然看的却是操场风景里的人。
盛夏的时节,她站在邹韵莺身边,手里捧着一瓶冰汽水,搭在栏杆上看楼下的男生打球。阳光、汗水、笑声、纯净,是她对于少年所有的印象。
那时候的司峪嘉穿蓝白短袖校服,手掌游刃有余地控着篮球,单手肩上投篮,风吹起他的衣摆,简单、干净、张扬、肆意、蓬勃、清爽。
邹韵莺抱着一本漫画书,拿着一支奶味绿豆冰棒,咬得嘎吱嘎吱作响,偶尔才抬起头伸懒腰。
她见姜宁然看一群男生看得入神,忍不住问她:“好看吗?”
“好看啊。”
在初始心动、情窦初开的年纪,姜宁然以为这就是她见过最美好的画面了。
操场下人声鼎沸,阳光分割出不同的色块。
这样的少年,她一生只能遇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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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司峪嘉在这里简称了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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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厌择太太、仔仔、枝月投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