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栖动物

　　我像一个观众，坐在空无一人的剧院，看着大屏幕上，这孩子的一生。

　　刚出生，他因是幺子而备受宠爱。我知道，他有父亲、母亲、三位姐姐和一个哥哥。听着周围人的话语，我恍然大悟。这孩子，生于帝王之家。

　　他的母亲很漂亮，是一名嫔妃，他有一个同胞姐姐名叫夏侯习习。凉风习习，我觉得这名字很清爽。然后，这孩子被赐名为百里，夏侯百里。我沉思，我不知他父王起名的原因，在我看来倒像是将两个复姓凑在一起的怪名字。但莫名的，这名字让我心动和安心，仿佛是我自己的名字一般。

　　还在襁褓中，他见过大姐夏侯习习、二姐夏侯汨汨、三姐夏侯萋萋以及长兄夏侯百胜。我见到夏侯百胜的红眼睛时，吓了一跳。后来见到传说中的父王也是红眼睛，便猜出，这也许是王族的标志吧。

　　他的父王叫夏侯昶，是个很豪放的人，有些单纯，经常被自己的嫔妃说的老脸通红。然后，这老小孩就会趁爱妃不注意的时候报复小的，这让我不禁莞尔，帝王之家倒也有这种可爱的异类。

　　后宫和谐，儿女父母之间相处融洽，这是帝王家中不多见的。我很奇怪，但看当时环境，似乎是西周时期的摆设，虽是架空，但也许就在那年代左右。我暗自猜测，许是人的诸多劣根性还没完全发挥吧，毕竟有“人心不古”这句话，古代人还是善良淳朴的比较多吧。

　　我想，我有些喜欢这里了。

　　直到这孩子平平安安的过了两岁生日，我才知道，现在仍是乱世，并未形成传说中统一全国的稳定局面。因为，他与她的兄姐，在一处阴暗小木屋被人软禁了起来。

　　我有些不太确定现在的情况，因为抱走这孩子的，是与他父亲称兄道弟，一直有着温和微笑的男人。似乎……是叫做凤长行的一个将军。看，即使抱着这孩子，男人仍旧温和的笑着，温柔的哄着，让人倍感安心。

　　但是，这孩子怕黑，就算有兄姐在身边安慰着，他还是觉得害怕。他想回去那间宽阔明亮的寝宫，他一点都不觉得这里有男人说的“好吃的”和“好玩的”

　　夏侯习习，那个似乎只有十五岁的姐姐，搂着他小小颤抖的身体，在他耳边哼唱着童谣。长兄见他停止啜泣，咬着手指听着，便也轻轻哼唱起来。另外两位姐姐手牵着手，相互搂着，倚在长兄宽阔温暖的背上，默默流泪。

　　我看着这幅画面，一时间有些怔然，它让我想了一些美丽的和不美丽的回忆，我不知该沉迷还是该摒弃。

　　画面黑了，他似乎睡去了。

　　再醒来，是被一阵低低的啜泣和嘈杂的叫嚷吵醒的。他睁开眼睛，画面还有些朦胧。清晰之后我不禁倒吸一口气。

　　他的二姐趴在地上，似乎是被人扔进来的。那原本天真开朗的女孩满脸泪痕，衣衫凌乱，长发披散，尽是被人凌虐的痕迹。他的三姐搂着那可怜的女孩低低的啜泣，怀中人微微起伏的胸膛让我松了口气。

　　我一震，我只是个观众，此刻是不是有些太投入了？沉默着，静静的看着他傻傻的问夏侯习习二姐怎么了，静静的看着他的长兄一拳打断了窗棂，血色的眸子越发骇人。

　　夏侯习习面容恬淡，对他微笑，朱唇轻启说了一句：我夏侯一族，宁折不弯、宁死不屈。

　　我更加震撼，这十五岁的女孩，竟与当年的阿龙如此相像……阿龙……阿龙十五岁的时候，虽不及这女子镇定自若，但那双倔强的眼，也给了我如今日般的震撼。但阿龙与他不同，阿龙他会说：卧薪尝胆的故事，我不喜欢，却赞同。阿龙比之夏侯习习，觉悟又上了一个高度。

　　忍辱负重，来日方长。

　　于是又过了数日，三姐终于也与二姐遭了相同的罪。终于在大姐受罪之前，他们兄弟姐妹五人，开始发挥他们真正的作用。

　　我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就看见城墙之下，一双燃烧着愤怒的血瞳正死死盯着他们兄弟姐妹五人。正是他们的父王，夏侯昶。

　　他似乎很害怕，四处乱看，我也因此看清了周遭情况。他们几人按照长有顺序，被一个一个绑在十字木桩上，立在城墙，让城下数万夏侯大军看到，他们国主的王子王女。

　　他看到了夏侯昶，委屈的大哭起来，不停用牙牙学语的腔调叫着“爹爹……爹爹……”让那数万大军无一不为之动容。

　　我的心却越发的冷了，我几乎可以想象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耳边响起那个男人，凤长行的声音。他似乎一边说着话，一边踱步到最左边的夏侯习习身边。夏侯习习美丽的脸惨白若纸，瘦削的下巴被凤长行捏在手里。温和的男子面带温柔的微笑，吐出如毒蛇般的恶言。

