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重生日常

作者: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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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颠簸的马震得身穿铠甲的人血流不止,伤口起初还有痛觉,但渐渐开始麻木。四肢的温度降下来,看着眼前的一切都觉得蒙上了一层雾。

      不能在战前倒下!

      这个念头支撑她回到了营帐,受伤的位置一阵阵地发涨,逐渐没有了知觉。

      “陛下!”青衫浮动,柳叶眼中透出慌乱。

      下马的一刻她,拉住了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才能勉强站稳。她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提着的一口气因为接触到来人,才算放下。可那股劲一松懈下来,喘不上气的感觉又回来了。

      “传军医进来。”李曜抬眼看向他,有些涣散的目光努力看清楚,“不可让外人知道。”

      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人的手温暖,只是这温暖她从来都抓不住。

      显阳松开手,扶着内宦的手进内账,躺在床上,粗重的喘息让她有一瞬间的茫然。

      青衫青年出去又进来,看到她胸口起伏,抿着嘴皱眉。他抬手去给她脱铠甲,露出浸透鲜血的内衫时,他清冽的声线也开始不稳:“怎么受伤?”

      显阳努力凝神,看向他,扯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她感觉不到疼痛,手脚也麻木着,只觉得忽身上冷忽热的。她听得到自己沉重的呼吸,那肺腑像是破旧的风箱,进出都很费力。

      “流箭。”李曜闭了闭眼,将酸涩咽下,睁眼看向床边的内宦,“桑羽,取玉玺,我要立诏。”

      “阿曜!”青衫青年煞白了脸,低声叫了声。

      “陛下!”内宦亦是脸色一变,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李曜嘶哑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去取。”

      她渐渐觉得呼吸困难,却克制着不让自己在此刻睡过去。她抬起手,拉住青衫青年,可颤抖的手却使不上力气握紧。还是对方,像是知道她的无力,用同样微颤地手,死死抓住了她。

      “五郎吃软不吃硬,你往后不可像对待我一样对他严苛。我继续留你和阿行辅政,好好护他。”

      “莫说胡话。”

      “厉峰已经攻下华奚城,要守住了。等新帝登基,稳住了朝局,再让阿行……”李曜感觉无力再说下去,眼前闪过光晕,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军医赶到,稍一检查便红着眼睛跪在床边磕头。

      显阳已有预料,轻声吩咐道:“将厉峰叫来。”

      桑羽听了匆匆离去,显阳通红凤眸瞥了一眼僵立一旁的青衫青年,见到他交好的容颜灰白一片,不由嗤笑了一下。

      “原来你也会害怕。”言瑜眸中蓄泪,整个人浑浑噩噩,精神难以集中。

      “你说,我这般去见耶娘,他们会不会笑话我?”女帝扯出一丝浅笑嘴边带着极浅地笑,像个柔弱的女郎。

      为帝十载,活得好累。

      “你不会死的。”

      李曜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只轻轻笑了一声,却不再看他。

      厉峰带着血腥和狼烟的味道赶到,见到账内这副样子满是惊诧。可军人的直觉却让他快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和即将面对的事情。

      李曜咬了咬舌头,让自己清醒些。她示意军医准备拔箭,面对账内众人说道:“朕若死了,秘不发丧……厉峰,你率军守住华奚城,留十万人在城郊护卫,暂不可继续进攻,等待许携行前来接洽。先安顿好城中百姓,若有违逆者,不可手软,杀无赦!”女帝靠在塌上,苍白着脸色看向跪着的众人,目光却坚定,“封锁朕的消息……”

      “末将遵命。”跪在最前侧的厉峰红着眼睛领命。

      “中书令何在?”

      “下官在。”桑羽匆忙上前,脸上满是哀戚,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颤动着下巴紧咬嘴唇应道。

      “献王李熹晨德行恭仁,天资粹美……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为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女帝喘着粗气勉强说完,看了眼流着眼泪的人,虚弱地笑了笑,“想哭就哭吧,好好为朕哭一哭……可到了外面,别被人瞧见了。”

      桑羽再忍不住,捂着嘴低低哭了出来,好似怕吵到女帝,又不敢放声大哭。

      女帝艰难喘息,意识越来越无法凝聚,她抬起手招军医过来拔箭,哪怕死,也不能要敌人的箭矢留在她的体内。

      当箭矢离开身体的一刹那,早就没了知觉的身体突然有了痛觉。李曜心间剧痛,可也就在那么一刻,痛觉消失,连带着她眼前的光亮也消失无踪。

      她的一生像是走马观灯般从她眼前划过,她心想,如果有来世,她不想再做女帝了。

      那会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像是有个声音在问她。

      在意识消散之前,她讷讷幻想,若是有来世,她希望能过上平凡的生活,有疼爱她的家人,可以不必筹谋,无需深究,每个人都坦坦荡荡地爱着她。

      显阳便被一阵喧闹声吵醒,她重重喘了口气,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让她不自觉皱起了眉。一瞬间记忆回笼,她猛地睁开眼,入目白色的床帘,而她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她想要坐起来,却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尤其是头和肩,火辣辣的疼。

      显阳暗自骂了一句粗,咬牙坐起来,还没靠上垫子,床帘微动,一个穿着素色布衫的年轻女子打帘进来,满脸喜悦。

      “贞娘,你终于醒了!”

