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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根
雨越下越大了，喻峤恍然间想起那天他淋着雨给自己送准考证的场景。
她跟在谭凌允身后，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谭凌允脚步微微顿了一下，说话声音有点哑：“你穿过来第一天，不过那时候我还不能确定。”
“那又是什么时候确定的？”喻峤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一些傻，认识没几天她就把自己的学校都说出去了。
谭凌允也笑了一声，喻峤更加不好意思了，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谭凌允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喻峤，眼里的情绪浓得像墨：“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来的，又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喻峤堪堪停下脚步。
确实，在这个方面，她没有指责他的理由。她呼吸窒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开口，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
谭凌允垂下眸子扫过喻峤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叹口气，及时打断了她的话：“要下大了，得快点回客栈。”
喻峤心里松了一口气，竟没来由升起一股子感激，幸亏他没有接着往下问。
两人一路无话回了客栈，客栈的小二看见两人淋了雨，急忙拿了毛巾过来，奇怪道：“二位怎么趁这个时候出去，下雨也不带把伞。”
谭凌允接过来递给喻峤，喻峤犹豫了一下才伸手去接。
他看了看两人的神色，觉得有些不太对，那些话本故事里的仙人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如今这二位怎么连个雨都避不了。他安静闭嘴感受了一下两人间奇特的氛围，片刻后，缓缓道：“二位吵架了？”
喻峤正在擦头发的手骤然顿住，谭凌允也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小二。
他被这一眼看麻了，尴尬笑笑打算把话题揭过去，却听见谭凌允淡淡开口：“吵架谈不上，应该说是都互相藏了些事情。”
他话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喻峤。
喻峤觉着他这一眼别有深意，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她深吸了两口气，转而把毛巾抛给小二，接着便上了楼：“记得送碗热粥上来。”
楼梯上她突然转回身，看了一眼谭凌允，接着冲着小二说：“哦不对，两碗。”
那种若有若无的试探气场在这句“两碗”之后一扫而空，谭凌允低头浅浅一笑，对小二说：“送到她房间就行。”不等小二反应，就信步走上了楼梯。
小二摸了摸脑袋，咂摸片刻终于咂摸出味，接着愤然离去，对着后厨的厨子唧唧歪歪：“厨子，你有没有想过讨个媳妇？”
厨子停下正在颠勺的手，铁锅里的菜因为没控制好力度撒了满桌面。他转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小二：“我中秋成亲。”
小二跺了跺脚，暗自骂了一声，再次愤然离去。
楼上房间里，喻峤一个人站在窗户前，等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轻响，她转过身问道：“你为什么会退学？”
其实从她当年转学之后，她就没太敢怎么联系他。因为喻峤当年转学实在太过仓促，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告诉谢扬，而他的明信片是在她转学一周后托朋友送来的。
因为这件事，两人的关系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后来因为高三课业压力太大，本来就不多的社交更是被抛掷脑后，喻峤渐渐地连谢扬的消息都收不到了。
她也不知道最终谢扬去了哪，又为什么要退学。
可能当年的不告而别，也是喻峤始终不敢指出谭凌允身份的理由，想到此，她咬了咬嘴唇，又重新抬头看着眼前人。
谭凌允无所谓地笑笑，走到喻峤面前，眼神扫过喻峤皱着的眉尖，最终伸手点了一下：“没发挥好，就退学了。”
喻峤脸色静了一瞬，谭凌允的手指很凉，然而被他碰过的那一小块皮肤还是热了起来。喻峤低头思索了片刻，眉头却皱得更紧。
她知道这几个字对于谭凌允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几乎从来没有过谭凌允失利——任何层面上的。
她张了张口，想问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但随后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并不合适。心里好像缺了一块似的，她最终走回到桌子前坐下，却忍不住看向谭凌允。
他当时会是什么想法呢？
会很难过吗？
喻峤摇了摇头，这种想要安慰却发现太晚以及找不到合适身份的感觉让她很不好受。恰巧楼下的小二送粥上来，喻峤借口去开房门。
