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仁医

　　韦子悠连忙要卫兵拿布条塞住她嘴巴，溜出帐中。

　　秦心屏还在唔唔的叫，奈何不敌卫兵力气，硬被人拉上马，一路颠簸地奔向宛城。

　　途中，他们遇上另一队魏兵，一个脸青唇白的少年手捆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握在骑兵手上，骑兵时而加速，时而骤停，少年不是连拖带拉，拖出一地血痕，就是一头栽在地上，满脸是灰，他手脚早被磨破，一个个血脚印印在地上，触目惊心。

　　他微弱的哀号声十分沙哑，不像他那个年纪的声音。

　　面对无情的嘲笑辱骂，少年毫无还手之力，一路上只念着一个字。

　　「水……」

　　秦心屏不由得生出可怜，可叹她也自身难保。

　　李勋从远处奔来，对押送义安侯的队伍道：「接下来由我接手。」命他们原地稍息后，往心屏这边而来。

　　秦心屏开心地唔唔叫，待李勋亲自拿下布条，解下绳索，急不及待的道：「李大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李勋摇头道：「不，我是来送行的。」

　　秦心屏兴奋的脸容瞬间僵住，愤愤不平：「韦子悠才是损坏马车，害阿姊被掳的人，他满手都是被小刀割伤后又愈合的疤痕，我真的不是细作，是他。」

　　李勋平和地道：「我知道，陛下也知道。」

　　「那为何—」

　　李勋凝重地道：「心屏，你身负重任，现在，只有你能救贵华了。」

　　义安侯被拖进牢帐后，李勋命人送上水和食物。

　　他虚弱地吞进粥水，好不容易缓过口气，元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

　　他见来人来头不小，气势凌厉，惊叫着后退，「别杀我，别杀我。」

　　卫兵恭敬地放下交椅，元烈落座，扫视面前这位乳臭未干的无赖。

　　元烈一言不发，义安侯心里发毛，更害怕了，主动道：「是陈彰那个老东西背着我打算弃城，我情急之下……想阻止他，才……才不小心……误伤魏军，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

　　元烈对他的籍口毫无兴趣，引蛇出洞地问道：「你是齐皇所派的钦定监军，陈彰才会受你迫逼，进军南阳，而今，他居然敢背着你弃城，视齐皇的旨意如无物，是打算造反吗？」

　　见来人竟与他想到一处，义安侯不禁有些同仇敌忾，「说起这个我就来气，陈彰在军中声望有多高，也不过是一个臣子，我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进南阳之后，他还挺听话，但自从他接走那个女人后，一切就变了！」

　　元烈眸中闪过厉光。

　　「我想了又想，陈彰敢出卖我，一定是那个女人使的美人计，陈彰被她迷得晕头晕脑，竟然软禁我，受伤也不让出领兵之权，纵容那个女人打我，又吊在城墙受寒捱饿。」义安侯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又伸出被勒出血痕的手腕。

　　忽然间，他觉得那里不妥，警惕道：「慢者，那个女人，不是你们派来的细作吗？你们策反陈彰的目的不是达到了吗？干脆叫她开城投降，南阳不就到手了吗？」他脑瓜一转，露出奸狡的目光，装作可惜的道：「宛城现在可是日以继夜的加固城防，你们的细作是不听使唤？还是已经改投齐国了呢？」

　　元烈一语中的地反嘲：「义安侯，不，萧庶人，听说你被人像畜生一样赶出南阳时，已无爵位，你现在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皇亲，没有价值的俘虏，没有留下的必要。」

　　一听与自己小命攸关，义安侯急得直叫：「你别听那娘们胡说，除了太后和陛下，没人可以夺走我的爵位，」恨恨道：「大言不惭说要教训我，就她能当我的长辈？我呸，口气还不小。」

　　元烈倾前身子问：「你是齐军职位最高者，她凭甚么夺走你的爵位？」

　　「不知那个妖女使了甚么媚术，每个人都听她的，那叫一个毕恭毕敬，我把太后都抬出来了，那群人也不当回事，她还厚着脸皮说要癈了陛下，当真是反了！」

　　元烈心中疑惑已解七分，悬而不解的谜底慢慢露出水面，如退潮后静靠在石滩上的珍贝，他越靠近真相，越是被岸边碎石割得面目全非。

　　「我不叫秦怀霜……我叫阿宁。」

　　「神喻示下，秦贵华是与陛下并肩的高贵之人。」

　　「我不同，我能给她一国天下！」

　　怪不得，她不愿说。

　　义安侯鄙夷的哼了一声，「你们攻进南阳之后，一定要把这妖女留给我处置，看我不割了她的舌头。」

　　元烈伸手赏他一个耳光，打得他一边耳朵隆隆作响。

　　「目无尊长。」

　　反手又来一掌，义安侯哀叫倒地，悟着脸颊道：「甚么尊长啊？」

　　元烈停下举在半空的手，苦涩地道：「你该唤她……姑姑。」

　　「那里来的姑姑，广陵大长公主都死了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会回魂？」

　　元烈努力维持冷静的表情，「她没死。」

　　义安侯心中咔嚓了声，脸色瞬间青绿，「不会吧，她不是死了吗！」他吓得不轻，声音开始颤抖起来，「她说那句癈立的话，难道是真的？怪不得，他们都听她的！惨了，我狠狠的得罪她，这回惨了……倒不如吊死在城墙算了……」

