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歌

作者:雾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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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归来(五)


      燕归来(五)

      “你?”
      周檀面上隐有怒色,他往前走了一步,诧异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五品以上官员及亲眷可叩登闻鼓,不受庭前刑杖,”曲悠冷静地说,“我已决意认芷菱为我的义妹,出面为她们伸冤,大胤律法可许?”

      “你是我的夫人,你可知你若行此举,会有如何滔天风雨?”周檀往身侧的案上一拍,“官门贵女,朝廷命妇,抛头露面地为贱籍女子伸冤,就算合规矩,你还要不要名声?”

      曲悠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慢慢地道:“我以为,周大人是不会在乎名声的。”

      “你要晏无凭状告彭越,不就是为了把他逼良为娼、为非作歹的事捅出来上达天听吗?晏姑娘这一步行不通,便只能直接告了,汴都对坠楼一案如此关注,难道不是正合你意?”

      “如果要让你直接状告,我为何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费心安排无凭?”周檀怒道。

      “你放心,我会托柏影提前在市井间散布流言,道我此举也有让你难堪之意。”曲悠思索了一遍,发现计划可行,“我是清流后嗣,自下身段为民伸冤,未必没有好名声,你也恰好借此与我撇清关系,不会扰了你想做的事的。”

      曲悠走过来几步,从他手中拿了晏无凭方才那张状纸,施然而去。周檀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张开嘴想说话,却没有说出口。

      一个黑衣人从他身后悄然出现,他面上带了整张的铜金面具,嗓音粗粝、沙哑难听,是刻意伪装出的声音:“大人何不言明,晏姑娘失踪时我早有提议,夫人既和芳心阁之人结交,是击鼓的最好人选,你不愿意,是为她的名声着想。”

      天色逐渐昏暗,周檀闭上了眼睛:“女子声名何其脆弱,并非冠一句清流后嗣、为民请命就能迎刃而解,那些命妇贵女,日后还要同她往来结交……你可知道被人时刻议论、怀揣恶意的滋味吗?”

      黑衣人默然,又问:“这话大人该对她说的。”

      周檀摇了摇头,他身子摇晃了一下,扶着门框才勉强站住。
      黑衣人想过来扶他,却生生忍住了,只道:“大人保重。”

      周檀并未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疲倦地摘下了自己的幞头,走到案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黑衣人道:“为何没有意义,就如任氏一般,大人为了救任平生大人出来,牺牲良多、散尽家财,还不许让他们知道。但凡你告知任氏的长公子一句,他又怎会如此记恨……”

      “这样的话,以后不必再说。”周檀抬眼看他,目光沉沉,倏忽又归为一片无奈,“夫人此举,大善,芳心阁众女之事,麻烦艾老板良多,我不便出面,待此事解决,我再亲自去道谢。”

      黑衣人低着头应了一声,见周檀在案上提笔写了什么:“事已至此,黑衣,我还有件事托你去做。”

      黑衣道:“听凭大人吩咐。”

      *

      永宁十五年,刑部侍郎之妻、史官之女曲氏为一个身在贱籍的青楼“义妹”叩响了登闻鼓,状告典刑寺卿彭越欺男霸女、逼良为娼,连带着芳心阁上下四十一名女子,并押在刑部的晏氏和坠楼案受害死去的谷氏,跪满了皇庭的前街。
      朝野震惊,一时物议如沸。

      当日路过皇庭街的行人皆驻足听过曲氏在登闻鼓之前的控诉,女子的声音在身后一声一声的击鼓当中沉稳坚定,却莫名使得听众忍不住落下泪来。

      坠楼死去的谷氏,永宁元年生人,京郊农户之女,因拒绝彭越纳妾之许,父母一夜殒命,被其强占之后丢入芳心阁禁锢,以弟弟性命要挟,被官宦狎玩厌弃后,受北街粗俗之人侮辱,生不如死,自尽于樊楼。

