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人格

　　杀了他。
　　杀了他。
　　这三个字在格雷斯的脑子里不住的打转。
　　他从未杀过人，哪怕是在游戏里。也许很多人会认为他是一个懦弱胆小的人，他不否认，因为他遇事只会逃避。
　　但是夫人在他耳边用略带忧伤的声音轻轻道：“他杀了很多人，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杀人魔，是这座城堡里披着人皮的恶魔；如果没有人阻止他，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有危险。”
　　她的眼睛如同沾染了水珠的红宝石，晶莹剔透，仿佛流动着光泽。
　　她的脖颈如此纤细修长，宛如濒死的天鹅引人垂怜，皓白玉腕从层层叠叠的黑色衣料中伸出，无力地搭在他的胸前，似无助的依靠，又似轻佻的逗弄。
　　格雷斯喉结滚动，他深吸一口气：“我……我愿意保护你。我会想办法的！”
　　伯爵夫人笑吟吟目送他离开。
　　贝妮眼含复杂望着格雷斯匆匆忙忙的背影。如果正如夫人所言，伯爵是一个危险人物，很可能就是城堡里的“鬼”……可是剧情呢？原作里男主人可不是鬼，只是个疑神疑鬼的家暴男。
　　现在伯爵夫人所说的全部都是她一面之词，暂时还找不到相关证据，只能是作为一种可能性的参考。如果被她的皮囊所骗，太过感情用事，最后很可能在面对真正boss的时候失去应有的戒心和准备。
　　伯爵夫人站起身，走到格雷斯为她绘制的肖像画前面，上面是熟悉的花团锦簇，背景是一望无际的火红玫瑰，簇拥着画面中央侧卧着的黑衣美人，阳光倾泻在她的身上，让她宛如一位从天而降的天使，身上笼罩着圣洁的金色光辉，面上是无悲无喜的仁慈。
　　然而这样和谐的一幕，被几笔刺目的血红色破坏，如同利箭穿透靶心，留下一道道无法掩盖、无法消除的疤痕，看似随意凌乱的涂鸦却极富艺术感，整幅画面瞬间扭转成另一幅景象：表面的鲜活掩盖不住内里的腐败，艳丽的玫瑰成为了汩汩流动的血池，黑发雪肤的美人成为了自地狱而来沐浴着鲜血的嗜血魔女；圣洁变成了妖异，能够带来宁静美好的面容也变成了蛊惑人堕落的魔性之貌。
　　负责撑伞的贝妮被留在原地，她没有看到格雷斯所作的绘画，只见伯爵夫人笑容微敛，脸色刷的一下沉下去，转手掀起尚未干透的调色盘，把颜料全部糊在了这幅画上。
　　一定面目全非了。
　　直播间里的观众也看不到画像究竟是什么样子，纷纷可惜，同时幸灾乐祸格雷斯可能要被伯爵夫人厌弃了。
　　伯爵夫人的脸色确实不好看，让她看起来更像一具骷髅。直到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出现打破了这个局面。
　　波尔端着托盘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放置在躺椅旁边的小茶桌上，餐具都是精致小巧的，里面的东西看起来也有着诱人的卖相，空气中油画颜料的味道很快被一股裹挟着香甜气息的风吹散。
　　两人好似有着无言的默契，一个人摆放完毕，另一人走上前来，用挑剔的眼光打量了一番，小巧挺翘的鼻尖动了动，用指尖轻轻拈起一块放在嘴中细细咀嚼，随后又抿了一口奶茶，留下湿润油光的唇瓣。
　　波尔的到来显然并不是一时兴起，但是他来的时机刚好是在格雷斯离开之后，这就有些耐人寻味。
　　直播间里也是一片猥琐的“yoooo~~~”。
　　看起来她并没有不满意。
　　波尔的厨艺进步的这么快？贝妮内心充满讶异。不过想想也是，波尔本就是聪明人，以前不擅长做饭可能是因为没接触过，只要花功夫学……或者使用一些道具，哪怕用积分在商城里兑换呢，反正都是数据。
　　忽略掉心中升起的一丝异样和酸涩，贝妮仔细观察着伯爵夫人和波尔的相处，对于波尔突然“献殷勤”一样的举动感到疑惑。
　　她所知的“波尔”并不会为了剧情线索刻意讨好重要npc，有时候甚至是暴力通关，和npc没有一点交集。