      显阳扯出被她拉着的手,默默打量起来人。

      女子很年轻,看样貌不过二十出头,梳着简单的妇人髻。看到她醒过来又是喜悦又是心疼。她看着显阳苍白的脸,目光扫过包扎的伤口,嘴里念着佛祖保佑:“没事了没事了,贞娘别怕,回家了就没事了,有耶娘在,没事了啊。”

      “朕,我渴。”显阳的嗓子还未恢复,嘶哑难听。

      女子听到这声音,先是神色一伤,随即反应过来,自责:“瞧阿姊这脑子,马上去给你倒水。”说着连忙起身给她倒水。显阳静静看着她背着身子,毫无防备,默默松了一口气。

      她接过女子递过来的水,固执地自己拿在手里假意抿了一口,便握在手中。她看向女子说道:“我睡了几日?”

      “已经五日了。”女子给她掖了掖被角,又拿软枕给她垫着,一边说,“耶娘都急坏了,大夫说你撞到了头,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可你一直不醒来,我们还是放不下心来。”

      显阳打断她:“何人送我回来的?”

      “贞娘别怕,是九郎带人去把你接回来的。那群土匪也被剿杀,这次围剿的官爷行事干脆,在围剿的时候,便将匪徒斩杀了。”女子抬手想要摸摸显阳的头,却被她避开。女子虽然有些诧异,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红着眼睛轻声安慰,“九郎避开人单独将你送回来的,贞娘别担心。”

      单独将她送回,是害怕她声誉有损吧。

      显阳是不怕,可这份好意,倒是可以收下。

      “阿姊,大夫可瞧出我的伤?”显阳低沉着双眸,看着眼前自称是她阿姊的女子,不放过她脸上一丝表情。

      可那女子表情没有什么异样,微笑着摇头,庆幸道:“大夫说只要人醒过来就没事了,肩上的伤现在瞧着吓人,但没事的,阿姐回头给你磨些生肌膏,保证不会留疤的。”

      显阳沉默了半晌,挑眉望向这个女子,吐出几句话:“可是阿姊,我并不记得你呢。”

      眼前的女子愣了楞,随即皱起了眉,脸上露出了担心的神色,情急之下去摸她的脸。显阳任由她摸着,只觉得女人细嫩的手触觉果然跟宫里面的内监不同。

      “贞娘,你不要吓阿姊,你……”女子满脸不敢相信,红着的眼眶顷刻间淌出泪来。

      “你先别哭,或许你再叫来大夫给我看看,或者去叫来我的阿耶阿娘来看看。”显阳看女人哭,眉心一跳,叹着气给她出主意。

      女子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起身要往外走,才走了几步,又好似担心,过来轻轻抱了一下显阳,颤声安稳道:“贞娘别怕。”

      这个怀抱松松软软的,只一瞬间就离开了,却让显阳呆立了片刻。她看女子匆忙的脚步,不自觉有些懊恼。

      没事吓女人作甚。

      片刻,房间里涌进来不少人,显阳调整好状态,努力让眼中露出些许彷徨无措。不知道是她演得太好还是来人关心则乱,众人满脸关切,倒是没有察觉她的防备。

      “贞娘!”最先扑到她床前的是一个中年妇人,装扮干练,嗓门也响亮,一看就是个练达的女人。她抓显阳的手有些紧,显阳想挣开,竟然没成功。好似因为她的抗拒,那女人握着的手微微发颤,眼眶也红红的。显阳一瞬间就不在挣扎了,任她握着。

      “你别吓阿娘啊,可是头疼啊?”妇人轻轻扶上显阳头上的伤,有些无措。

      不待显阳开口,跟在妇人身后的中年男子着急地开口:“你别吓着贞娘,九郎已经去找大夫了,再让金大夫看看。”

      男子一副想靠近又怕吓着人的模样,显阳觉得稀奇,嘶哑着声音,问道:“你是我阿耶?”

      又转头看向妇人:“你是我阿娘?”

