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火

作者:斑衣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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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疑


      从黑暗中苏醒,再一睁眼,眼前是一片冷冰冰的白色。
      简月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还穿着自己的衣服,右手手背插着针头,正在吊水。门开了,简骋走了进来,对上她的目光,他冷静地把病房门关上,才走过去坐在床边,轻声问:“你昏迷了三个多小时。怎么回事?”
      简月有些吃力的坐起来,脑袋里又是一阵眩晕,闭着眼缓了缓:“冷微澜呢。”
      简骋把枕头垫在她背后,道:“她走了。”
      简月:“......走了?”
      简骋:“我到你公寓的时候,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也是她给我发消息,说你受伤了,让我赶快把你送医院。我把你们小区内部三个月内的监控录像全都清除了,不用担心。往后靠,慢一点。”
      他看着简月的脸,简月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目光虚飘无力,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感。简骋问:“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简月很突然地红了眼眶,身体往前一倒,额头抵在他肩上,哽咽道:“骋,我好像做错了很多事。”
      简骋:“什么事?”
      简月想忏悔,但是却发现自己无从忏悔,她对冷微澜固然无情,但也是不得已为之。就算给她机会重新开始,她也会把冷微澜远远退开。所以她无法忏悔自己,只能接受命运无常。良久,她才说:“我不应该相信冷微澜。”
      简骋:“你和冷微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简月的坚强从崩塌到重建只需要短短几分钟,她靠在简骋身上休息过后,身子往后一倒靠在床头。她把眼泪抹干净,苍宁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萧一杰是冷微澜杀的。支队正在追查的王丽丽案和高博涵案,都是冷微澜做的。”
      简骋一点都不惊讶,因为他从未相信过冷微澜。简月或许会被私心蒙蔽双眼,但他永远不会。冷微澜在他眼中自始至终都是一头猛兽。他问:“所以她逃走了?”
      简月神情冷寂:“而且她告诉我,杀死唐樱的凶手不是展羽。”
      简骋正在整理被简月弄乱的输液管,闻言猛地转头看向简月:“你说什么?”
      简月:“冷微澜说,展羽不是杀死唐樱的凶手。展羽是在帮凶手顶罪,真凶另有其人。”
      简骋莫名恼了,咬了咬牙,道:“不可能。”
      简月:“我也觉得很不可能,但是冷微澜没有理由骗我。”
      简骋:“那展羽有理由骗我吗?他知道我因为唐樱的死而恨他,他为什么宁肯我恨他,都要骗我?”
      简月思绪混乱,捂住额头,道:“我不知道,但是冷微澜不像在说谎。有没有可能是展羽为了不让我们查到真正的凶手,所以帮凶手顶了罪?”
      简骋:“他和凶手是什么关系,才会心甘情愿顶罪?”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师小冉走了进来:“月姐,你醒了。哎呦,可吓死我了,看到你被抬进医院,我还以为你也受伤了。”
      她突然出现,简月始料未及:“小冉?你怎么会在这儿?”
      师小冉小跑过去站在她床边,背着手弯着腰看着她的脸:“我从楼上下来的,你脸色好差呀,再休息一会儿吧。”
      简月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你是来看我的?”
      师小冉:“嗯嗯,周队还没醒,我来看看你。”
      简月拧眉:“周行?”
      简骋起身去拉病房里的窗帘,不咸不淡道:“周行受伤了,人在楼上病房。”
      师小冉补了一句:“是枪伤。”
      简月愣了愣,立即就要下床:“他怎么会中枪?现在情况怎么样?”
      简骋知道拦不住她,于是去帮她推点滴架,但是简月一把将针头扯掉了,胡乱按住手背上冒血的针口,“小冉,你带我去看他。”
      师小冉和她上路,顺便解释周行遇袭经过:“周队是在广林路受伤的,当时他在路口等绿灯。一辆白色面包车开到他旁边,朝他开了两枪就逃了。沈哥正在追踪这辆车的去向。”
      简月上楼梯太急,脚下险些踩空,及时扶住墙壁才没摔倒,“两枪?他中了两枪?”