　　是因为伯爵夫人叫他来的？似乎也不太对，他可不是会任凭npc差遣的玩家。
　　他永远那么冷静，到了近乎无情的地步；无论是活色生香的美人还是狰狞恐怖的恶鬼在他眼中视若无物，不过是一串串冰冷的数据。
　　是的，这不过是他的又一种策略。
　　贝妮不知套，此刻她望向伯爵夫人的眼神中写满了轻蔑与不屑，带着一种天然的优越感。
　　波尔低垂着头，看起来像是在等待主人发话的温顺犬类，高大坚实的体格和隐藏在粗布衣服下若隐若现的肌肉轮廓让他看起来格外可靠，哪怕是沉默以对也成为了沉稳的表现。
　　上一秒还在往画家精心绘制的作品上“泼墨”的伯爵夫人，此刻却端坐在软椅上闭目品尝厨师奉上的餐点，一举一动尽显贵族的优雅气质。
　　“你真用心，我不过是给出一点建议，就能做出如此惊艳的作品。”伯爵夫人赞不绝口。
　　【笑死，“一点建议”】
　　【对对对，往莉莉头上浇花一样的“建议”】
　　【伯爵夫人，语言界的艺术家】
　　【我算是发现了，这几个人被夫人玩明白了，还玩出了新花样】
　　【你们怎么这么阴阳怪气，她说的明明都是实话[狗头.jpg]】
　　【要不是最后那个狗头，我差点误伤友军】
　　【我对这个颜即是正义的世界绝望了！嘿嘿夫人真香】
　　【诸君，我身先士卒，等到这个副本落地，我一定替你们承受夫人的疾风骤雨！】
　　【啊啊啊啊来吧，让奶茶来得更猛烈些吧！！！】
　　【前面的苦茶子甩我一脸】
　　她只品尝了一块就放下了，白丝手套还在女仆贝妮手中，她却遥遥伸出一只手悬在空中，红色眼眸深邃莫测。
　　她想干什么？！
　　贝妮差点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只见波尔单膝跪在伯爵夫人面前，宽厚的大掌在距离白皙羸弱的手掌下方几厘米处停留，等待着对方的应允。
　　明明是伯爵夫人发出的邀请，却要由波尔反过来请求。
　　波尔低垂着头、贝妮站在身后，因此无人注意到伯爵夫人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嫌恶，却又不得不将其深深隐藏。
　　她把手掌交付予他，就像是交托了全身心的信赖之情，却在起身的一瞬像是站立不稳、直直扑进对方怀中——
　　见此情景，贝妮平稳的呼吸错乱了一分，五官有些难以抑制的狰狞。
　　波尔！！！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要亲自献身？
　　这情景，看起来就像是觊觎夫人已久的仆人，在接受到夫人抛来的橄榄枝后，情动难耐，忍不住以下犯上、趁其不备紧紧拥住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伯爵夫人也是受惊般睁大了眼睛，鼻尖恰好撞在坚硬的胸膛，鼻子一酸差点流下眼泪；掌心是富有弹性的年轻胸肌，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甚至可以感受到血管的涌动和规律跳动的心脏。浓郁的男性荷尔蒙的气息撞了满怀，让她常年不见血色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好看的淡粉色，犹如在雪地盛开的桃花，让不可能成为可能的一个“奇迹”。
　　波尔本可以躲开，但是他犹豫了一下，顺势把伯爵夫人脆的好像一根枯枝的身体拢在怀中，保护她免受伤害。谁知她直接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很快小小湿了一片。
　　“就这样，不要动。让我静静呆一会儿，好吗？”
　　她像是情绪忍耐到边缘几近崩溃，却也只敢埋在另一个人的怀中低声呜咽抽泣，以此来发泄情绪。
　　背后紧贴着肌肤的黑色裙装勾勒出一对形状优美的蝴蝶骨，由于几乎没有多少肌肉，完美的线条好似锋锐无比的尖刀，能够划开薄如纸的皮肤和布料，化作翅膀翱翔。