谭凌允却在她站起身的那一刻拽住了她的手腕，这是第一次，他没有拽着她的袖子或是隔着其他的什么东西，而是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
肌肤相贴的触感有些微妙，喻峤颤抖着睫毛看向他的眼睛。她稍微挣了一下，却感受到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紧。
谭凌允盯着喻峤的眼睛，有些难耐地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摸了摸后颈。
喻峤的手在他手心里挣动着，他甚至能感受到喻峤过速的脉搏。他看着喻峤微微颤抖的睫毛发愣，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发作了。
随之而来的是视力的模糊，还有剧烈的疼痛。
喻峤白皙的面颊在他眼里逐渐模糊，谭凌允的手却下意识越抓越紧。
好像抓住了这个，就抓住了一整个心魔。
疼痛突然间席卷了全身，身体里的魔根在刹那间抽枝发芽，要将他全身经络逆转个遍。
直到他听见喻峤闷哼一声：“疼。”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谭凌允的脸，突然有些害怕。
谭凌允的眼底发红，嘴角微微向下撇，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像入了魔，脸上的表情都带上了魔气。
谭凌允表情木然地眨了两下眼睛，骤然间放开了手。随着心情的平复，他眼底的红渐渐褪去，脸上表情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虽然疼痛还在蔓延，但是视野的模糊已经好了不少，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去开门吧。”
在小二送过粥之后，谭凌允匆匆喝了几口，便借口回了自己房间。他担心自己再待下去，就不是视野模糊了，是直接失明了。
喻峤看着谭凌允的背影，又回忆起刚才那一幕，觉得有些奇怪。
但是距离太近了，喻峤被谭凌允无意间释放出来的威压压得说不出话。
而另一边的谭凌允扶着墙壁，后背靠着门，手腕处微微显现出黑色纹路，这是当时他踢喻峤挡下沈慕雪鞭子的地方。
他轻笑一声，声音有些虚：“就不能挑个隐蔽点的地方跳出来。”
说着把袖子撸了下来，遮住了那道若隐若现的黑气。
谭凌允眯了眯眼睛，仔细感知着自己身体内的变化——
魔化开始了。
*
喻峤再次见到谭凌允是在第二天，两人打算启程回自在门。
谭凌允一脸正常，甚至跟小二开起了玩笑，还绕有兴趣地默了一道竞赛题，边跟喻峤说话边做。
喻峤有点怀疑昨天是自己想多了，毕竟眼前这人思路清晰情绪正常。
这次两个人赶路很快，不过一天就赶回了自在门。
趁着沈慕雪还没回来，喻峤先去了她的院子，把桂花种上，想着等她回来时给她一个惊喜。
谭凌允靠在门边等她，时不时跟她搭两句话：“是那天袖子里露出来的纸条吗？”
喻峤愣了一下，停下了培土的手：“……是。”
“这么说，其实你知道，”喻峤继续说道，语气有些气，“你连我什么时候认出来的都知道，却瞒了我那么久。”
谭凌允轻笑一声：“拜托，我可是刚见面就把你认出来了，谁对不起谁。”
喻峤脸上飞过一丝红晕，又立马褪去。她继续低头培土，嘴上依旧不依不饶：“谁让你变化那么大。”
她声音却逐渐弱下去，若是单论对不起，喻峤心中永远过不了不告而别这一个坎。
他真的不在意吗？
他若是不在意，又怎么会那么久都不跟自己联系。
喻峤不动声色地叹口气，没发现谭凌允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谭凌允修长的手里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样糕点，愉悦好听的声音响在喻峤耳侧：“客栈里买的。”
喻峤回头看着谭凌允，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这个事。
谭凌允打量了一下她沾满泥土的双手，笑道：“就剩最后一块了，不过你现在也没法吃，那就我吃了。”
喻峤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回头不去看他，却在扭头的刹那间被一只手抚了一下侧脸。
她下意识跟着那人的话张开嘴，一块甜腻的糕点就被投喂到她的嘴里。
喻峤没反应过来，糕点一直在嘴里含着，一点点地化开。而她睁大着眼睛看着谭凌允。
只看见他孩童般促狭一笑，紧接着眨了眨眼。
喻峤记得他这种神色，他午休时翻出学校偷偷吃炸串时，就是这种神色。
令喻峤感动的是他竟然没忘了给自己带一份。
但是炸串味道实在太大，赵老师来视察他们学习进度时鼻子不过动了两下就闻出来了不对。
于是提溜着两人就去了办公室罚站。
来来往往的老师对这两个人都多有调侃，有时候是调侃赵老师太宠他们两个，有时候是调侃他们做出来的蠢事，还有一些是调侃两人的关系。
而谢扬却冲着喻峤一笑：“不生气吧？”
*
喻峤回忆起这些时一直低着头，一只手突然压到了她的肩膀上，谭凌允弯下腰去够地上的铁铲。
从远处看上去，这个姿势很是暧昧，倒像是谭凌允附在喻峤耳边说悄悄话似的。
而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谷星叫道：“师姐！那些草——你们这是在？！”
谷星瞬间感觉自己凉了，他硬生生在门口刹住了车，一脸懵地看着谭凌允和喻峤。
喻峤：……
谭凌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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