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知不知

　　宜南市地理偏北，十月中旬气温逐渐转凉，学校里成片的落叶林日渐由绿变黄。

　　晃晃悠悠，开学居然将近两个月了。杨余霞开完年级大会回来，手里拿着记事本，站在讲台上洋洋洒洒：“下周三周四年级将会举行月考，这次考试是市里的四校联考，除了我们一中，还有三中五中和外国语学校几所重点高中参加。你们的考试成绩在年级和市里各有一次排名，希望大家引起重视，做好复习工作，争取在这次考试中取得好成绩。”

　　话音一落，教室里充满抱怨声。
　　“烦，又要考试。”程骄骄打开课本，翻得哗哗作响。
　　方知柠单手托腮盯着窗外那排银杏树出神。她只听到一句下周三周四有考试，之后便漫无边际地神游。

　　“你们是学生，读书学习考试是你们的天职。”杨余霞拍桌子叫同学们安静，目光一转，“方知柠，窗外有老师在讲课？”
　　方知柠讪讪收回视线。

　　下课后，以冉蒙为中心的小团体聚在一起争论谁将登上本次四校联考的第一名宝座。
　　“算我一个。”刘书峰接水路过，兴高采烈地加入讨论中。
　　冉蒙瞧他一眼，轻飘飘来一句：“刘小蜜蜂，你天天往往女生堆里凑什么热闹？”
　　“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
　　“我们说话都这样，你别听。”
　　“切，谁稀罕听。”刘书峰头一扭，踩着小步子回座位，“这有什么好打赌的，理科谢承洲文科周嘉延，能甩第二名几十分。”
　　“万一不是呢。”冉蒙叫住刘书峰，“小心到时候打脸哟。”
　　“打就打，我脸皮厚，禁得起打。”

　　得知有考试，方知柠后知后觉陷入焦急中。
　　那两天晚上她总是梦见自己在考试，拿着试卷怎么也写不对答案，眼看交卷时间就要到了，后面还有大片空白没写。
　　醒来后一阵后怕，吓得半夜起床开灯背知识点。

　　“我们两人的成绩应该不会吊车尾吧。”听完方知柠的担心，程骄骄底气不足地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我们两人最多算偏科，数学成绩不好但其他科成绩还说得过去，不怕不怕。”
　　方知柠哭丧着小脸：“但愿如此。”

　　与此同时，程骄骄惦记的却是请陈冽出来吃饭这件事。
　　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在方知柠面前提起。或许性格大大咧咧的方知柠早就将此事抛于脑后，但程骄骄却一直心心念念着。
　　“既然你害怕考不好，那我们周末一起出来复习？”程骄骄试探问道。
　　“可以呀。我知道多福巷子有一家味道很不错的奶茶店，我们一起去喝奶茶，顺便刷数学题。”

　　一同去奶茶店学习对方知柠有强烈的吸引力，还不等程骄骄答应，她就已经开始幻想坐在奶茶店边喝奶茶边刷题的快乐场景。
　　“喝奶茶吗？”程骄骄喃喃道，“要不我们去老罗烧烤店怎么样？”
　　方知柠面露难色，想起上一次晚上在老罗烧烤店那边发生的不愉快，虽然没出意外，但还是会后怕。

　　程骄骄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心情失落地扁扁嘴：“好吧，我们一起去奶茶店学习。”
　　方知柠能感受到程骄骄之后的心情不是很好，不想往常那样转过身找她热络地聊天。
　　带着小小的疑问摇头晃脑思索半天，终于想起陈冽这号人。
　　她去扯程骄骄的衣领：“骄骄，我们周末不是还要请陈冽出来吃饭吗？”
　　程骄骄身形一僵，过了几秒才扭头过来：“你想起来了。”

　　注意到她眼里的光，方知柠默默翻白眼，就知道这位小女子没安好心。
　　“对呀，我想起来了。”方知柠单手托着脸，好整以暇地盯着好友，“电话号码在你那，你给他打电话约他出来。”
　　“你打，我不打。饭是你请不是我。”
　　“是吗——”方知柠哼哼哼点头，“可我有社交恐惧症，不敢和陌生人通电话，更不敢主动提出请他吃饭。”

　　程骄骄看出来方知柠故意这样说寻她开心，违心说：“那就不请，说不定他早就忘了。”
　　“他倒是忘咯，就是苦了那位对他念念不忘的小女子呀！”
　　“方知柠，你好讨厌。”
　　“我这么可爱，哪里讨厌了。”
　　“……”