      被曲氏认为义妹的女子,原是官家小姐出身,受牵连没入教坊司后,便遭了和谷氏差不多的经历。因性情刚烈不驯服,左腿受伤微跛,再不能愈。

      ……

      曲悠站在登闻鼓之前,几乎是平静地读着她前些日子一字一句记载下的文字,芷菱在她背后重重地敲着登闻鼓,像是要将这些年来的冤屈愤恨全都宣泄于此。

      文字本身不需要她的情绪渲染,便有染血的力量。

      今日她就是要站在这里,为身后这些平日无人多问一句的卑微女子叩响惊雷,问一句天理昭彰,公道安在否?

      除却落泪的行人,甚至有愤怒的士人学子当即咬破手指在衣襟上写诗,表明一定要等到一个结果出来。

      当然,是她特意请来的白沙汀带头如此的。

      消息传遍朝野,御史台的奏本如纸片一般飞进宫门,德帝虽未直接召见,但不过半日便下旨三司务必肃清此案,给个交代出来。

      刑部和御史台雷厉风行,将彭越勾结官员以芳心阁行财色交易之事查了个清清楚楚,牵涉到大小官员六十一人。
      彭越被收入刑部大狱,只待择日定罪。

      曲悠请晏无凭到那日她与柏影吃面的小馆子中用餐。
      彭越入刑部的当日她就被放了出来,二人为行事方便,还是扮了男装。

      说书先生如今为曲悠大义帮青楼女告官一事编了新的词儿,堂内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喝彩。

      晏无凭抬头与她相视而笑:“周大人最近事忙,夫人怎么不在府内照顾他?”

      “他……不需要我照顾,”曲悠顿了顿,咬断了嘴边一根面条,“说起来,你在刑部没有受伤罢?我还担心你身份被揭穿后对他无用,他不会在牢内特意照顾你呢。”

      “夫人……为何会这么想?”晏无凭一愣,用一种十分奇怪的表情看着她,“此事原本是我寻周大人……”

      话刚说了一半,身侧的议论声便盖过了二人,曲悠敲登闻鼓一事虽被不少文人雅士赞颂不已,但在这个时代,终究不合女子之德:“不是说刑部侍郎的妻子是清流后嗣吗,竟如此不顾官妇体面。”

      这样的言论也有不少,在后宅女子之间更是流传甚广,原本的曲悠名声太好、毫无瑕疵,嫉恨之人终于找到了把柄,大嚼舌根。
      她虽对原本的曲悠有些抱歉,但并不后悔,声名终归是身外之物罢了。

      曲嘉熙还偷偷来找过她,说曲承在府内动了大怒,直言她抛头露面不成体统、狂悖逾越,辱了家门清名,让她最近不要回家。

      好可笑的清名……与彭越同流合污之人,所谓的清流官宦可有不少啊。

      曲悠有些出神地想着,这个时代,士大夫风骨重逾性命,可她见的清流也不过是追求浮名虚妄,还不如周檀,虽冷漠薄凉,好歹也真做了些实事,卑鄙也坦荡。

      “什么官妇体面,说到底也是女子罢了,哪来这么大胆量?我在周府待过的兄弟可偷偷告诉我了,其实根本就是刑部侍郎被那彭越带去过芳心阁,与一女子有了苟且,彭越不肯放人,他便出了阴招,强迫自己夫人为那女子出头呢!”

      “这是什么新奇言论,还有此事?”
      “千真万确!若非夫君逼迫,哪个女子肯干这样抛头露面、不守妇德之事?”

      “这样说夫人是个可怜人,早听说刑部侍郎背师欺友,如今更是虚伪好色,倒也不意外。”

      晏无凭回过头来,一张俏脸气得涨红,曲悠则完全愣住了,手边抖了一抖,粗白瓷的茶杯掉在地上摔成了几块碎片。

      好一段没来由的荒谬言论……周檀那些不堪入耳的狼藉声名,难道都是这么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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