      师小冉:“没有,其中一枪打空了。周队肩膀中了一枪,还好是贯穿伤,没有伤到筋骨。手术已经做完了,现在麻药劲儿没过,人还没醒。”
      到了病房外,简月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病房里人不少,一名医生一名护士,还有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女人是中年妇人,背对着门口,只看到她苗条的身材和她脑后精致的盘发。师小冉道:“她是周队的妈妈。”
      简月在楼道边的长椅上坐下,刚才走得太急,头又有点晕,就闭眼歇了歇。
      师小冉坐在她身旁,问:“你不进去吗?”
      简月:“他们一家人在里面,我进去不合适。”
      她暂且卸下自己的担忧,想起师小冉刚才说过的周行中枪的细节:“你刚才说,周行是在广林路受的伤?”
      师小冉:“是的,今早十点多的事。”
      简月:“他为什么会去广林路?”
      广林路位于城市边缘,和支队相离甚远,周行上班也绝对不会走那条路。
      师小冉道:“周队去看守所了,回单位的时候经过广林路。”
      简月:“他去看守所干什么?”
      师小冉:“你还记得九月份周队抓了一个叫费红泉的犯人吧?他的案子马上就要庭审了。今天早上突然托狱警联系周队,周队就去了趟看守所。”
      简月闻言,心直往下沉:“费红泉都跟周行说了什么?”
      师小冉:“我也不知道,周队还没来得及回单位就出事了。不过我刚才听沈哥说,那辆朝周队开枪的面包车从看守所开始就跟着周队,一直跟到了广林路。”
      简月双手冰凉,她用力握住自己的手,手心儿又冷又湿,似乎骨缝儿里往外冒着寒气。
      简骋也上来了,捎来简月的外套,刚给简月披上,简月猛地站起来,抓住他的手把他拽到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铺头盖脸地问:“是不是你?”
      简月披在肩上的外套掉在了地上,简骋把她的外套捡起来搭在自己手臂上,才道:“什么是不是我?”
      简月:“周行受伤,是不是你干的?”
      简骋:“不是我,但是我知道是谁。”
      简月:“谁?”
      简骋:“我的一个朋友,你不必知道。”
      简月气愤:“果然是你找人干的。我告诉过你不能对周行下手,你为什么不听!”
      简骋嘘了一声,然后往楼道里看了看,见四周无人,才继续说:“我也告诉过你,迟早有一天,你会亲自让我动手。”
      简月:“什么意思?”
      简骋:“他去看守所和费红泉见面了。他走了之后,费红泉突发癫痫猝死,现在周行是唯一一个可能知道谭家灭门案线索的人。”
      他弯下腰看着简月的眼睛,眼神阴狠:“你觉得,我们还能让他继续活着吗?只要你点头,我有办法让他永远醒不过来。”
      简月避开他的注视,无力地后退两步靠着墙壁,道:“不行,我们不能为了保护自己就伤害别人,人不伤害同类是做人的底线。”
      更可况,他是周行。
      简骋皱起眉,道:“姐,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你像农夫与蛇里的农夫。冷微澜是你抱在怀里的一条蛇,她一旦苏醒就把你咬伤逃走了。可你不长记性,又在周行身上犯了同样的错误。如果你之前你同意我除掉周行,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
      简月转过头,漆黑的双眼盯着他,眼神坚定又强势:“我知道我在犯错,但是我不后悔,以后也不会后悔。因为那些错误是我做人的底线,我只能一边犯错一边往前走,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我知道我走得很艰难很危险,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共担风险,你可以用自己的方法。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不会再承认你是我弟弟,我只会把你当成一名罪犯。”
      简骋沉默良久,苦笑一声:“你还是头一次对我说这么狠的话,是不是应该再说一句,你会亲手把我送进监狱?”
      他很愤怒,把简月的外套用力往地上一摔,沿着楼梯下楼了。
      简月把外套捡起来,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她抱着衣服坐在台阶上休息,不知道坐了多久,听到有人跑过来,师小冉喊道:“月姐你在这儿啊,周队醒了。”
      简月坐着没动,问她:“周行家里人走了吗?”
      师小冉:“还没呢。”
      简月:“那你先进去吧,我在这儿坐一会儿。”
      师小冉在她旁边坐下,一脸关慰地看着她:“月姐,你还好吗?”
      简月勉强笑道:“我看起来不好吗?”
      师小冉摇摇头:“你看起来心事很重,很不好。其实你一直以来都有心事,但是你从未像今天这么难过。”
      简月:“......你看得出我一直都有心事?”