　　义安侯抱住发抖的身体，疑神疑鬼的喃喃道：「她不会对我下毒吧，我不要肠穿肚烂而死……」

　　走出牢帐的元烈脸色青白，伸手遮盖刺眼的阳光。

　　「枭首示众。」他只交代这一句，便直往皇帐。

　　排山倒海的悲伤掩没他双足，很快没过头顶，窒息般难受。

　　她是回不来了。

　　三
　　秦怀霜一听魏兵押送的人质是心屏，心急如焚的跑了出去。

　　远远看见阿姊，心屏拔脚奔向她。

　　姊妹重逢，二人紧紧相拥。

　　心屏心知时间不多，悄悄耳语。

　　秦怀霜孤惑地带着她到一处僻静之所，方道：「府外有人守卫，没有人会打扰，你可以放心说。」

　　秦心屏的目光滑向阿姊身后如影随形的解语，想了想她也算是自己人，就原原本本的把韦子悠损坏马车，陛下将计就计送她来南阳之事道出。

　　秦怀霜奇怪道：「是他？」眼尾瞧向解语。

　　见她眉眼冷洌，寒光闪烁，一副不敢相信自己竟放过他，恨不得将他生煮的模样，当下了解，不再追问。

　　「韦子悠这个混蛋，陛下自会惩治他，」秦心屏表明来意：「魏军明天攻城，陛下专门要我带你离开宛城的。」

　　秦怀霜不动声色的问道：「魏军将南阳重重包围，该如何离开？」

　　「李大哥说，很多年前魏军攻打南阳时，曾挖过隧道，直接通到太守府底下，虽然占领南阳后两端入口皆被填平，但填得不深，他们已经动手挖掘城外的出口，府中的入口挖一晚上明早肯定能走。」

　　秦怀霜干脆地回绝，「我不能走。」

　　秦心屏闪动不明所以的杏眼，「为甚么啊？是觉得这个法子不行？」

　　「我不能抛下他们。」

　　「抛下？」秦心屏感到这个用词带着不详，「阿姊，陛下答应不会杀死战俘，只要齐军投降，不会有人死的。」

　　秦怀霜悍然表态：「不能投降，失去南阳，也就失去谈判的筹码。」

　　秦心屏越发觉得不妥，「阿姊，你说话的语气，怎么这么奇怪？」怎会向着敌国？

　　秦怀霜叹道：「你也知道，我本是齐人。」

　　秦心屏不解的道：「可是，你已经离开齐国很多年了，你我现在都是魏国人啊。」

　　秦怀霜眸中落下沉色，「他此刻，应该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为何要留。」

　　秦心屏急忙抬出李勋交代的那一句，「陛下说，只要你愿意回去，他不管你是谁，也绝对不会再过问过去的事。」

　　「我的身份，决定我的责任，是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摆脱的，」秦怀霜下定决心道：「所以我不能走。」

　　秦心屏拉着她的衣袖，「阿姊，我不管你是谁，你就是我的阿姊，我一定要救你出去！」

　　秦怀霜淡淡道：「我要去检查陈老将军的伤，你就留在太守府，等待挖通隧道入口，你走后，我会马上封闭洞口。」

　　「阿姊！」

　　秦怀霜交代解语：「看好她。」便步出房间。

　　秦心屏急得团团转，「帮忙劝她啊，宛城很快就会变成战场了。」

　　解语回道：「你待在府里，不要四处走动。」

　　秦心屏气得跳脚，「阿姊不走，明天之后，她就不是人质，是叛徒了！」

　　「师父从来不是人质。」解语冷冷地瞧着她，「她若离开，才是真正的叛徒。」

　　「她同情齐军，也不能用自己的命去冒险。」

　　解语耐着性子解释，「师父说了，这是她的责任，她不止要护数万齐军的性命，也要护齐国的国土和尊严。」

　　秦心屏惊讶地张嘴，事情远比她想象中严重，作为阿妹，她在此刻才惊觉自己有多么不了解她，「你是阿姊最亲密的朋友，可否告诉我，她过去的事情，她说的身份，到底是甚么意思？」

　　解语疑惑地挑眉，「师父不告诉你，自然有她的道理。」

　　秦心屏苦苦哀求。

　　解语只好叹道：「师父曾是金枝玉叶，攀上至尊之巅，也曾是流放重犯，跌落阴沟泥沼，为了扶持她阿弟，夺权保命，呕心沥血七载……后来被盟友背叛，幸好死里逃生，逃往凉国。」

　　秦心屏睁大眼睛，默然的看着她，解语不愿再多说，但从她的眼神里能看出，阿姊虽出生尊贵，却不知受了多少苦难。

　　「我……可以为阿姊做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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