　　周五下午，程骄骄偷偷带手机到学校来。放学后她和方知柠躲在顶楼的楼梯间悄悄给陈冽打电话。
　　电话那头，冷冷的声音响起那一瞬，程骄骄的心砰砰砰响，都快跳出心脏了。
　　方知柠报上姓名，说了简短的感谢词后，终于言归正传邀请陈冽周末出来吃饭。
　　“我没帮你什么忙。”
　　“我没空。”
　　“挂了。”
　　这位大爷冰冷的程度不亚于喜马拉雅山上终年不化的皑皑积雪。

　　方知柠握着手机，朝好友投去怜惜的目光：“骄骄，你要不换一个人喜欢吧，他太难搞了。”
　　程骄骄掩盖了眼里的失意：“我才不喜欢他，别瞎说。”
　　好吧，不喜欢就不喜欢。
　　“那我们还去吃烧烤吗？”方知柠小心翼翼询问。
　　“我想去。你不想去就不去，不要勉强。”
　　看起来两个人都是同样的年龄，差不多的活泼性格。但只有方知柠自己明白，很多时候，程骄骄给她的感觉并不像看起来这样乐观开朗，活跃的外表下笼罩着淡淡的忧伤。
　　“我陪你一起去。”
　　“……好。”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学霸从不担心考试，恰好，周嘉延和谢承洲就是其中两位杰出的代表。
　　在别人绞尽脑汁为答案要死要活的时候，他们两人已经不满足答案给出的解题步骤，嫌弃某些步骤太啰嗦一点也不简洁，然后另辟蹊径找最快最优解。
　　甚至变态到，两个人打赌谁先用书上没教过的方法解出正确答案，谁就能享受另一个人带一个月早餐的福利。

　　放学后，方知柠无意听到这两位大神的对话，对此很无语：“你们真闲。”
　　“这叫学术探究，你一小屁孩懂什么。”
　　“我是不能理解某些人为了解一道数学压轴题熬夜到凌晨三点的做法。”方知柠摆摆头，“我只想当一名快乐的普通高中生。”
　　“你心态真好。”谢承洲笑得很温和。

　　有时候连方知柠都怀疑这真的是一个年级第一该有的样子吗？为人太谦虚了点，性格也太温柔了，长那么帅一点架子都没有。对人笑的时候脸颊两边的酒窝若隐若现，完全符合偶像剧里温文尔雅的学长型。
　　“她那不叫心态好，她只是懒得思考。”周嘉延戏谑。
　　方知柠瞪他：“你们解一样的题目？”一个文科一个理科，学的公式不一样吧。
　　“当然不一样。”周嘉延扬起自信的微笑，“理科数学我就不能做了？”
　　能，怎么不能，祝你天天给谢承洲带早餐，最好带到高中毕业。

　　程骄骄回家坐的公交车和方知柠他们不是同一班，分别前，她和方知柠约好周末在繁盛大道碰面。

　　“又去哪鬼混？”周嘉延在方知柠背后，提起她的书包把人困在原地，“马上就要考试了，还想着去偷窥帅哥？”
　　“周嘉延你个大猪蹄子给我把书包放下。”方知柠两只手臂被书包肩带缠住，只能就着这个姿势和他说话。
　　“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你真的好烦。”方知柠抬脚去踩周嘉延，没踩着，被躲开了。
　　“还想踩我脚，你脚不疼了？”
　　打闹间，公交车停下又开走。方知柠慢半拍，反应过来时车已经开走了。
　　“我现在不想踩你脚，我想咬人。”
　　方知柠挣脱掉书包肩带的桎梏，转身抓住周嘉延的手腕，毫不留情一口咬下去。
　　一圈整齐的牙印赫然出现在周嘉延突出的腕骨周边。
　　“让你招惹我。”方知柠害怕被报复，拉开和周嘉延的距离，沾沾自喜地笑。
　　周嘉延甩甩手腕，微蹙眉头：“你属狗啊？”
　　“我不属狗，我只知道你很狗。”

　　周末，到了和程骄骄约好的时间，方知柠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出门。
　　门打开，对门也从里面被推开。
　　方知柠：“……”
　　周嘉延：“……”
　　两人四目相对，默契地移开目光，然后关门去等电梯。
　　还是周嘉延先开口：“谢承洲约我去吃烧烤，你去吗？”
　　方知柠：“不了。我有人约。”
　　周嘉延往后瞧一眼方知柠的书包：“约会还背书包，还真是小屁孩。”
　　上下打量一圈这位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同龄人，方知柠乐了：“你不是小屁孩，你是大傻子。”
　　“我哪有你傻，数学八十九分的小屁孩。”

　　方知柠冷笑：“我数学八十九，我骄傲我自豪，你管得着吗。真不知道谢承洲和你在在一起图什么？”

　　“和我在一起？”周嘉延震惊之余，垂眸死亡凝视方知柠，“这话你可得说清楚。不然误会可大了啊！”