      师小冉笑道:“我和你这么熟,当然看得出来了。但是我一直没问过,我知道你什么都不会说。你很坚强也很独立,发生任何事你都会自己默默解决。”
      师小冉砌词太委婉也太温柔,简月听得出,师小冉想说的出她从未把她当成朋友,她只是和师小冉走得稍近一些。她有了心事不会向任何人倾诉,也不依靠任何人的帮忙。她看似融入在人群中,其实从来都是形单影只,独来独往。
      简月把头枕在她肩上,轻声道:“小冉,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偶尔会很失落?”
      师小冉把头一歪,和她的脑袋抵在一处,翘起嘴角微笑道:“确实会有一点失落。你对我很好,经常给我买零食买奶茶,也老是和我开玩笑,但是我知道你一直在和我保持距离,你把我当同事,不是朋友。咱们单位里那么多人,但是没有一个人是你的朋友,我有时候会很怀疑,怀疑你不会和任何人交朋友。”
      简月苦笑:“我的确没有朋友。”
      师小冉搂住她的肩膀,安慰她:“我相信你有你的原因。”
      简月把她的腰抱住,笑道:“原来被朋友安慰的感觉这么好。”
      师小冉和她紧紧搂在一起,哄孩子一样前后轻轻摇了摇,笑道:“科学研究证明,拥抱可以治愈人心哦。”
      简月:“我想告诉你一件我的心事。”
      师小冉:“我耳朵竖起来啦。”
      简月:“我喜欢周行。”
      师小冉哈哈一笑:“果然如此,看来我的第六感很准。”
      简月有点害羞:“被你看出来了吗?”
      师小冉:“你一向稳重理智,但是只要周队发生意外,你就着急忙慌的。刚才也是,你听到周队受了伤,就不管不顾的跑上来看他。很难不露馅儿哦。”
      简月笑:“原来你是福尔摩斯。”
      师小冉小声说:“其实周队也喜欢你。他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咱们开会的时候,只要你说话,他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你,平时也经常看着你笑。只要你在的场合,他的眼睛里只有你一个,连第二个人都容不下。”
      简月心里又烫又涩:“我知道,他告诉我了。”
      师小冉:“啊!那你们在一起了吗?”
      简月顿了顿,道:“没有。”
      她现在还没有资格和周行明确关系,以周行女朋友的身份自居。因为乔安娜说的对,她白得不清不楚,对周行欺瞒过多,周行对她的喜欢建筑在一个向阳而生的简月身上,却没有看到她背后的阴影。她无比的想要拥抱周行,但是那些死去的人却死死拽住她的胳膊,用力的撕扯她,试图把她的身体撕成两半。所以她必须把攀附在自己身上的一只只手掌全都斩断,她一定会付出代价,代价或许会沉重的让她负担不起,比如会让周行对她失望。但是她必须尝试,否则她永远无法走到周行身边。
      师小冉不问了,拍拍她肩膀,叹道:“你们真辛苦。”
      周行的家人走了,现在病房里只有支队的几名警察。简月和师小冉从楼梯口出来,这才进入病房。病房里人依旧不少,沈冰和洪途以及小侯全在里面,把一间面积小小的单人病房挤满了。
      洪途气愤地嚷道:“我们追到赵家庄,在路边发现了那辆白色面包车。但是车里没有人,赵家庄有个老码头,那小子肯定走水路跑了!”
      周行穿着医院的病服,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专注地低头翻越文件。脸色虚白,精神教弱,除此之外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
      沈冰抱着胳膊站在他床头,道:“开枪的人真的是展羽?”
      简月正往里走,听到展羽的名字,脚步停了一瞬,然后继续往里走。
      小侯第一个看见她,道:“简老师。”
      周行抬头看了看简月,然后又接着看文件:“这是费雨晨的全部资料?”
      沈冰:“对,费雨晨毕业后没有上过班。被费红泉杀死的时候只有二十四岁。所以她留在司法系统里的资料不多,能找到的全在你手里了。”
      简月一个人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又把窗户推开,窗外明亮的阳光刺向她的眼睛,但她迎着光没有躲避,缓缓深呼了几口气。纵使她已经做足了准备,猜到了周行会掘出费雨晨这条线索。但是到了此时此刻,她依旧会心悸。如果可以,她想逃,她不想再以假象欺骗周行。但是她刚才做出了选择,她选择继续犯错,所以她逃不掉。只有独自担负。
      沈冰很快就把焦点转移到她身上,道:“骋和费雨晨读的是同一所大学,简老师知道这件事吗?”