　　我看着夏侯习习羞愤出一丝绯色的脸，听着凤长行那人的话，瞄见夏侯昶怒发冲冠的模样，不知如何反应。

　　那人并不是在羞辱夏侯习习，他只是在简单的陈述一件发生过的事情。夏侯昶的王后和三位嫔妃，被凤长行集结的军队轮流玷污，最后不忍侮辱，投缳投井自刎服毒。

　　我有一瞬间甚至是想笑的。这些人真没创意，害得老子感觉在看日本鬼子进村的黑白纪录片。

　　然后，便是传说中的以人质相要挟，逼迫夏侯昶投降的桥段。

　　为了国家、百姓和他的臣子，夏侯昶急红了眼，不发一言，怔怔看着城墙上除了两岁稚儿，均咬紧嘴唇不漏一丝胆怯的儿女身上。

　　夏侯一族重情，这是我后来知道的。只是我不知道，他重情重到什么地步罢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有些不能接受，因为他甚至有些颠覆了我的认知。

　　凤长行将夏侯汨汨和夏侯萋萋的衣衫除尽，被人凌虐的痕迹让敌我双方一览无遗。两位公主羞愤欲死，奈何身不由己。夏侯昶急的大吼大叫，二话不说命令大军攻城。

　　然而，凤长行却长笑道：国主莫不是不要这些可怜的孩子了？

　　语音落罢，削去了夏侯百胜的三千青丝，在他腹部用小刀刻下“父王救我”四个血红大字。夏侯百胜嘴唇都咬破了，却只闷哼，没有一声痛呼□□。染血殷红的嘴唇越显悲凄，同色的眼瞳却没有流出一丝求饶之意。

　　夏侯昶心痛难当，长啸一声直直冲向云梯，竟要攀梯而上。凤长行一声冷哼，砍了夏侯萋萋的绳索，剜去其心脏，朝夏侯昶扔了下去。

　　顾不得自己身在半空，伸手接住夏侯萋萋的尸身，夏侯昶掉在地上。见怀中小女死不瞑目，狼瞳充血，仰天悲鸣。那悲哀凄厉的长啸，让身为观众的我，竟不禁泪流满面。

　　夏侯昶轻轻放下夏侯萋萋，指着凤长行大喝：“凤长行！我夏侯昶与你不共戴天！”说罢，抢了一士兵的弓箭，搭箭拉弦，瞄准凤长行。

　　凤长行不为所动，仍旧保持温和的微笑：“夏侯昶，我如今只不过要你的国而已，你真要为此舍了你的家？”

　　夏侯昶眼泪为止，痛声道：“家国天下。”明显，家排在最前，而国排在之后。但语气一转，盯着凤长行，“然，国，我夏侯万民之家，孤，如何要因小失大。”

　　这是我头一次听到这老小孩在姓凤的面前自称孤。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夏侯昶很明显不承认凤长行会是一个好君主，这才是他拒绝用小家换大家的主要原因吧。

　　凤长行有些气结，在夏侯昶羽箭破风而来之刻，毫不犹豫的抓过身旁的夏侯汨汨挡箭，右手青铜剑锋一闪而过，血溅了旁边夏侯百胜一身。

　　将夏侯汨汨的尸体扔下城墙，凤长行看着夏侯昶决眦裂目，却紧紧抱着自己不断颤抖的身体。

　　我也奇怪，夏侯昶的反应很不对劲，感觉好像一个快要癫痫的患者。连失爱妃爱女，想来着重情之人的精神临界点……快被突破了吧……我只能默默的，看着这场戏。

　　夏侯昶突然仰面长啸，脸越发狰狞，犬齿也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长得尖长。眼白渐渐消失，血光盈满整个眼眸。整个身体似乎壮大了两圈，让敌我双方的士兵都骇的后退十几步。

　　我却笑了：原来这是玄幻片。

　　然后，我便亲眼看着那半人半妖的怪物疯狂撕裂一个有一个士兵，无论是敌军的还是我军的。凤长行似乎也被吓到了，一边大叫妖孽，一边把夏侯习习和夏侯百胜退下城墙。那怪物却快步一手一个接住两个孩子，攀着城墙砖缝快速爬上，吓的城墙上的士兵丢盔弃甲的逃了。

　　凤长行似乎恐惧极了，一把抓住吓哭的他，我的屏幕也随之晃了晃。

　　“夏侯昶——！”

　　一声咆哮，那怪物停止了攻击，浑身血腥味扑鼻而来，让我有些不满的皱了眉。我不喜欢这味道。脖间猛地一痛，想是他被凤长行刺伤了吧，不然怎么哭的这么凄惨。

　　那怪物似乎被夏侯百里的哭声扰乱了心虚，呜呜的叫着，有些手忙脚乱的感觉，似乎想要上前将小孩搂进怀里舔舐安慰，却又怕伤了他稚嫩的皮肤。

　　不知为何，我鼻腔酸涩无比，好不容易褪去的泪意竟在一瞬间湿润了眼眶。

　　结局我不知如何，因为他受惊过度昏倒了。我只知自己似乎陷入沉睡，再醒来时，早已物是人非，身边的亲人，竟只剩下被凤长行玷污的夏侯习习。

　　凤长行以他为要挟，纳了当年唯二的幸存者夏侯习习为妃，夏侯习习诞下一子后便去世了。我一时间有些怔忪，因为在这几年来，夏侯习□□给我带来熟悉的感觉，有时我甚至能把她和阿龙重叠。

　　我似乎控制了这个懦弱的孩子，我的世界似乎血腥一片，因为除了红色，我什么也看不见。就像戴了有色眼镜，甚至连黑白都没，只有这单调的一种颜色。

　　我闭上眼，再睁开，我告诉自己：我就是夏侯百里，夏侯王族的幸存者。姓凤的欠我夏侯一族的，我夏侯百里，定百倍奉还！

　　我再世为人，绝不再犯前世之错，势必成为人上之人。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