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见鬼录

　　韩客和李暖阳约定的时间是辰时到申时，但是嘉会坊到安善坊的脚程也需要三刻钟，李暖阳卯时就起来收拾了一番。

　　想着自己是去给那个为了让自己不被碎砖头砸到反而自己受了伤的韩客工作的，今天的一身打扮就往着好干活的方向去。

　　不加驼毛的圆领袍正适合这个天气，将碎发通通塞进幞头，对着镜子看了看，李暖阳这就要出门去了。

　　受到温氏嘱咐的刘嬷嬷看到李暖阳从自己房间出来，立马跑去告诉温氏这件事。

　　那温氏昨晚没有问到相关的信息，今个必须把自己的疑问和李暖阳打探清楚。

　　“咳咳，往哪里去？”温氏在院子里假装自己生气了的样子。

　　李暖阳打起哈哈，“啊，天气不错，女儿出去看看风景。”

　　“看风景？”温氏手上的小竹竿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手上拍打。

　　这根竹棍是老爷教训李暖阳专用的武器，毕竟家里的哥哥听话，姐姐也嫁人了，只有这李暖阳正是顽皮的年纪。

　　李暖阳看到这利器，难免有些害怕，“那个，阿娘，我出去打工……”

　　温氏几步就来到了李暖阳面前，揪着她的耳朵，“好好说！”

　　“哎哟，疼！”李暖阳大喊，“真的！真的是去打工的。”

　　“家里是没给你钱吗？你个孩子在家读读书，做做女红不好吗？”温氏放开李暖阳，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不是……我欠别人……”李暖阳乘机揉揉自己的耳朵，其实也没有很疼，但是还是要做出委屈的表情。

　　“好啊！你还欠人家钱了？”温氏挥着竹竿就要往李暖阳身上打去，“昨天那个男的不是什么好人吧？啊？”

　　李暖阳吓得赶紧跑开，“不是不是！哎呀，我捡了只猫让人帮我养着，而且昨个为了救我，人家的肩膀受伤了，我这才要去帮人家干活的啊！别……别打我！你去问姐夫嘛！人家都看到了的！”

　　追了李暖阳跑了半个院子，温氏停下来，“行，我去问问你姐夫，如果不是这样，我就让你阿耶来收拾你。”

　　李暖阳已经跑出了后院，在门后露出个脑袋，“真的真的！我先走了！”

　　“你等下，你去的地方是哪里？”

　　“安善坊，荣宝斋！”

　　李暖阳用最快，但是不引人注意的速度出嘉会坊，到了大路上才放慢步伐。

　　绿意爬上了枝头，不少槐树长出了花苞，再过不久槐花就能盛开了。李暖阳一路走一路看，到了荣宝斋也没觉得过去了多少时间。

　　一进店就见韩客在柜台里，对着账本思考，右手顺趴在柜台上的狴犴的毛。

　　“韩公子……”

　　韩客抬眼扫了李暖阳一眼，“你来的有些晚了，今天第一天就不算你的了，但是狴犴的早餐要扣掉一只小鱼。”

　　也不知狴犴是听懂了还是听到韩客叫了自己的名字，喵了一声，一爪子拍在韩客手上。

　　李暖阳想着自己明明从卯时就开始准备了，怎么这到店里还晚了。

　　韩客指了指角落里的扫帚，“你先把店里扫一扫，然后打开门，告诉客人我们今天开门营业了。再之后收拾收拾架子上的书，少了呢就在库房里拿出相应的数补上就是了。不过今天你就先记住我们有什么商品吧，这样方便点。”

　　李暖阳这么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韩客就已经把她今天的主要工作安排好了，还没张嘴说什么，那边韩客就转了转肩膀，发出嘶的声音。

　　李暖阳在心中默念，他是病人……他是病人……因为我受伤……不生气……

　　韩客从余光看到李暖阳的脸上忍着气的表情，那脸颊因为生气明明已经鼓起来了，但是很快又消下去，但是没有彻底放松，没一会儿又鼓起来了。

　　面纱下的嘴角忍不住往上。

　　韩客的手指头在柜台上敲了敲，李暖阳这就拿着扫把开始干活。

　　李暖阳也不是不会这些，就是家里没有要求她必须要做，所以一开始进度是缓慢的。天气正好，灰尘在过度用力的扫拨下扬了起来，弄得人鼻子痒痒的。

　　“啊嚏！”

　　从柜台跑来在李暖阳脚边蹭她的腿的狴犴也被吓了一跳，四条腿同时离地蹦了起来。

　　韩客从柜台走了过来，借过李暖阳手上的扫把，“扫的时候轻一点，太用力反而扬灰，有时候太努力反而是在做无用功。”

　　两人没再说话，只有唰唰的扫地声。

　　这春日的长安，灰稍微比之前多了些，不过韩客平日打扫的干净，也就是李暖阳没掌握好方式所以才搞得自己有些狼狈。

　　没多会儿这屋子就扫好了，韩客把手上的扫把交给李暖阳，“你把最后的这些收拾一下，就可以了。”