      简月不用回头,就知道此时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必须尽快调整自己的状态,想出办法应对他们。
      “既然和费雨晨读同一所大学的人是我,那就直接问我好了,问我姐可问不出什么。”
      听到简骋的声音,简月回过身,看到简骋大步走了进来。简骋径直走到简月身边,先看了眼周行,又看着沈冰,笑道:“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你提我的名字,怎么?我又摊上什么麻烦了吗?”
      简月由衷松了一口气,不仅是简骋的出现为她分担了压力,也是因为简骋的出现表明了他的态度。简骋去而复返,寓意很明显:他选择和简月一起犯错,一起担负。他们是永远不会叛离彼此的家人。
      既然简骋露面,那么针对简骋的一场询问就不得不开始。周行放下手中的资料,靠在床头看着简月简骋姐弟,双眼漆黑湿润,目光静如深海:“你和费雨晨熟悉吗?”
      简骋云淡风轻地望着他:“她高我一届,算是学姐。我们接触不多,只见过几次。”
      因为受了伤,所以周行精神萎顿,声音低沉:“费雨晨在学校和谁走得近?她的朋友有哪些?”
      简骋作势回想片刻,道:“据我所知,这位学姐性格孤僻,独来独往,像一个透明人。她有哪些朋友......抱歉,我不知道。”
      沈冰建议道:“我们应该找找和她同宿舍的舍友。”
      简骋有条不紊把目光移到沈冰身上,道:“大学四年时间,费雨晨做的唯一件能让人记住她的事,就是她和舍友的关系闹僵,宿管安排她转宿舍,但是整栋宿舍楼没有一间宿舍愿意接纳她。所以她大一上学期就申请了校外住宿,自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
      周行用让人辨不出深浅的眼神看着简骋:“你对她很了解?”
      简骋笑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只见过她几次。我对她的了解仅限于人云亦云的流言。”
      周行:“说说你对费雨晨的印象。”
      简骋:“很瘦很白,人长得倒是挺漂亮,但是过分阴沉。”他勾唇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她有少数民族血统,眼睛是蓝色的。很有特点。”
      周行想起自己不久之前见过的另一双深蓝的眼睛,无由觉得展羽竟和费雨晨有几分相似。“就像展羽?”
      简骋闻言,唇角略微抽搐,随后下颚紧了紧,像是在咬着牙忍耐某种情绪,而后淡然一笑:“像吗?我记不太清楚了。”
      周行道:“简骋,你觉不觉得发生在你身上的巧合太多?之前是展羽,现在又多了一个费雨晨。你身边总是这些危险人物。”
      简骋很无奈的模样:“周队长,见过展羽和费雨晨的人很多,我只是碰巧出现在你面前而已。我身边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很多很多朋友。需要我向你一一举例吗?”
      周行:“不用了,我知道你人脉广泛。”
      他说话太多,耗了很多气力,闭上眼睛歇了歇,又道:“简月说两句。”
      简月一直看着他,被他点了名,才把目光悄然移开,道:“我知道费雨晨和骋同校,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件无足挂齿的小事,所以一直没有提及。骋在明州市上大学,我对他的大学生活了解不多,你们有问题可以详尽的问他,我答不出来太多。”她稍一停顿,补充道,“我是骋的姐姐,自然了解他也信任他,我认为骋和展羽以及费雨晨的关系就是骋刚才说的那样。”
      沈冰解释道:“简老师,我们只是让骋配合调查,没有人怀疑他。”
      简月道:“他是应该配合调查。”又对简骋说,“待会儿你跟沈警官回支队做一份详尽的笔录。”
      简骋凉凉一笑:“这些日子,我配合调查的案子着实不少,也不差这一件了。”
      周行好一会儿没说话,突然说:“你脸色很差,不舒服吗?”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不知道周行在和谁说话,最终不约而同都看着简月。
      简月:“我吗?”
