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全息]

　　在一个密闭的环境里待久了，任何人都会变得烦躁。
　　十四天的相处足够皇女摸清石楼的内部，石楼并没有具体的层数，它的上下无限长，可以容纳不知道多少玩家，没有底楼、也没有顶楼，尽管他的外观并非如此。每一层的构造都是相同的，大厅、休息室与包间，几乎没有其他设施，仿佛进入石楼就只有“赌/博”这一件事可做。
　　她甚至还看见过几眼诺埃尔，那名短发的女性穿着十二众制式服装，五官深邃，她的表情永远波澜不惊。诺埃尔偶尔会被天使们带去外部，根据留在十二众区域的同伴回报，应该是十二众开始与天使进行交涉，督促天使释放诺埃尔。

　　“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灰狼打了个哈欠，趴在圆桌上，“我得领双倍dkp。”
　　“dkp是什么？”阿加问。进入石楼以后他多少有点无所事事，他本来以为里面会有自己那个新生命任务的线索，他这几天把上上下下的npc找遍了，也没有一个npc搭理他的。不知不觉的，他和皇女这群人走得越来越近。

　　“啊。”灰狼解释道，“2个世纪前的说法。dkp在那时指的是dragon kill points，源自一款相当复古的游戏叫《ever quest》，击杀龙后获得的积分，后面衍生为一种制度，即依照玩家在团队中的贡献分配战利品。*嘛……不过我就是想让皇女多分点银币给我，毕竟我这几天可谓是忙上忙下的。”
　　灰狼这话说得不假，因为要平衡整座石楼里的筹码归属，他这几天的确是最出力的一个。

　　阿加由衷道：“你了解得好清楚。”
　　灰狼摸摸鼻子：“也不是，就是以前有点兴趣而已。”
　　他出生在复古潮流的尾声时代，多少也受到些影响，小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去旧市场里淘电子光碟，然后在家里看一整晚的纪录片。
　　“治安官”的培养严厉而艰辛，沉浸在电子光碟里的时间才会让他放松片刻。

　　十五天的期限降至，石楼里的那股热潮反倒冷下来。灰狼本以为这一天会是最后的狂欢。
　　天国里灯光变暗，玩家们手里几乎都捧着蜡烛，几人蹲坐在光滑的地上，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分享食物，有的人愁容满面，有的人兴致高昂，人声依旧嘈杂，但已经不复前几天的疯狂。

　　他甚至感受到了一股平和。
　　“什么情况？”
　　轻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出来，她总是神出鬼没：“看时间，灰狼。”
　　灰狼瞥了一眼：“新西历201年，怎么了？”
　　轻风沉默片刻：“你没发现什么？”
　　她从手里丢出一张卷轴模样的道具，一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皇女稳稳接过：“这是什么？”
　　轻风的声音沉下来：“食谱。”
　　皇女翻开卷轴，愣了一下，她的声音有些僵硬：“……饺子？”
　　“可费了我点功夫，虽然这种世界里应该没有饺子，但我想，这毕竟是游戏。”轻风凑到她跟前，努力挤出一个笑来，“新年快乐。”
　　【轻风】：以及，生日快乐。^ ^

　　心脏微微抽动，她的表情愈发不协调：“谢谢，新年快乐。”
　　她的生日是秘密，但同伴会以庆祝新年的方式为她庆祝。

　　这两人都一样，表露真情的时候表情反而会古怪，尤其是皇女，假惺惺的表情倒是管理得到位。
　　灰狼扯扯嘴角，想说什么，话没说出口，他还是不要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了，更何况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有厨艺特性的！”阿加边说，手里突然就多了口锅，“刚升级的烹饪技能，我来试试？”

　　皇女把食谱复制给他，原件被她锁进背包里。
　　没过多久，圆桌上热气腾腾，到底还是游戏，只要素材够，想做多少盘饺子就做多少盘。刚才还在打量他们的陌生玩家也借由这一桌的饺子和他们热络起来，一人夹一筷子，皇女心情好，没和他们计较。

　　灰狼知道她心情好，大概是嘴贱，他忍不住道：“这热闹的场景，总感觉少个人啊。”
　　皇女刚放松的脸又紧绷起来：“什么意思？”
　　“陨石啊！”灰狼没忍住，拍着桌子笑出声来，“你以为我说的谁，你这表情真的……太好玩了。”
　　皇女沉默片刻：“……阿加。”
　　“怎么了？”抱着大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上厨师服的阿加问。
　　她指向灰狼：“没有这个人的份。”
　　阿加笑得天然，脸被灶火映得红红的：“好啊！”他点点头，突然又开口，“新年好！”
　　“新年好。”皇女颔首，目光落到那狭窄的窗外。

　　下雪了。

　　--

　　船上没有人。
　　除了她，就只有那颗头颅，与一些不知名的、无法暴露信息的尸体。
　　玩家的尸体会在半个小时后小时，那些尸体毫无疑问是npc的。
　　近海上空漂浮着密集的灰烬，姜绪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直没有对她造成伤害，她只能暂时无视。
　　纠结片刻，姜绪还是从船上放下了小舟，往前方的奇境划去。离奇境越近，空气里的灰烬越密，与浓雾夹杂在一起，也难怪看不进去。
　　简直就像是纷飞的、灰色的、雪。

　　好安静。姜绪搓搓手，哈一口气。
　　奇异的灰烬落满全身，姜绪发现背包里的那把【天国的钥匙】变灰了。
　　【天国的钥匙】：天堂所在地的通行证，一把钥匙，超越虚幻与现实。（已使用）
　　超越虚幻与现实？哪一头是虚幻？哪一头是现实？

　　【入迷持续】还在继续，姜绪头晕目眩，温和的、漆黑的海浪托起小舟，一浪起、一瞬是灰烬落到睫毛，一浪落，黑色的墙壁旋转着袭来，她似乎再次置身石楼，看见点点烛光扑面而来。

　　她有一种“即将醒来”的错觉，人不会困顿地醒来，这一切都是反直觉的，但她还是想尽力保持着这种身处梦境的感觉。姜绪咬紧牙关，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机械。
　　过了很久，小舟终于抵达岸边，她拄着权杖跳下船，小腿以下湿漉无比，她吃力地往岸上走去。

　　一步、两步……她的脚掌终于踩到实地。

　　与此同时，系统提醒她。
　　【发现了“未知的新大陆”，exp+100。】
　　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抬起头，努力想要辨别灰烬背后的东西。
　　或许她潜意识里希望再次看到那座崖边广场，也希望出现在视野末端的是那座“天国”石楼。

　　但不是。
　　一种朦胧的触感自自灰烬与白雾的深处袭来，无形的肉感逼仄地抚上她的脸，姜绪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模糊的事物触碰她的思维感官。
　　忽而冰冷、忽而温热，虽然仍旧不清楚那“庞然”是什么，但她能从这温度的变化中感受到，这并非冰冷的锯石，而是某种汩汩跃动的“生物”。
　　似曾相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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