　　有谁会拒绝这样一个沉浸在悲戚与绝望之人伸手祈求一个短暂依靠？
　　“我好害怕……你知道吗？在你们来到这里之前，我只有一个人。”
　　伯爵夫人近乎破碎的声音在他胸口闷闷说着。
　　“就这样抱着我，好吗？……如果没有这一点温暖，我怕我支撑不过寒冷刺骨的夜。”
　　贝妮指甲扣紧掌心的软肉，灼灼目光钉在“深情”相拥的二人身上。
　　同样是女人，她会看不出来这位伯爵夫人的手段？女人最知道什么样的手段能够让一个男人心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就连波尔这样不解风情的人也会被区区一个npc迷惑！
　　格雷斯刚走，她又像一只花蝴蝶翩翩飞入波尔怀中，呵！
　　看来她说的内容也不能全信，万一是女鬼装可怜转移仇恨对象、为她扫平障碍呢？
　　不过没关系，贝妮努力平复心情，伯爵夫人不知道他们玩家之间会互通信息，只把他们当成普通的仆人。又或者她本就是个花瓶美人，内里全是草包，勾引男人的时候忘乎所以，以为事后随便吓唬两句就能让她闭嘴。
　　即便如此，贝妮依旧不想眼睁睁看着这对男女亲亲我我，她眼不见心不烦的移开了视线。
　　波尔只是迟疑了一下，就把双手覆在伯爵夫人单薄的脊背。
　　良久，他才开口说出第一句话：“夫人，伯爵就要回来了。”
　　伯爵夫人下意识颤抖了一下，似是想要离开却又依依不舍这一丝温暖。她最终还是放开了手，最后一滴晶莹也被浓密纤长的眼睫轻轻一抖、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快回去吧，他脾气不怎么好，如果知道你不在，会责难你的。”她的眉宇间又笼罩着淡淡的忧伤，如同雾都无法放晴的天。仿佛刚才的失态是错觉，伯爵夫人恢复了端庄优雅的姿态，后退两步，保持在贵妇人应有的社交距离。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满目忧愁低低叹息，转身离去前只留下一句：“把这幅画交给画家，就说我不小心弄脏了画布，请他择日再来为我重新画一幅。”
　　伯爵夫人的身后，贝妮亦步亦趋跟随着，像一个老实本分的女仆。
　　她等待着伯爵夫人勒令她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或者找机会自己提出保守秘密献上忠诚，但她万万没想到，直到伯爵夫人回到房间好整以暇喝着热茶，都没有等来一句问话。
　　若是不牵扯波尔，贝妮是一个相当冷静的人。她沉得住气，耐着性子不打算打草惊蛇。
　　果然，伯爵夫人挑起眼，“我知道，你是忠于伯爵的人，你会把今天的事报告给他吗？”
　　当然不会。她巴不得伯爵夫人被玩家攻略，这样还会降低鬼化的难度。贝妮心中嗤笑一声，面上却恭顺极了。她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夫人，我是您的女仆，绝对不会做背叛主人的事。”
　　伯爵夫人慢悠悠道：“可是，是伯爵把你们买进来的。”
　　贝妮不慌不忙：“是为了您，夫人，我有幸来到这座城堡都是为了您，自然也会为您保守一切您不希望泄露的秘密。”
　　半晌，听到来自上方轻飘飘一声冷哼，贝妮心知自己过了这一关，正在起身的时候，伯爵夫人绝美到极致的容颜忽然在眼前放大，浅褐色的略带慌张的眼睛直接望进一只明艳妖魅的赤色眼眸。
　　“你尽管说，你猜，伯爵会相信你还是我？他会把我赶出城堡，还是……杀了你？”
　　她像一条吞吐着鲜红信子的美人蛇，带有毒液的香甜气息萦绕在鼻尖。
　　贝妮第一次从这位看似柔弱的伯爵夫人身上体会到这种不亚于伯爵的、甚至与她所经历的最凶险邪恶的boss相同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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