      周行:“嗯。”
      简月笑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周行往床边的椅子示意了一眼,道:“坐下说话。”
      简月只得走过去坐在椅子上。
      周行向小侯吩咐:“你带人去老码头追查展羽的下落,他要么走水路离开长岚,要么还藏在码头附近。”又吩咐沈冰,“你继续调查费雨晨的社会关系,她总不会一个熟人都没有。”
      沈冰:“我明白。让洪途和小师留下吧,你身边不能没人。”
      周行:“小师跟你回去帮忙,洪途一个人留下就够了。”
      洪途自告奋勇,拍着胸脯像只大金刚:“沈哥你放心吧,我一个人保护周队就够了。我一个打十个没问题!”
      沈冰指着他鼻子叮嘱道:“机灵点,别犯晕。”
      简月站起身:“那我和小侯一起去老码头。”
      周行:“你留下,我还有话跟你说。”
      简月看他一眼,又坐下了。
      简骋跟着沈冰回警局配合调查,其他人也都各自分散。周行让洪途出去买点水果把他支走了,病房里只剩下他和简月两个人。
      病房里一空,简月没由来放松不少,在周行胸前左看右看:“伤在哪里?”
      周行单手解开两颗扣子,拉开衣领露出左肩的纱布,道:“不严重,没伤着骨头,养几天就好了。”
      简月坐在床边,隔着衣料轻轻摸了摸他的伤口:“现在还疼吗?”
      周行把她的手抓住,问:“你的手怎么了?”
      简月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右手布满条条缕缕的干涸的血迹,手背的针口已经青肿了。刚才她扯针头太过暴力,出了不少血。她连忙用拇指挫手背上的血迹,道:“我有点不舒服,刚才在挂水。可能是拔针头的时候出了点血。”
      她粗鲁地揉搓自己的手背,揉的青红一片。周行把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抽几张纸巾伸到水杯里沾了点水,一点点的擦拭她手上的血,道:“你是不是听到我受伤,被吓到了?”
      简月怔了怔,眼眶陡然潮湿:“有一点。”
      周行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简月知道自己此时一定是一张软弱的脸,不想被他看见,于是把手扯回来,又把他手里沾了水的纸巾拿走,低头擦拭手背:“你受伤了还向我道歉,哪有这样的事。”
      周行露出一点微笑:“我本来打算带你一起去看守所,幸好你没去。”
      简月低着头沉默了片刻,道:“为什么不带我去?”
      周行:“看守所的电话来的突然,而且费红泉的管教民警说他只愿意见我一个人。我担心他看到你,反而什么都不说了。”
      简月:“他都跟你说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周行:“有什么不能。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他说谭家灭门案和她的女儿费雨晨有关。”
      简月现在很疲惫,不想刻意做出任何反应,就只默默地擦拭手上的血:“怎么会和费雨晨扯上关系?”
      周行:“他还说,费雨晨是谭家灭门案的凶手,但不是她一个人干的,她还叫了两个帮手。所以谭家灭门案一共有三个凶手,除了费雨晨之外,还有两个男人。”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插在简月心里,让她忍不住颤栗。她说:“天方夜谭。”
      她已经把手擦干净了,但还是不停地擦,手背被她挫出几条殷红的印子。周行担心她把自己的手挫伤,不禁想阻拦,他刚碰到她的手,简月猛地把手往后缩。周行顿了一顿,方道:“对不起。”
      他是真心道歉,他不该在未经简月准允的情况下触碰她,那样太轻浮。他们的关系远没有亲密到可以随心所欲的触碰彼此。
      简月有点慌:“没有,我刚才有点走神。我......我去卫生间。”
      她慌慌张张地走出病房,径直走到刚才待了很久的楼梯间。来到一个四周无人的安静的空间,她才听到自己的心跳很快。她又在台阶上坐下,浑身虚弱无力。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把她吓了一跳,以为被人偷窥,竟一时没分辨出是自己的手机响了。铃声接连的响,她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乔安娜。她接通,把手机放在耳边,说话前先深呼一口气,尽量用平稳镇静的语气说:“喂?”
      乔安娜:“你找过文郡?”
      简月没想到她的消息来的这么快,头脑急速转运片刻,道:“碰巧遇见了,随便聊了两句。”
      乔安娜不语。
      简月等了一会儿,她迟迟不出声。简月心平气和道:“安娜,我们见面谈吧。我们能找到共处的方法。”
      乔安娜冷笑:“我本来也打算和你好好谈一次,但是你却去找了赵文郡。简月,这一次我真的很生气。”
      电话断了,简月怔怔地放下手机,像是陡然坠入漆黑的冰窟,四面八方皆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刺骨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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