　　李暖阳握着还带有对方温度的扫把，不多说，学着韩客的样子把这最后一点地方收拾干净，再按着他之前交代的，把门打开，让空气流动起来。

　　狴犴从店里走出来，在门口找了块地就趴下，甩了甩尾巴半眯着眼睛。

　　李暖阳顺手撸了下狴犴的毛。这猫儿被韩客照顾的毛色都越发鲜亮了，还十分顺滑。

　　转身回屋到了书架边上，书架上摆放了时务策、帖经、杂文诸多书册还有明法、明字、明算的相关分类，不仅仅有装册的书，还有部分竹简在旁。

　　李暖阳踱步，努力记下这些书摆放的位置。今天她的任务就是先记下书籍摆放的位置和数量。

　　她走了几个来回，记了个大概，那边韩客也对好了账，等着客人上门。

　　大开的店门钻进来暖暖的风，让店里明显新装修的味道混合着书本的味道钻进人的鼻腔里，有一种特殊的舒适感。李暖阳发了个哈欠，那边韩客也和狴犴一起在门外晒太阳。

　　两人没有发现，狴犴一直盯着巷子的角落。

　　“刘嬷嬷，你确定是这个人？”

　　“应该是吧……”

　　“什么应该啊，完全不对啊。”

　　温氏和刘嬷嬷根据李暖阳提供的信息，一路打听来了这里，在荣宝斋的外边蹲守了许久，想着好好看看这个让李暖阳来这打工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然而看了半天，两个人看起来也不是很熟悉，昨天刘嬷嬷说的互动并不像是会发生在这两人身上一样。

　　“那……昨个天黑了，我也就看到个男的和小姐，而且怕小姐发现了害羞，没敢凑近我就走了。不过这人的身影和昨天看到的差不多，特别是脸上戴着面纱，应该就是了。”

　　两个陌生人在巷子里探头探脑，其他路过的居民都多看了这两人几眼。

　　温氏和刘嬷嬷感觉到了他人异样的目光，赶紧端正姿态。

　　“可我这怎么看，两个人也看不出你说的郎情妾意来啊。”

　　“或许……是害臊？”

　　温氏白了刘嬷嬷一眼，“得，直接去问问不就是了。”

　　刘嬷嬷赶紧伸手抓住要去当面对质的温氏，“夫人别去啊，这么问也没什么用啊……”

　　两个人拉扯中就听那边传来了李暖阳的声音。

　　“阿娘？”

　　刘嬷嬷慌忙放手，尴尬地笑笑。原本就很明显的皱纹在假笑的作用下更加明显，深得飞来只蚊子都能夹住的程度。

　　温氏抖了抖衣袖，往李暖阳的方向去了。刘嬷嬷安静跟在后面。

　　韩客听到李暖阳喊那句娘之后，就收起了方才慵懒的态度，起身站好，在温氏到面前时，行了个叉手礼。

　　温氏对李暖阳虽然有些宠溺，但是在外也是个强势的人。平时家里的生意也需要温氏负责一部分，对生人也可以落落大方。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姓韩名客，字子真。”

　　温氏点点头，“韩公子，这李暖阳在你们这干什么呢？”

　　李暖阳躲在温氏背后对着韩客一通挤眉弄眼，就一样他不要乱说话。温氏一回头李暖阳就假装四处看风景。

　　“李姑娘捡了只小猫很是可爱，我看着也喜欢就在我这养着，我们就这么认识的。不久前我在路上被一抢匪打伤胳膊，好在有李姑娘帮忙，我才能脱困。多亏李姑娘热心，说要来帮我忙，我又过意不去，只有支付李姑娘工作的费用。这样，她也算是在我这里工作吧。”

　　韩客说的也不是谎话，只是没有说两个人一起遇到了好几次李暖阳见鬼还顺带着解决了的事，也没说这抢匪差点就伤到了李暖阳，为了救她韩客才受的伤，也没说李暖阳打工的钱基本上都是要补贴狴犴这馋猫的饲养费的。

　　温氏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和李暖阳回来时交代的并没有什么出入。

　　“我们也不是什么需要女儿出来工作的家庭，不如我给你些钱，你去雇个小工，让李暖阳待在家里别出来了。”

　　“娘！人韩公子受伤是为了救我，不然受伤的就是我了……”李暖阳扯了扯温氏的胳膊，“姐夫可以证明的。”

　　“夫人不用担心，平时我这自己一个人也能忙的过来，没必要雇人。”韩客委婉地拒绝了温氏。

　　加上李暖阳的话温氏倒是放心了一些，人家是为了救自己女儿受的伤，也不是为了钱财。比起让李暖阳这到处乱跑，在这儿工作也许还可以。

　　“既然这样，阳阳你就在这帮忙到韩公子恢复吧。不过，韩公子，我还有件事想问你，这时候也没有风沙，你为什么还要带着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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