　　“哦，抱歉，不是在一起，是在一起玩。这话好像也不对。”方知柠把自己绕进去，左思右想总感觉不对劲。

　　走出小区，两人坐上同一班公交，来到同一个地方，和不同的人碰面，然后又在同一家烧烤摊门口偶遇。

　　烧烤摊有几桌中年男人在喝酒划拳，不是一个好的复习场所。
　　方知柠环顾四周，猛然想起巷子外面有一家装修复古的奶茶店：“骄骄，我们去奶茶店。”
　　说完，头一扬挽着程骄骄离开，留下周嘉延和谢承洲相顾无言。

　　“要不，我们也去奶茶店？”谢承洲失笑。
　　“你先去。”周嘉延说完转身去了烧烤摊。
　　方知柠分析了好几张近两个月做过的数学试卷，在草稿纸上列出了选择题和大题的考试范围。
　　“咱们就按照这上面的范围多做类似的题目。”
　　“好。”
　　程骄骄和方知柠各坐一方，手边放一杯冰奶茶，偶尔小啜一口。

　　谢承洲进店，看见两个低着头的后脑勺。提两把椅子放在方知柠身边，自觉地坐在更靠近程骄骄那个位置上。
　　察觉到身旁有人，程骄骄抬头。
　　“没打扰到你们吧？不会的可以问我。”
　　方知柠跟着抬起头：“你和周嘉延不是约好一起吃烧烤吗？”
　　“是……是的。”谢承洲心虚地看了眼门外。

　　不一会，周嘉延也走进了奶茶店。
　　“你来干什么？”方知柠对他的到来很是嫌弃。
　　“喝奶茶。”
　　“哦。”
　　方知柠继续解数学题。写到一半写不下去了，旁边那道灼灼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根本无法忽略。

　　“继续写啊，思路很对。”见她放下笔，周嘉延挑挑眉。
　　“你别看我。”
　　“我没看你。”
　　“我真的谢谢你。”方知柠想和程骄骄换位置，但她正在仔细聆听谢承洲的解题思路。
　　算了，还是别去打扰她了。
　　“不会写？”方知柠拿起笔却怎么也下不去笔，周嘉延见她手不动，接着刺激她，“早说嘛，不会写我教你就是了。”
　　“……”

　　太阳落下山头，方知柠终于解决完手中的题目，浑身轻松。
　　注视着草稿纸上满满的解题思路，方知柠双手合十诚心祈祷：“菩萨保佑，信女愿意未来十年单身，只为换取本次联考考进年级前两百名。求求你了。”
　　谢承洲头一次见识这么别致的祈祷：“你对自己好狠。”
　　一旁的程骄骄见状，立下更狠的誓言：“要是我能考进年级前两百名，我愿意未来二十年单身。”
　　谢承洲：“……”
　　周嘉延：“为了你们未来的幸福生活，还是别去考试了。”

　　学了大半个下午，方知柠饿得浑身无力，趴在桌上叫唤：“骄骄，我好饿。”
　　今天最辛苦的还数谢承洲，程骄骄基础知识不牢固，谢承洲几乎从头到尾都在给她补公式定义。为了感谢谢承洲，程骄骄提出请大家去附近一家韩式烤肉店吃烤肉。
　　方知柠蹭地抬头，笑嘻嘻道：“可是我想吃螺蛳粉，你们吃吗？”
　　程骄骄皱眉：“我不敢尝试。”
　　周嘉延无情地拒绝：“不要。一股臭味。”
　　谢承洲虽然没表态，但他默默站在周嘉延身后的动作透漏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好吧，并没有人和她有相同的喜好。
　　方知柠拎着书包，沉默跟在程骄骄后头，见程骄骄驾轻就熟带领他们走出巷子找到烤肉店，故作惊叹道：“骄骄，你对这片好熟悉啊！”
　　程骄骄低头勾唇腼腆地笑了笑。

　　烤肉店在烧烤摊对面巷子的外面。程骄骄先在手机上下了单，去的时候刚好二楼有空位。
　　服务员带一行人上二楼，隔壁的房间很吵，程骄骄经过的时候不经意往里面一瞥。

　　房间里的人鱼龙混杂，一群大男人围坐在一起吞云吐雾，娇滴滴的女生撒娇声夹杂在其中。
　　隔着呛人的烟雾，程骄骄一眼就注意到最里桌的男生，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化浓妆的女生，女生穿低胸吊带，胸前曲线毕露。

　　明明就与那群膀大腰圆的社会人格格不入，为什么要任由自己堕落于此。
　　而陈冽突然抬头，那双情绪不明的眸子猛地闯入程骄骄眼中，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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