      许是她现在的声音太过吓人,那男子本来紧皱的眉更皱了,眼角也微微红了起来。方才那女子跟着进来站在床尾,安慰痛哭出声的妇人:“阿娘莫要担心,大夫马上便来了。贞娘不会有事的。”

      妇人流着眼泪望向显阳,几人都有些着急,倒是显阳并不着急。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些答案,可她并不着急去破坏一些规则。

      “我想看看我头上的伤。”显阳眼神平静,先是对着妇人说了一句,随即将目光转向床尾的女子。

      女子会意,马上给她取来铜镜。显阳侧头照了照,心下一颤,却又有些认命般的释然。

      果然如此。

      镜子里的女子有一双圆圆的杏眼,哪怕是此刻颇为冷漠的看着她,也透出些许水光,加之抿起的小嘴,简直活脱脱一副楚楚可怜像。哪里有一丝一毫显阳原来凤眸飞扬的霸道气质。

      显阳抬起手,摸了摸鬓边渗着血的伤口,扯了扯笑容,镜子里的人弯起眼,透出一副乖巧的神色。

      有那么瞬间显阳心中生气些许戾气,想要摔了这镜子。可抬眼是她的“阿姊”担忧地眼神,她“阿娘”默默流着的眼泪,以及她“阿耶”转头抹脸的背影。

      罢了,庶民无辜。

      大夫匆匆赶来,像是跟这一家子熟稔得很,老头子放下诊箱,毫不客气地搭上了显阳的手腕,又上手翻了翻她的眼皮,一通操作下来,显阳都没什么反应。

      “贞娘恐怕是撞到了后脑,又受了些刺激,才会忘记些事情。”金大夫皱着眉惋惜,“别担心,人身上没其他大碍。平日里别同她提起被拐劫一事,多和她说说往常开心的事。”

      显阳让她阿姊给她盖好被子,耳朵却听着老头子跟她耶娘说的话。不出她所料的一套说辞。
      她阿耶拉着大夫问道:“那贞娘何时能记起来?”

      “这个不好说。怕是她脑中因撞击有了血块,若是这样,等到血块散了,便记起来了。也有可能是因刺激才想不起旧事,那便不要想起来了。”大夫深深看了她阿耶一眼。

      她耶娘呼吸一滞,瞬即哽咽了起来,倒是她阿耶,理解地点头,转头安慰她阿娘。

      “我可怜的贞娘啊!”她阿娘情绪激动,显阳一个不查,被她抱了个满怀,“原以为都好了,为何还要遭这样的罪啊!”

      显阳被抱进她的怀里,有些闷,想要挣脱,就听她阿耶有些嘶哑的声音:“人没事就好,总算是醒了,旁的事慢慢来,我们有经验,没事的。

      “周叔,贞娘如何了?”

      显阳听到一个清冽的声音,她微微一怔,并无损伤的心脏抽疼了一下。听到她阿耶叹着气回道:“人没事,就是跟五年前一样,记不清事认不得人。”

      说话间,她阿娘松开她,让她得以见到了来人。

      来人穿着一双短靴,已经不再身着胡服,倒是换了一身青袍窄袖,头戴玉幞头,通体一片儒雅模样。早不是上次那番肃杀的样子。

      “对,我们重头来过。不怕不怕。贞娘,这是九郎,是他带你回来的。”她阿娘勉强抹着眼泪,维持着礼貌。

      显阳这才知道,这位面容姣好的男子,就是当日救她回来的人。她一时有些闹不清这一家子的关系,也不知道她这身体经历过什么,静观其变吧。

      “多谢郎君。”显阳微微点头示意。

      那人没有说什么,只静静望了她一眼,嘴角微抿,似是克制一番,才转头辞别了众人,带着大夫离开了。

      “他是何人?”显阳被那一眼看得有些肃然,转头问道。

      “他便是把你救回来的九郎。”她阿娘理了理她的鬓发,低低叹了一声,解释道,“康德八年初流亡到益州,被你阿耶救下,一转眼都七八年了。”

      康德八年……七八年……

      显阳突然一愣,她垂下眼帘,状似无意,问道:“现下是什么年了?”

      “顺德五年啊。”说着又红了眼眶,却被显阳抓住了手腕。

      “何人治世?”

      她阿娘手腕被抓疼,看显阳瞠目着急的模样,有些被吓到,直觉回答:“圣人自是顺德帝啊,贞娘……”

      “是原献王李熹晨吗?”显阳声音微颤,觉得喉咙发痒。

      “自然不是,逆王如何能称帝,现如今是原怀王承制。”

      怀王李兆晖!

      “臣李兆晖恭请天家禅位让贤,册立李氏男子为帝称制,还朝正道,灭于牝鸡司晨之危,清肃奸佞,矫枉思过,归于正统……”

      显阳脸色极差,努力压了压戾气,却还是没能压住,甩手摔了手边的茶杯。

      为何会是李兆晖?!

      一声脆响,让房内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显阳皱眉看了眼周围,一时间气血不宁,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昏过去之前显阳低骂一句,这该死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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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调整了一下章节,并不影响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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